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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
杨故是一场爱情里的配角。
杨故是在一场聚会上认识的蒋小冉。那晚蒋小冉喝了特别多的酒，朋友都劝她别喝了，她还是攥着酒瓶不放手。她喝多了酒乱说话，她抓住谁都会问，你爱我吗，你爱不爱我。女生会和她逗，说爱，爱死你了。有对象的男生不敢搭话，就会说你去问他，把皮球踢给别人。
蒋小冉抓住杨故的胳膊，问，你说，你爱不爱我。杨故模样尴尬，不知道怎么回应。蒋小冉说，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这让杨故更加不知所措，所幸聚会上的朋友及时解救了他。
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可人和人的大多性子是互通的，人唯一能成为群体中最独特的人，无非两点，一是容貌，二是异于旁人的行为举止。那晚的几个女生喝了酒要么倒在男友怀里，要么在一旁独自睡着了。只有蒋小冉，到处找人问你爱不爱我。而一众女生中，蒋小冉是长得最漂亮的。
聚会过后，杨故开车送众人回去，杨故把每个人一一送到了家，蒋小冉的朋友喝醉了，杨故没问出蒋小冉住在哪里，蒋小冉已经醉过去了，倒在车上后嘴里还在呢喃着“你爱不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
杨故没有办法，把蒋小冉载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他把她从车上扶下来，扶到一半蒋小冉倒在地上，杨故又把她背起来，背上了楼，回到家里，杨故把她抱到床上，帮她脱掉鞋子，盖上被子，自己则准备睡到外面的沙发上去。这时候，醉得不省人事的蒋小冉突然拉住了杨故的手，她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一句话，杨故靠近她才听清那句话。
那句话是，我那么爱你，我那么爱你。求求你，别走，别走。
杨故猜测是喝醉了的缘故，暴露出了她需要一种安慰和寻求安全感的内心。杨故试着去把她的手扳开放回到被子里，可是那只手攥得很紧，杨故吸了口气，靠着床坐下，就这样在她床边守了一夜。
第二天蒋小冉首先睡醒过来，她看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紧接着看到了坐在床边熟睡的杨故，她记得这个人，是昨晚聚会上朋友邀请来的一个男生。她意识到这一点后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全部穿戴整齐，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仔细地看向这个男生，他的脸很平顺，像砌好的墙面一样，眉间挤着一道细纹，给他添了一丝忧愁的气质，算是有点小帅，就是穿的衣服太大众了，一件白T恤，一条牛仔裤，看起来就把他显得普通了很多。
她下床寻找到卫生间，卫生间冲水的声音惊醒了杨故。她进来房间后，轻声地说，抱歉啊，吵醒你了。杨故摆摆手说没事，问她住在哪，要送她回去。蒋小冉走到杨故面前，压低身子盯住他，说：昨晚我喝那么醉，你把我带到你家，难道，你就对我什么都没做？
杨故眉头皱紧了，说，没有，什么都没做。
蒋小冉低下头去看他的眼睛，杨故看到她的眼睛后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那你就没有想和我发生点什么吗？”
一句话把杨故说得不敢看她。因为杨故确实想了，可想归想，他的道德还是压制住了他的胡思乱想。
蒋小冉的脸越来越靠近他的脸，蒋小冉的呼吸杨故都能感觉到。某一刻，蒋小冉亲了他一口，杨故的脸红成了樱桃。蒋小冉等着他接下来暴露出男人最原始的一面，她等待着他的狂风骤雨，可是杨故没有，杨故坐在原地，一个反应也没有。
这个吻突如其来，让杨故不知所措，可是当杨故明白过来蒋小冉吻了他，他起身小心翼翼地问，还没吃早餐吧，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你喜欢吃豆浆油条吗，还是要吃别的，吃什么我都可以买。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像受惊后慌不择路的逃亡。
蒋小冉没有意料到杨故是这样的反应，她笑起来了，她笑着说，你是个直男吧。杨故点点头，但又感觉点头不对，他又摇头。这举动更加逗笑了蒋小冉，她笑意盈盈地说，你是个好人。
多年以后，有人问过杨故，你怎么喜欢上的她。杨故说，大概就是在我家的那个早晨，她亲吻我的那个瞬间。
