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住宿的第十三个年头。
突然想纪念一下，住宿了十三年，少年的大半辈子都是在学校里住着，同寝室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住宿的日子总是有很多可以回忆的事，这些事儿里有自己的小半辈子。
回忆是一件幸事，你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时间会春风化雨的让你忘记很多人，把过去的事情码下来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那么多年你这么过来，原来真的有很多故事，小小的故事，你过过的日子。
1
四年级的时候学校离家里比较远，姐姐读六年级，那时候读初中是要考试的，六年级的学生晚上要上晚自习，校长就直接在居委会找了一间大铺炕，前后两间，前面是厨房，后面是睡觉的大铺炕。
离家太远，我和六年级的一群姐姐一起住宿，我是唯一的低年级。
做饭的师傅中午下午做饭，十来个人的小灶，收拾完了师傅就走了，六年级的，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走去学校上晚自习。
然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后院，从下午五点多吃过饭差不多到九点。
那时候附近有个疯子，十七八岁，喜欢打小孩儿。
那是那时候住宿的噩梦。
晚上天快黑的时候他一般都会溜达到住宿的后院里来，趴在房子的玻璃上往里瞅，看见里面有人的话就会砸玻璃，看见了小孩儿就会打一顿先。
自己那时候等大家走了以后，就把吃饭的大圆桌挪到靠窗户的位置，坐在小马扎上，点个小蜡烛在高一些的凳子上，藏在圆桌下面，逮着什么东西看什么。
点蜡烛不是为了气氛，是因为开灯了怕疯子知道屋里有人。
下午听到疯子脚步声和其他的动静，捂住蜡烛光，不自觉的就直接屏气，等到人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每天打发自己住宿的第一段日子。
然后有一次发生了一件意外，这次是没有藏好，下午的时候和前院的两个班里男生一起玩，突然就发现疯子从拐弯处溜达着进来了！
那时候还没有近视病，真的看到他看到小孩儿眼睛都亮了。
刚好老师的一个屋子门开着，我们三个人风急火燎的跑进去。进去以后发现门反锁不了，疯子冲过来把门把住了。
那时候C对我说，一会儿我和Z把住他胳膊，你就赶紧跑。
我虽然怕，还是感动的不得了，觉得自己太幸运了，班里同学都是有担当的活雷锋。
这是一个计划，计划总是会变化。
我看着他俩和猴子似得，一边一个滑溜溜的就冲过去了。疯子逮左边，逮右边，两边都没逮着，一眨眼功夫溜得一个都没剩，马不停蹄跑了一个没影。
然后就把我一个人堵在屋里，那时候吓得真是不轻。
刚好赶上了校长回来取东西，手里捡了根棍子，追过来骂了几句，疯子才悻悻走了。
真是太可怕的回忆，从那一次我下午就没有再在院子里玩过。
还有就是，对嘴头上的话有了不信任，知道了期待这种东西自己给的才踏实。
这是不快，但是每天大铺炕上晚上的业余活动也是很丰富的。
记得最深的是，姐姐有一天晚上和L挠痒痒打闹，在炕上就窜起来了，L一个扑，然后姐姐就坐了一个屁墩！
紧接着炕皮塌了，姐姐还坐在炕洞里，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连搭把手的力气都笑没了。
校长后来补的时候就说，你们这群女娃也能干，睡个炕也能睡塌了。
又是一通乱笑。
后来六年级提前毕业一个月，自己也不敢住，便成了走读生，每天很远的路，一路传说的闹鬼路，我硬是提着一口气放学跑着回家的。
肺活量就是打这儿练好的。
2
五年级的时候村里的小学倒闭了，转到了邻村的学校，还是住宿生。
住宿的人特别多。
有一段时间班里流传着女厕所鬼火灯笼事件，晚上女生上厕所都要结伴，有一次晚上临睡，叫了一圈，就是没人走。
一咬牙，自己就走了。
那时候睡得还是是五六个人的小炕，走的时候大家都上去了，没有人在地上。
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门口一人，我抖抖胆子，小步子往前踱，晚上来了一股夜风，门口那人长头发随风起，像极了夜半杀人的女鬼。
我一声声嘶力竭的长吼，腿已经软了，蹲在地上开始大哭。
寝室里呼啦啦大家都出来，把我拉了回去，那天晚上做噩梦哭了一宿。
后遗症留了很久，怕夜路，怕镜子，怕黑，怕一个人，家里也不行，一直都初二这“病”才开始慢慢痊愈。
恐怖故事从生到死这段期间，都流行。
那时候十点熄灯睡觉，老师查寝，之前会有十分钟的预备铃，没回寝室会被班主任训个半死。
那时候我们都准备睡了，寝室里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还在串门，预备铃响了的时候，狂奔回来的时候，被石台阶绊倒，摔到了门口。
