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他的世界已经坍塌了，这个想法让她很悲痛。

自己这样大概不适合做医生 ，可是就是止不住。

那双眼睛就在眼前，叶子心里就痛，这些天的委屈也一起涌上心头，让她不能自已。前方走廊上有一个电话，就跑过去，插卡拨号，她想痛痛快快地说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电话嘟地一声，叶子猛然惊醒，快速挂上电话，打的竟然是小泉哥哥的电话，自己怎么就熟记了他的电话。

他的微笑和软语叮咛，叶子泪眼模糊抽出电话卡，此刻能够让自己随便说的随便哭的还有谁，就是爸妈面前，她也不想让他们担心了。

与谁诉？

叶子哽咽了一下，捂住嘴，含泪苦笑了一下。

想想过了儿科后面一定会好些了，今天应该比较艰难，挺挺就过去了，叶子木然地走回去了。

伤口已经结痂了，就去了创口贴，打水冲洗。萍儿和汪昌宁回来了，她们竟然已经知道了叶子的事情，坏消息往往会不翼而飞的。

萍儿看着叶子的胳膊上的伤痕和眼睛：“很疼，很委屈吧。我们小时候身上多少有几个小疤痕的，你一点都没有，这样方式心里很受伤吧。”

叶子摇摇头：“你别惹我了，看得见的伤都没有什么了，我想开了。”

汪昌宁也轻轻摩挲着叶子的胳膊：“怎么能这样！”

“她只是推我一下，大概也没有料到会这样，没有关系了。”因为母亲的愤怒和爱，才有这样的力量。

委屈的感觉在心里，这些年自己都是被捧着长大的，摔一下，他们脸上都是关怀的神色。

离开了他们的怀抱，摔跤一定会有的。哭过，路还得往前走。

买了盒饭，叶子赶回去病房上夜班。

叶子站在医院中间，看着这些错综复杂的大楼，内科外科检验门诊都有各自的大楼，还有妇产儿科楼，干部病房大楼，实习生天天在这些楼里穿梭。

每年都有，前赴后继。

年年岁岁人不同，忙碌而又微不足道。却承载了别人的心酸和悲伤，欢喜转瞬即逝，悲伤却久久在心里，不时一闪而过，让人猝不及防。

叶子回去的时候已经平静多了，和叶书林周组长一起吃了晚饭，整理病历补充病程录。

周组长问她要不要换组，叶子摇摇头。

周组长走后，叶子就去值班室里了，没有看书，和衣睡下了。

这一天是她实习里最难熬的一天，最悲伤的一天，最漫长的一天。

第二天早晨，叶书林起来坐在护办室里，护士姐姐和他谈笑风生，他看着叶子抽血忙碌，当叶子抱着一个小孩子去检查室的时候，他对她微微点头，坐着没有动。

叶子慢慢想着昨天的操作，小心定位和穿刺，一针见血。收拾好东西，一抬头，看见叶书林在后边，隔着口罩朝他露出感激的微笑。小心抱着孩子，轻轻哄着送了回去。

此后，叶子的夜班抽血所向无敌。

“谢谢你，叶老师。”

“哈，叶子同学，不必客气。”

早晨查房的时候，那个病房里的人都看着叶子，叶子仍然把自己的手指给那个朝她伸手的孩子，看着他流着口水笑着。

那个唐氏儿的妈妈看了一眼叶子，叶子对她笑了一下，她也急促地笑了一下，俯身亲了一下自己的孩子。

整理好病历，叶子下班了，她让自己把这一切抛在脑后，努力吃饭睡觉看书，在傍晚的时候起身出去走走。

外面都是陌生的面孔，行色匆匆过路的，灰尘扑扑赶往医院的 ，悠闲自在逛商场的，陌生人不会因为你身上的伤痕驻足，你尽可自在孤独。

不是不觉得委屈，时过境迁，真放到台面上，似乎不值一提了，而且自己不是没有过错。

况且，谁又在乎谁心里经历过什么。

叶子沉默了，心里总是隐隐地叹气。

实习生活真正走上了正轨，与病人及家属保持着一定距离，不卑不亢，喜怒放在心里。每天及时完成作业一样完善病历，然后看书。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把一天的事情快速回放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遗漏老师的叮嘱，完成了当天的任务。

后面又一个夜班是和叶老师搭班，前面因为自己他换了班，如今他也没有表露什么，保持着师生的距离，叶子也很感激，也觉得轻松自在了。

他的那个漂亮女学生经常不在，许多事情就他自己做了，包括整理病历。所以值班的时来的病人病历，不是急诊的，叶子都拿来写了，写病历写久了，也就顺手了，也是有套路的。

“叶子的病历最能拿得出手，内容条理都很好，字也好，人柔弱字却有风骨。”病历写好，都要有上级医生的红字批的，而且都得一定时间内完成，否则早会会挨批，很严厉的。

“柔弱？”叶子没有想到自己给他的是这样的印象。

“字如其人，个性蛮倔强的，和我印象里大不同。”叶书林一边看病历一边签字时说。

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内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个性，柔弱？倔强？好像不沾边似的。

第二天做完手头的事情下班已经近中午了，最近萍儿她们忙，只有周末才煮东西吃了，内科经常查房到中午，再弄医嘱开单子，饭点就过了，大家都成了门前盒饭的常客了。

叶子决定去食堂吃，盒饭太多了吃不了，浪费。

叶书林紧跟其后：“叶子去食堂吃饭？”

“嗯，老师你不回家？”

“晚上回家，下午医院里还有培训。”

食堂里有那种钉在地上的桌椅，头上有大吊扇，叶子找了一个电扇下坐了，难得有时间，有菜有汤，吃饭应该是享受吧。生活没有一点享受的话还有什么意义。

有空再去附院附近吃东西就好了，现在觉得那里很遥远了，以往也模糊了一样。

叶书林在叶子对面坐下来，也慢慢吃着。

“叶子，明年毕业有什么打算吗？留省城？看你一直有心事一样。”他抬头看看食堂里，有人来往却很静。

“想考研试试。”叶子轻轻摇摇头，心事在潘多拉魔盒里，不能提。

“哦，你准备考研，基础的还是临床的？”

“选临床吧，感觉更有兴趣一些。”

“选本校还是去他那里？”

“还没有想那么多，先复习着。”

“我准备也拼一把。”

“老师一直很优秀，不用拼都可以的。”

“是吗？”他淡然一笑：“你觉得我优秀？”

叶子认真地点点头。

头上，电风扇呼呼地转着，送着夏日的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