这天过去后，蒋小冉和杨故还会经常在一起聚。蒋小冉天性活泼，在聚会上喝起酒来丝毫不服输。但每次聚会散场后，杨故总会把她带到自己那里住。时而蒋小冉会说出一些让他哭笑不得的话。蒋小冉会说，我醉了那么多次，你把我带回来那么多次，你居然一次都没打过我主意。蒋小冉还说，我猜得到你喜欢我，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可能我每次叫你来陪我喝酒你二话不说就来了，而且你会在我喝醉后把我带回来，说明你对我是有意思的，对不对，杨故。
杨故抿着嘴笑，边笑边看她。
蒋小冉有一次喝酒，喝得半醉不醉，杨故帮她挡着喝了几杯酒，散场后他就没开车，搀扶着蒋小冉走路回去。
回去的路上，蒋小冉抬起头，醉眼迷离地看着杨故，嘴里问，你爱不爱我，杨故。
杨故说，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蒋小冉摇着头，说，我才没喝醉。我就想问你，杨故，你是不是喜欢我。杨故无奈地笑，说，爱。
蒋小冉开心了，搂着他的脖子继续问他，那你有多爱我。杨故想了一时半会，没想出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蒋小冉甩开他，坐到地上。她说，你不知道答案，可是我知道。他说过，爱我就像走过来的路上看过那么多人，但是呢，他穿过汹涌的人群最终只会走向唯一的我。蒋小冉说话时闭上了眼睛，那双闭上的眼睛有眼泪滑落。
杨故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有说，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杨故拿出卫生纸擦，可是眼泪越擦越多。
杨故擦的不是她的眼泪，是蒋小冉内心的大雨。对于爱她的杨故来说，这场雨也淋湿了他。
蒋小冉哭了好长时间，眼泪伴随着她的哽咽，哽咽声里，蒋小冉让杨故回去吧，她想一个人坐坐，等会她自己一个人能回去。杨故站在她旁边没走，卫生纸擦没了，杨故蹲下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眼泪。她甩开杨故的胳膊，说，求你了，你走吧好不好，我真的想一个人待会。
杨故说，走吧，马上到家了，回了家，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蒋小冉对着他吼，我不回，我不想回！你不懂我，你怎么都不会懂我有多爱他，你知道我为他做了多少吗，你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有多爱他吗，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抽泣声淹没了她的话，她像个孤独的孩子，蹲在地上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杨故回到她的身旁，轻声地问她。
蒋小冉没有回答，而是仰起那张哭花的脸说，你回吧，我今晚想自己走回去。说完，她站起来一个人东倒西歪地往夜色里走去，杨故站在原地，夜色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眶里亮莹莹的，像舀满了一汪湖水。
那晚，蒋小冉一个人走回了家，她走过太多次一个人的夜路，走习惯了，什么都不怕，可是在每一条夜路上，她总会走向回忆里那条通往和另一个人走过的路。
五年前，蒋小冉遇见了王旭，王旭是她学长，比她大一届，王旭是体育生，蒋小冉经常被身边的女同学带上一起去看操场上跑步，打篮球的男生。后来，经过朋友牵线，蒋小冉和王旭两个人相爱了。王旭是个阳光明媚的男生，因为学体育，身材出色，追她的女生也多。王旭除了学体育，还会打游戏，爱看书。蒋小冉和他在一起后，经常担心追求他的女生会把她拐跑，他笑着对蒋小冉说，无论是谁，我眼里只能看得到你。
他会带蒋小冉参加朋友们的聚会，在聚会上把蒋小冉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一群人喝酒喝到凌晨，他会陪着蒋小冉走在夜色里压马路回家。王旭有比赛时会带着蒋小冉一起去，当比赛结束，王旭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抱起蒋小冉一同庆祝。有新的电影上映了，蒋小冉想看，王旭故意说不看不看，一点也不好看，背地里却买好了电影票，等她不注意时，说，看，这是什么。引的蒋小冉又气又笑，笑着笑着就感动得哭了。蒋小冉生病了，王旭请假陪在医院里，一直陪到蒋小冉出院。一个爱慕王旭的女生给他写了情书，王旭收到时蒋小冉正好在旁边，蒋小冉吃醋，故意大声地给王旭念出来，王旭只是笑她，待到念完了，王旭在信的背面写了一句话——抱歉，我有女朋友了，她很漂亮，也很温柔，我爱她。蒋小冉每个月来例假，王旭都会给她熬好生姜红枣汤，放上红糖喂给她喝。两个人出去开房，吃饭，消费，蒋小冉抢着要付钱，但是王旭都不给她机会。蒋小冉不想每次出来玩只花他的钱，但是心里又感到很温暖，一个男人不愿意让你花钱，甘愿付出，这到底是爱另一个人的表现。