我们都被噗通一声响惊呆了，也没反应过来，就听她“哼哼”的笑着，一会儿变成了“呜呜”的哭声。
门口的直接跳下去，一把揽起来，看到她额头上都是血，额头直接砍在门槛上，铁门槛。
我们吓呆了，校长班主任连夜把她送去了医院。
缝了十多针，从此齐刘海一直没断过，乐呵呵的女孩子变得有些抑郁，安慰不得。
生活总是有些这样类似的事一直发生，微微有点不厚道。
那时候小学升初中的时候除了文化课，还有六十分的常识，下午的时候都会在校门口的小树林里背背背。
小树林是一个庙山的山脚，斜坡上草多，一般不会直接去山脚草深处，有一天下午W背着背着慢慢踱到了山脚地。
没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尖叫！
我们跑过去的时候W跪在地上人都呆了。
后来她说了故事，说自己踩到了蛇尾巴，蛇直接半身直立，人蛇对视好一阵儿，才走了。她说自己叫了一声，腿就软了。
这个场景自己只敢想想，自己也想，如果这事换到自己身上，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转身跑，会不会乱动坐地上，被蛇给咬了。
毕竟山里也怕蛇有毒。
更是觉得W真是厉害稳的住的好角色。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故事，我也只是一个无关的旁观者。
那时候是学习委员，老师总是让我检查各种作业，做得好的和做不完的分开标记人名，汇报给各科老师。
前座的男生叫小C，收假起来的时候作业都没做，我给他说你自己赶紧补，他说好好好，第二次检查的时候，新的没做，旧的更没做。这样一次一次的堆累起来，没有哪科是做完了的。
我不敢给老师说，因为数学老师爱打人。告状这种有点儿做不来。
后来一次次累积起来，后桌的男生就起哄，小C一次都不做，你就是在包庇他，你没有尽到学习委员的责任，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吆……整个班里的人都跟着起哄。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他说有本事你告诉老师他作业没做完，你这就是包庇他！
我一时脑血上冲，告诉了数学老师，他作业这次没做完！
果真，数学老师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其实说完自己就后悔了，耳刮子一下来我悔的肠子都青了。
回家的时候给妈妈说，说着说着就自己哭的不行不行的，那时候妈妈说，那也是人家的孩子啊。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和他道歉，说我是被冲着了。他到是坦荡荡，说了一句没事，本来就是我的事儿。
我更是内疚的不行。
后来他作业一次没落过，本来就聪明，老师夸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却为自己的小人心径内疚了很多年。
后来毕业，他成绩不错，转学到了一个很远的初中。
便再也没有见过。
3
初中的时候离家更远了。
每次回家都要坐挤死人的大巴车。
奥，我们是叫做面包车来着。
车子非常挤，说把人摞起来都不过分。
所以一般几个周才会回一次家，留在学校也不记得都能做些什么。
听了很多个恐怖故事，听别人说别人家的故事，讨论女生的发育，讨论班里的八卦，哪个女生对谁有好感，哪个男生给班里的女孩子抄小纸条。
那时候叛逆期的自己莫名的没有反叛，只是不爱说话，有时候很久蹦不出一个屁来，现在回想是有点儿阴郁，沉闷的有点儿像如今南方居住地的梅雨天气。
我安安静静的做一个故事的倾听者，把许多故事听过，记了许多年，然后也慢慢的把这些事儿一件件忘掉。
回头想想，我觉得自己过去的日子慢慢的淡开来，痕迹剩不下什么，我连当下的事也都记得七零八落。
那时候寒暑假被子搬来搬去不方便，都会把被子装袋放在住在教师区块的同学屋子里，开学的时候自己清洗也就好了。那年开学找被子的时候，屋子里的暖气被冻坏了，漏了一地的水，也不知道漏了多久，被子吸足了水，戳一下都有水渍挤出来，被子吸到水渍的地方也都泛黄了。
被子晒了很多天，久的忘记了那几天是怎么过的。
日子总是不管怎样，都会过去的。
那时候班里有一对小鸳鸯，被班主任发现了，男生又喜欢抽烟喝酒半夜出去上网，总是把校服拉链拉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总是装出一副酷酷的样子，却是仗义的很。
后来班主任还是发现了，让他退学，他央告认错也是不行。班主任不让他上课回寝，那几天总见他睡在操场篮球下面的固定板上，我是特别怕冷的人，总觉得秋风和捂不暖的身下的铁板，那该多冷。