最让他感动的，是那年放假，她回了老家，正好到了自己生日。王旭也回了老家，她好想让王旭陪着自己过，可是两个人相距将近一千公里。生日那天，她和一群朋友一起在饭店里过，一个朋友喊她，说有人给你买了一件礼物，到了外面，要你出去拿。那天下着大雨，她出去饭店门口，看到的是淋湿透的王旭站在雨中，手里提着蛋糕和给她买的礼物。其实王旭从早上就开始坐车赶过来，赶了一天，到了她的城市不忘先去买了蛋糕再过来。蒋小冉哭了，她想，这一辈子，就他了。
那晚生日聚会结束后，王旭送她回家，走的就是这晚杨故送她回家的这条路。
王旭在这条路上说，小冉，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可不要让其他男人乘虚而入哦。你要知道，我会一直爱着你，我要和你结婚，生个比你还漂亮的女孩，我们就一直相爱着，直到我们都白发苍苍。
蒋小冉问他，那如果以后我们分手了怎么办。
王旭说，不会的。
蒋小冉追问，不行，你必须说，万一分手了怎么办。问这句话的时候，蒋小冉想象着那种结局，心里无来由地恐慌。
王旭走了几步，拉过她，看着她的脸说，那我也会爱着你，我这一生已经决定了，只会执着于你一个人。
蒋小冉独自走回家的那个夜晚，杨故并没有自己回去，他远远地跟在蒋小冉后面，等看到蒋小冉到了住的地方，她三楼的那个房间灯亮了，杨故才放心。可他却没有回去，而是站在那盏亮着灯的房间的楼下，站了好久。
之后，杨故和蒋小冉见了少了。蒋小冉和朋友聚会再没有叫过杨故，杨故和蒋小冉之间共同的朋友聚会，蒋小冉在，朋友就不会再叫杨故。
再过了一段时间，杨故听朋友说起，蒋小冉有了新的男友。杨故点点头，像完全不在乎这个消息。晚上走在回家的路上，杨故会翻来覆去地翻她的朋友圈，看和她有关的任何消息。看着看着，杨故心里就无比地惆怅。
他很多个夜里会走到蒋小冉住的楼下，看到里面两个身影忙碌在厨房，客厅，看着房间里的灯熄灭在无边的夜色里。他抽上了烟，他原本不抽烟。每次在楼下待到一地烟头，他才会恍惚着走回家去。
再后来，他听朋友说，蒋小冉和那男生分手了。听到这个消息那个瞬间，杨故手一抖，烟都掉在了地上。那天晚上，杨故又走到了那个熟悉的楼下。这次，他没有看到灯光。他心里纠结，最终还是挺起勇气走了上去，他还没敲门，就听到了房间里那熟悉的微弱的哭声。
他敲门后，门没有立马打开，而是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哭声逐渐落下去，门才打开了。
蒋小冉看着他，被她隐匿下去的眼泪又奔涌出来了。
“你来干嘛啊，你为什么要来啊，我都那么明确地告诉你了。”她一边说，一边哭。哭声把她说的话搅得那么悲伤。
杨故走到面前抱住了她，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抱着她，她的泪水也终于决堤，磅礴的泪水在他的怀抱里汹涌地流淌着。
蒋小冉问杨故，你为什么会爱我呢。
杨故说，不知道，我形容不出来，但我每时每刻想的都是你。
蒋小冉撇过脸，像自言自语似的说，可是我心里装着一个人，忘不掉，也不想忘掉，你知道吗。
杨故说，我知道，那天晚上你说过了。
“那你何必呢，你这么好的人，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杨故说，没有浪费时间，我喜欢你，别的我没想过。
“我给不了你爱，杨故。我的爱给尽了我最爱的那个人。”
杨故问，那你为什么这段时间恋爱了。
蒋小冉回头看他，低下了头，声音淡淡地开口：“因为我孤独，我拥有过最幸福最美好的二人世界，当那个二人世界不在了，我突然感到自己生活在特别冷漠和寂静的一种生活里。我最怕晚上，因为一到晚上，整个过去的记忆就回来了，这些回忆好像能把人给撕碎。我忍受不了，我更忍受不了孤独。”
杨故也低下了头，他说，那你谈恋爱就是为了不那么孤独吗。
蒋小冉“嗯”了一声，那声“嗯”像寂静中的一丝叹息，充满了哀伤。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谈恋爱。”
“杨故，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是个好人。我不想祸害你，我并不爱任何一个走到我身边的人，我和谁在一起，只是为了不想再体验那种折磨人的孤独。你该有一个令你很幸福的人和你一起体验爱的生活，我不能，我没有爱，所以我不会找你的，你理解吗。”
杨故听完这些话，从兜里摸出烟盒，点了根烟抽起来。蒋小冉眉头一皱，把他的烟从嘴上拿下来灭掉，说，你怎么还学会抽烟了。
杨故说，人的习惯总会被很多事给改变的。
“你不需要被人给改变，杨故，你要做你喜欢的，过你想过的生活。”
“你已经改变我了。”