我和同学去给他求情，班主任很为难的叹气，几个晚上或者下午的时候看到他顶着肥肥的身子在操场上跑步，大汗淋漓，跑的很辛苦，大概做老师的，遇到这些担负别人家孩子未来的事，经历了很多，知道了“未来”，有责任，有期望，知道因果相关，才是最难受的那个吧。
后来也终究不了了之，大家都顺利的毕业，毕业册上说要上大学，读研，做企业家，进事业单位，做画家，做农场主的所有人，大家都终于毕业了。
送走一批生，辛苦也欣慰，却也操碎心了吧。
故事来来去去，只要有人就都是故事，活生生的有些热气的故事。
我听着故事，我也有自己的小故事。那是一个雪天的故事，小的时候冬天总是会下鹅毛大雪，那种松松软软的扑到脸上比亲吻还温柔的触碰，一下有时会有两三天，单位降雪量也大的惊人。
大雪天，有时候也是暴雪，直接后果就是大雪封山，赶上放假或者开学那简直就是学生党的绝对噩梦，困住是常有的事。
初二寒假放假的时候赶上了一场大雪，白茫茫一片，特别厚实，回家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雪下的很大，说好来接的车因为国道被封路，说要我们走到一个指定的地方来，那时候有五六个人一起走，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在嬉笑打闹，开心的不得了，但是雪越来越大，路越走越长，人的体温不低，雪花落到衣服帽子上，慢慢化开渗进衣服里，然后慢慢的又冻起来。雪循环着，往人身体里扎。
雪越来越大，人却是越走越凉，拿着的东西也越来越沉。
终于走到了的时候找到来接的大巴，司机说大车太难控制，今儿不回去了。
我们一群孩子都呆了，前村后店倒是多，但是没什么地方住。走了这么久，大家都有点儿要哭的意思了。
后来亲戚家的一个姐姐打了一个电话回去，她家里人说有一个运货的皮卡车今儿要回来，要我们抓紧时间赶到人家车停的地方，不要耽搁，怕雪更大。
大家鼓鼓气，继续往下走，这条路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长到没尽头。
走到最后手脚都木了，好歹看见了车。
敞篷的皮卡，姐姐家的亲戚用大衣把她裹在怀里，半路的时候把我也顺了进去。
回家以后手脚什么直觉都没有，脚踩在地上就像就像踩在一堆棉花上一样，棉花的触觉越来越高，感觉自己的腿也是棉花一样了。
恢复了直觉的后果就是针扎一样的疼，疼的人发麻。
好歹也没冻坏。
倒是回去了的大姨妈，依依不舍了好多天才罢休。
和那时候相匹配的是，自己算得上上进，一切都还不算太坏。
4
高中的时候去了县里的中学，离家又远了一些。
还是住宿，每天吃过饭的时候提着暖水瓶去提热水，晚自习下课以后总要在寝室里狂欢一阵。疯的每天晚上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给张郎重新铺床，疯完了就乐，乐完了总是要弥补亏欠的床铺被褥。
周末的时候媛子总是带我去她家玩，她妈妈很喜欢熬粥喝，最喜欢的就是只要你说吃饱了，她们不会逼着你多吃一碗。
陕北人总是劝饭，盛到碗里拼命也得吃完才行。我胃口一直不大，吃东西又很挑剔，不喜欢的东西根本就咽不下去，因为这个，也总是不爱出门，害怕去别人家吃饭，和给你夹菜的人。
媛子家里呆的人总是很舒服。
记得有一次她姐姐回老家补婚礼，她拉着我去，那时候她总是总自行车或者小电驴载我到处跑，有时候趴在她背上的时候我就特别想睡觉，在后面坐的打盹，听她说话一会儿近了又一会儿远了，我困得说不出话。
只记得那天的新娘特别漂亮，穿了开叉旗袍，明艳艳的很动人，在各个桌子上往来敬酒。
新娘子真的是极美，一举一动都很迷人。
她又把我送回去，自行车总是会有一种“嘎吱嘎吱”的摩擦声，那是我舒服的高中。
后来，就是高考，我来到了南方，总以为不会冷的南方。冬天的时候才发现湿冷更让人奔溃，冬雨有时候断断续续能下两个月。
高中大多数人留在了陕西，小昭去了甘肃，张郎去了河北，大虫去了帝都，雷二和媛子都留在了陕西，有十大怪的家乡。
日子就这样飞快，一晃好多年。
我去了南方，依旧是住宿，当年不吃的东西都开始慢慢接受。可能是少年缺失的味觉都慢慢复苏了，南方和北方，总是有很大差异，我觉得自己和当年越来越不同。
5
你会在毕业的尾巴上做什么？
你更想找以前的老朋友安安静静叙叙旧，还是好好珍惜眼前人，一起嬉笑打闹享受在一起的每分钟？你知道时间越过越少，有些人以后能不能再见都不一定。你还在住宿，有时候一年才能回一趟家，你觉得自己好像变成自己经营着一个人的家，自己是唯一的家人。你看着家人朋友都在慢慢变化，他们身边有很多人，你也知道自己很重要，但是好像一个人住宿太久，慢慢的走到很多人世界的边缘。
你更独立，开始做自己的事，你做的越来越好，你住宿了十三年，学会了很多。
十三年，真是一段挺长的时间。等你有了自己的第十四年，你一定会感谢这么多年默默长大的自己。
十三，13，有点儿像大写的B，和叨叨不停的自己。
6
我考了那么多年的试，没想到是为了离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