“那我们以后不联系了好不好，你去做回你自己，别为我浪费时间了。无论是爱还是别的都不应该改变一个人。”
“你这样说，但你自己没发觉，其实你也被爱早给改变了。”杨故说完，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杨故吐出一口烟雾，咳嗽了两声，说，我以前认为两个人想在一起，就一定会在一起。遇到你后，我才明白，有些爱只是一个人单方面的想象，爱一个人，原来不只是有‘爱’那么简单就行了。
蒋小冉看着他，神色黯然。
“小冉，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爱你，我已经决定了，这一生只会执着你一个人。”
杨故的话说完了，可是蒋小冉愣住了。她刚收起的眼泪再次落下来了，就好像过去的某些事物突然回归了，这种回归扣在了她心弦上，打开了她眼泪的阀门。
王旭曾经对她说过这句话。
之后，蒋小冉经常和杨故在一起生活，蒋小冉没有口头上说过做杨故的女朋友，杨故也再没有直白地向她告白。他们一起参加朋友的聚会，他送她回家，下班后会一起约上去吃饭，去逛街，去看电影。在两个人朋友的眼里，他们俩俨然就是一对情侣，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可是好像什么关系又都有。
杨故有个兄弟做出口的生意，那几年，国内的纪念品出口到国外，一个几块钱的东西在欧洲能卖到几十欧元。一些人嗅到了商机，纷纷加入其中。杨故的兄弟叫明浩，他缺人手，叫杨故来帮忙。杨故刚开始拒绝了，他不想去国外，别说国外，他一刻也不想离开这个城市。不想离开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蒋小冉在这里。
明浩把这件事告诉了蒋小冉，她去找到杨故，让他跟着明浩去，不用因为自己留在这里。杨故找借口，说，谁说的我是因为你不去的，是我不喜欢欧洲那个地方，我父亲在这，我走了谁照看我父母。蒋小冉说你傻，挣钱的机会你不去。杨故语气轻松地说，有时候，一些东西比前途更重要。
蒋小冉知道他这是借口，她感到不高兴。如果杨故因为喜欢她而放弃自己生活里的一些东西，这是让她难以接受的。她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别人。她对杨故狠下心说，杨故，我们以后别联系了。杨故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紧张地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以后注意，别说这种话，好吗。
杨故的话让蒋小冉感到沉重，蒋小冉好几天里都在想，怎么让杨故能好好地去过自己的生活。她故意不去回复杨故的消息，再一次故意去避开他，甚至为此搬了家，可杨故还是找到了她。
杨故为她的新家搬来了一个新的冰箱，他说，你之前那个冰箱太老了，制冷不好，正好你搬家了，我就给你买了台新的。
蒋小冉无奈地看着他，她明白，杨故肯定知道她搬家和躲着他的用意，可是这个男人就是一意孤行，她想，真的何必呢。而杨故在蒋小冉故意躲着他后，便明白她的意思，他去蒋小冉家里找她，发现她已经搬走，杨故当时站在那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感到无比的难过，爱像一把铁锹一样铲打着他的心。可是他很快想到，她一个人搬家，那么多东西，她应该搬了很久，他有些心疼她。为了避开我，这么大费周折，让她辛苦了。
他爱她，因为爱，他依然笑着搬来冰箱对他故作轻松地说，以后别为了避开我搬家了，那么累，一个人干这么多活不轻松吧。
蒋小冉明白再也躲不开杨故了，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说，我跟着你去欧洲吧，一起去。
欧洲的城市比国外闹，汽车的喇叭到处此起彼伏，到了夜里也让人睡不安稳。不过欧洲的风景也是独特的，杨故带着蒋小冉来欧洲办完事后，生意就先交给了明浩，他带蒋小冉到处旅行了一个月，他们看过了法国的埃菲尔铁塔，去了卢浮宫，游览了伊斯坦布尔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他们的终点站到了挪威的特罗姆瑟。
从北极大教堂的山脚下坐缆车，就可以到达城边上的山顶，站在山顶上能俯瞰到整个落日余晖下的特罗姆瑟城，城市的灯光汇成了河流，美得像莫奈笔下的画，鲜丽而明艳。
走了欧洲那么多地方，蒋小冉对走过的每处风景没有怎么动容过，直到站在这里，蒋小冉的脸庞浮现出一种淡淡的忧伤。快至夜晚，山上的气温低，杨故把外套脱下来披到蒋小冉身上，蒋小冉看着山下的城市出神，杨故陪在她旁边，一起出神。其实蒋小冉对这幕场景很熟悉，她出神是想起了王旭曾经给他看过一张照片，那是欧洲的一个城市，名字就叫特罗姆瑟，他说，这里很美吧，有一天，我们一起去这个地方，到时候，我要在这里向你求婚。杨故出神是在想，我要不要拿出兜里装着的戒指向她求婚呢。他很紧张，很害怕被她拒绝，最害怕的是突然的求婚太冒昧，会让她难堪，万一从此以后蒋小冉再也不会理他。
两个人各怀心事，久久地望着山下的城市。
某一刻，蒋小冉开口了，她说：“杨故，我有些难过。”
杨故给她裹了裹衣服，说：“我在，你可以说给我听。”
蒋小冉眼眸泛上了泪花，她轻声地说：“你爱上一个人，你享受过被爱和爱的全部感受。当那个人离开你的生活后，你会发现，你当时爱得有多深，被爱得有多幸福，那个人走后，留给你的寂寞和痛苦就有多深。可是你啊，你越痛苦，越寂寞，你就会越飞蛾扑火一样去回想那些曾经。越想越疼，越想越让你生出期待。期待着他会回来，期待着我们还有以后，我们会结婚，我们会生一个比我还漂亮的女孩子，我们带着孩子走在海边，那一刻比任何人都幸福。”
蒋小冉把一段话说得破碎，话里全是哽咽。
杨故抿着嘴，只是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
王旭和蒋小冉在一年前离开了对方。两个人分手是因为长时间的异地。王旭毕业后去了成都，蒋小冉那时还在上大三。王旭工作后，因为工作的忙碌，两个人的联系变少，刚开始那会，两个人每天晚上还会打很长时间的电话，有时，聊着聊着，其中一个人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两个人就通过电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入睡。可后来，王旭忙碌在工作和生活之中，时而照顾不到蒋小冉。蒋小冉上学，时间多，王旭上班加班加点，时间少。工作中的麻烦和琐事总能把一个人的时间不知不觉给消磨过去，王旭有时遇到了工作上的烦事，不想把坏情绪带给蒋小冉，就自己压抑着。蒋小冉在学校生了病，想着王旭工作很累了，就自己一个人去医院输液，买药，没有告诉王旭。
王旭脾气小，工作上有什么事都自己忍耐着，不吭声。可是烦心事压抑得越多，会让一个人变得沉闷。蒋小冉要写毕业论文，想让王旭帮忙给点建议，可是王旭总是心不在焉。两个人本来因为生活的忙碌，通电话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又因为一些这些生活里其实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给搅得没了心情。蒋小冉总觉得王旭不太那么在乎她了，可是她不了解王旭正在经历的生活。王旭总感到心累，他感到似乎生活是没有出路的，每天都是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文件，做不完的工作，在公司里有什么话还要忍着，有什么不满也要咽下去。也没办法，这就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决定了他的生活和他的未来。蒋小冉想让他多陪陪她，他想着让蒋小冉多理解理解自己。
再后来，王旭被公司辞退了，原因是别的部门办错了一件事，把这件事推到了王旭的身上。其实这件事上王旭只是辅助的身份，论错也轮不到他首当其冲，可是职场总是残酷的。王旭跟在领导屁股后面不停地解释，领导认为他一味地推卸责任，其实领导知道这件事上王旭和那个向他反映的部门都有错误，可是王旭的态度不是认错，然后说明错误的点，接着指出以后该怎么避免，而王旭就是追着说自己做了什么，错误应该是谁的。这才让领导感到反感，就这样，王旭被辞退了。
职场上似乎永远没有对错，只有适者生存一说，见识到现实裸露的骨感是一个刚踏入社会之人理想主义的坟墓。
王旭那天晚上坐在街头的地摊上喝了好多酒，他难受，他认为的世界不是这样的，他以为大学毕业后将是美丽的生活，他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爱人，现在获得了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想着只要好好工作几年，他会和蒋小冉买房，结婚，生子。可是生活给了他迎头一击。
那晚他喝得烂醉，蒋小冉正好那天来了例假，在宿舍里疼得睡不了觉，她打电话给王旭，可是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她忍着疼痛给导员打去电话请假，一个人找到药店买药。她那个时候好想要一个拥抱，好想让王旭安慰安慰她，可是她打了一整晚都没打通。那晚王旭喝醉在地摊上，老板要关门了也叫不醒他，只能让他趴在洒满酒水的桌子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王旭酒醒后看见昨夜蒋小冉打来的几十条未接电话。他给蒋小冉打了回去。蒋小冉一夜没有睡，身体虚弱。她软弱无力地开口问，昨天晚上你在哪，我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你都没有接。王旭吸着气，心里的烦闷不断地侵袭他的思绪。他不想提被辞退的事，只说，昨天晚上睡着了，刚看见。蒋小冉听到这个回应，心里已经下起了雨。她说，那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就不觉得我有事吗。王旭问，你咋了。蒋小冉抽泣着说，我咋了，我什么都没咋，好不好，你忙吧，我挂了。这番话让王旭的火气终于跑出来了。人的情绪一再压抑，总会在某个时刻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汹涌出来，而往往，情绪先会冲没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忙！我忙什么！我整天那么累，那么累，你理解理解我，好吗，我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我拼命地工作，天天看着领导的脸色，我看他屁个脸色啊，我哪怕多辛苦，多累，谁都看不见，好了，我被开除了，都开心了好不好，你懂我有多难熬吗！你每次打电话都是你在学校里那些小事，可我呢，我全是沉甸甸的生活啊，我快喘不过气了。小冉，你来试试我这种生活，你就知道我有多难受了。”
王旭是咆哮着，哭着说出这段话的，电话那头是蒋小冉压抑着的哽咽。
“我们，到底是怎么了。”蒋小冉小腹又疼了，疼得她眼泪不停流淌。可是她感到心口上更疼，她在疼痛中问出了这句话。
蒋小冉喜悦时，想把喜悦分享给他，可是他在忙。当蒋小冉和身边的朋友享受喜悦之后，他不忙了，可是她想分享的劲头已经没了。蒋小冉悲伤的时候，想让他能安慰自己，可是王旭心里也暗自憋了无数的阴郁。王旭给蒋小冉打电话，想着蒋小冉能在他一日的忙碌和疲惫之后说些擦去疲惫的话，蒋小冉总会聊她最近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王旭在枯燥而繁杂的工作中总是会想她，蒋小冉在平淡如水的生活里总是思念他。两个人爱着对方，可爱又那么的波折。
那天以后，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再联系，蒋小冉等着王旭的消息，王旭重新找工作，一边找工作一边等待着蒋小冉的消息。
等待是煎熬的，两个人的期待在一条线上却总相交不到一个坐标。
两个人都没说过分手，可断开的联系时间越长，似乎却已经算分手了。
特罗姆瑟的山顶上，蒋小冉把和王旭的故事都告诉了杨故。杨故越听越感到悲伤。因为这是他爱的人和另一个人美好而悲情的故事，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爱她，因为爱，他把悲伤咽下去，把胳膊伸出去，拥抱了那个看起来总是掩藏着一身哀伤的蒋小冉。
蒋小冉说，那会我以为生活总是简单的，我没有去抚慰他疲惫的心，当我也工作以后，我才明白，生活有多无奈，他那会是有多累。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失去了他。
杨故听了那么久，他鼓足勇气问了蒋小冉一个问题。
“如果他还回来，你会跟他走吗？”
蒋小冉埋下了脸，她整个人陷入到了夜幕里，杨故没有得到他想知道的回答。
杨故送蒋小冉到机场，杨故被生意牵扯，短时间回不去国内，这次离别，相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蒋小冉让他好好地生活，等生意做起来了到时候回了国，她给杨故摆庆功宴。
杨故有一番话憋在嘴里，憋了好多个日夜。他想说，总是话到嘴边，又下心头。他不想和蒋小冉分别，可是生活啊，就是一条看不到头的河流，河流上，总是一舟又一舟地驶离。
蒋小冉看出他有话说，歪下头去看他的脸，问他，是不是想说什么一路顺风，照顾好自己的话，放心吧，我不是孩子了。
杨故克制着冲动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愿意开始一段新生活吗？”
蒋小冉抬起头，嘴里是拉长的一声“嗯……”
“我想会的，每个人都在生活中不断破碎，又不断地弥合自己，不是吗？”
杨故听到她的话，心里那个决定终于下定了。他单膝跪下来，从兜里掏出那枚戒指，他说：“蒋小冉，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蒋小冉捂住了嘴，她愣在原地看着杨故，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停下了脚步，人们围拢在一起看着他们，一些女孩看到这一幕，大喊着，答应他，答应他。机场的大厅里响着广播，广播正在通知某一航班即将起飞的声音。
蒋小冉哭出来了，她曾经幻想过这一幕，无数次幻想过，幻想着那个人能单膝跪地向自己求婚，如今真的有人这样做了，可是这个人不是那个人。蒋小冉感动，感动里是挣扎。
她深深地看着杨故，她在纠结中做了一个决定。
“我答应你。”她说。
那一天过去了，杨故因为生意在欧洲待了四个月，四个月后，他坐上飞机回国，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蒋小冉。
而这次回国，是为结婚。他和蒋小冉的婚期定在半个月后。
在杨故回国前的一周，蒋小冉给一个人发去了一条消息。
那条消息是：“我要结婚了，他对我很好，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害怕和难过。希望你过得很好，我也希望我能真正地爱上他，开始新的生活。”
杨故回来后，为准备婚礼东奔西跑。婚礼越将近，蒋小冉内心的恐慌越强烈，好像这场婚礼会把很多事物带走，这些带走的事物对她来说似乎异常的重要，而越感到重要，越让她感到钻心的难过。
拍婚纱照那天，蒋小冉穿着洁白的婚纱，面对镜子，她有点想哭，她已经哭过太多次了，这次她又是为什么而哭呢。这大概是她看过自己最美的一次，这样的美，一生只给一个人。
他们拍完婚纱照，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花店。蒋小冉停下来，让杨故等一等，她进店给杨故买了一束花，她说，都是男生给自己心爱的女生送花，今天，也让我送你一朵花吧。
杨故鼻子有些酸，他说，你是我最美的女人。蒋小冉身子一僵，她深吸了口，又缓缓地放掉了。她往前走，杨故看出她情绪不对，跟上去问，怎么了。蒋小冉说，别问了，有些话说了会让你难过。杨故咬着嘴唇，说，没事，有什么话，我都会听你说。
蒋小冉脸色哀伤，她说，这句话，他也对我说过。
杨故看着她，她对过去的遗憾有多难受，杨故对爱她的悲伤就有多难受。
不过，杨故还是拥抱了她。说，过去了，过去了。
婚礼那天特别的热闹，双方的亲人朋友都到了，明浩拍着杨故的肩膀说，你小子，以前说不想那么早结婚，结果还是比我先结了。杨故说，你要是遇上了自己真正爱的那个人，你心里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要和她结婚。两个人说说笑笑，蒋小冉坐在房间里，一群闺蜜陪着她，闺蜜们说着笑着，唯独蒋小冉，在笑容的背后，总是挂着某种忧愁。
婚礼开始了，新郎入场，新娘入场，主持人把气氛活跃起来了，双方的父母上台讲话，新人双方的朋友上台讲话，台下热烈的掌声一潮接一潮。
在明浩上台后，蒋小冉一直挂着微笑的脸往台下望去，就在那一瞬间，她顿住了，她的过去像潮水一样冲没回来了。
她看见了台下人群里一个身影，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令人窒息。
她好多个夜晚里流过的泪水全部逆流回来了，她心口上的那道裂痕开始作痛。主持人看见了，在一旁说，看我们的新娘感动得哭了，在这最美丽的日子里，新娘可不能哭哦，要开开心心的。
杨故转头看她，明浩停下了正在说的话。
台下，一个身影站起来，他的脸上也全是泪水。
他大喊着，“小冉，我来了，我来了，我回来了，你还愿意跟我走吗？”他的话被泪水打湿了，潮潮的。可是落在整个婚礼现场上，配合着轻柔的背景音乐，是那么的哀伤。
蒋小冉落泪时没有声音，她就那么望着他，眼泪把脸庞割成了凄凉的模样，某一刻，她缓缓转头看向杨故，杨故的身体在颤抖，他想伸手，他的手伸到一半停在了半空，似乎在等另一个手坚定地伸过来。
蒋小冉的脸已经哭花了，她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杨故，她嘴里轻轻地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下一刻，她跑下了台子，跑到那个身影的面前，那个身影伸出了手，那个人拉起蒋小冉的手，两个人跑过好多个注视他们的眼神，跑过走道，跑出了婚礼现场。
杨故硬生生站在原地，他知道那是谁，那个人是王旭。
只会发生在电影情节里的抢婚出现在面前，婚礼现场的人都不能相信，好多人发愣，明浩第一个明白过来，大喊着，追啊，立马准备跳下去追蒋小冉他们。
杨故拉住了他。明浩说，你在干嘛，小冉被抢走了，赶紧去追啊。
杨故语气低沉地说，别去追了，让他们走吧。说完，他下台走到蒋小冉父母面前，给两个人磕了头，又走到他父母面前，给两个老人也磕了头。他说，爸，妈，对不起。接着，他一个人缓缓走出了婚礼大厅，他走出去的身影像一片从天而降的枯叶，看起来摇摇欲坠。
这一走出去，好几年的时光就过去了。谁也不知道蒋小冉和王旭去了哪里，杨故也消失了。三个人消失在每个朋友和亲人的视线里。
几年后，明浩结婚，他这几年一直打不通杨故的电话，他在结婚前给杨故的电话发过去一条短信，我要结婚了，起码回来祝福祝福我。
明浩婚礼那天，杨故回来了。他回来的模样和几年前在他婚礼上一摸一样，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皮鞋明亮。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陪着明浩闹，和一群人说说笑笑。婚礼在热闹和温情中完美结束。
那天散席以后，明浩陪着杨故站在婚礼大厅的外面一起抽烟。明浩问他这几年都去了哪里，杨故说没去哪，就是想一个人生活一阵子。明浩说，就算想一个人生活一阵子，你也不能直接就消失，我们都担心你，起码你有什么事还可以跟我们说。杨故变得沉默了不少，他只是“嗯”的一声回应了明浩。
明浩看着他，说，杨故，你变得不像以前那个你了。杨故只抽烟，没回话。
明浩屏着声问，你再得知过她的消息吗？杨故一怔，立马又恢复了原样，摇摇头，继续抽烟。
“你说，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呢？”
杨故抬头看了看远处，他的目光辽远而忧郁。
“不知道，好像就在某个瞬间突然爱上了。”
明浩说， “我觉得你做得够多了。可为什么会是那么一个结局。”
杨故那张总是布满忧愁的脸笑了笑，说，哪有什么做得多不多，只是出现的时间错了，每个人在另一个人生命中出现的顺序和时间很重要，来早点好，来晚了，很多事情早已经褪色了。
“你知道吗，我们是自己生命的主角，但是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我们或许只是闯进去给那个人增添了一段旅程的配角。他和她才是互相的主角，他们有那么多的经历和对互相的爱，我其实算他们故事之外的意外。就像你和你妻子，你们也是互相生命里的主角。你之前遇到过的其他女人，都是你生命里的配角。说实话，我有些后悔那会的自己，因为是我，扰乱了他们的爱情。”
杨故说完，给自己续上一根烟，可是打火机怎么也点不着，他的手在微微地发颤。明浩打着火递到他面前，给杨故点着了烟，他拍拍杨故的肩膀，说：
“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叫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杨故没说什么，他打趣着明浩说，你啊，终于结了婚，接下来，赶紧生孩子吧。
两个人站在外面互相打趣对方，话里全是笑容，可明浩明白，杨故笑容之下掩藏着一颗湿漉漉的心。
到了晚间，明浩让杨故到自己那住。杨故不去，说你们刚新婚，不好好过二人世界，我去算什么。明浩说你刚回来，也没住的地方，住我那方便。杨故还是拒绝了，他说我有住的地方。
之后，杨故和明浩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喝完酒后，他一个人回去了。明浩要送他，他非说，我一个人走走，一个人走回去。明浩知道杨故倔，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往夜幕里走去，他的背影像一张薄薄的纸，走动的时候，能看到这张纸上已有了很深的褶皱，他最终走入夜幕深处，直到明浩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杨故走的是一条他之前走过很多次的路，走了那么多次，那条路总会下起悲伤的大雨。他走到路的尽头，上了一栋楼，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他在明浩婚礼的前一天就回来租下了这间房子。
这间房子是蒋小冉曾经住过的那个房子，在房子窗户正对着的外面是大街，大街离房间最近的那盏灯路下，杨故曾经好多个夜里在那留下过一地烟头。
他走进房间里，一侧墙壁上的白漆脱落了，角落里的沙发破得不成样子，那张老旧的桌子上还放着几个落满灰的水杯，杨故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一个酒瓶。
手刚触碰到酒瓶的时候，他脸上掉下来一滴泪，一滴泪后，好多泪水下来了。他用胳膊捂住脸庞，屋子里响彻着一种沉闷的呜呜声。
他躺倒在地上，给明浩打电话。
电话里传出明浩的名字。“喂，杨故，怎么了，是不是没有住的地方，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接你。”
杨故忍不住了，他哽咽着，声音颤抖着。
“我有点难受。”
电话那头，明浩明白了。他说：“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
杨故的声音像被泪水打湿了。
他说，我有点难受……我难受……我好难受……
夜深了，无边的夜色里开始下起一场又一场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