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诶？你又来接我啦！”
“是呀小光，我又来啦！”
“怎么样小光，今天过得开心吗？”
“还行吧，最开心的是你来接我。”
“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以后你每天都来接我算了，就让我爸爸专心工作吧，正好我也能多跟你玩一会。”
“你去跟你爸爸说，他同意我就同意。”
“好，今晚我就跟爸爸说。”
“对了，你那元旦演出准备得怎么样了，也没见你在家里做什么准备。”
“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还学会制造惊喜了。”
他们嬉笑着回了家，那亲密的样子看起来像母子，也像姐弟，总之像一家人。还记得不久之前的一个晚上，有三个看起来像一家人却一点也不亲密的人一起走在街上，谁也不说什么，总感觉很尴尬。而现在，其中两个人正手牵手往家走，一点也不会尴尬，也并不突兀，任谁看这都是万千家长接孩子放学的壮丽景观的其中一组而已，特别自然。
他们俩一起吃了晚饭，反正周硕不在家，两人份的晚餐，景初正好可以吃掉周硕的那一份。吃完之后小光先去房间写作业，景初又特别自然地拿出一些水果去厨房洗好切好，端着果盘去小光的房间。这个小习惯大家也忘了具体是从哪天开始的了，总之景初说多吃水果身体好，就开始每天准备一些水果。家里的水果从来都是吃的不如扔的多，这爷俩也想不起来洗水果吃，不买水果又感觉少点什么，所以最后总是浪费很多。自从景初开始接管了水果之后，再也不会有烂掉的水果，全部被及时吃掉了。小光有时候写完作业又觉得饿了，就跟景初一起抱着一盘水果啃。有那么一两次周硕回来得早，看见这个可爱的场景会忍不住笑，景初和小光并不理解他在笑什么，周硕笑而不语，他只是觉得这两小只一起抱着水果啃的样子很像两只小仓鼠在偷吃。换好衣服后周硕也会加入啃水果战队，大家组队吃水果。这种本来特别正常的场景，对周硕和小光来说都太奢侈了。
今天没什么不同，景初像往常一样坐在小光旁边看着他写作业，窗外有恋恋不舍的夕阳，光线柔和地抚摸着他俩的头发，这一刻在景初看来是特别温馨特别幸福的，甚至有种错觉，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写作业。
小光，怎么办，我突然有点舍不得你了，若有一天我跟你老爸解除了家教合同，我也离开你了，你会像想你妈妈一样想念我吗？我们俩分开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想到这里竟然有点想哭，她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冷静地对小光说：“小光，夕阳真是太美了，下次我们先不要这么急着写作业，我想跟你去看看夕阳。”
小光对这突然的打断感到奇怪：“怎么突然要看夕阳？最近我们刚好学了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近黄昏又怎样，我们只需要在它无限好的那一刻好好欣赏它就好了。如果它注定要消失那就随它去吧，反正到了新的一天它还是会回来的。”
“好，你说去就去，明天就去怎么样？”
“好啊，刚好明天周末。太棒了。你继续写作业吧。”
晚上8点多，周硕回来了。下午下班后，他尽可能快地把大家聚集在餐厅，然后跟大家简单应酬几下，按照他的原计划跟大家说了一些加油鼓气的话，毕竟接下来项目的第二阶段一启动大家就又要加班了。不过同事们都是很给力的，他们大多都是年轻人，本来就精力旺盛，都还没成家，所以大家也都不急着回家。大家都玩得比较开，周硕不免被灌了不少酒。不能再喝了，不然喝大了没人照顾小光，总不能让小光来照顾喝大的自己。自从有了小光之后，周硕就尽可能约束自己，他就算偶尔喝多了也一定会努力保持清醒。
周硕又跟同事们简单交代了几句，并且以照顾小光为借口就先回来了。
到家之后，他径直走向小光的房间，这也是他的习惯，回家要先确认小光一切正常，他才放心去做别的事。小光的房间一向都是开着门的，今天也不例外，他看到景初陪着小光写作业，他看到景初和小光一起笑着回头看着他跟他打招呼，他听到景初温柔地对他说：“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吃饭了吗？”
这是梦吗？也许是因为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他有些恍惚，他眼前的场景其实很熟悉，每天都会看到；却又很陌生，因为这明明是妻子陪儿子写作业，自己下班回家的一个场景，他可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他觉得下一秒他应该自然地走过去抱一抱妻子和儿子，亲一亲他们，对他们温柔地说一声“我回来了”，然后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吃...周硕觉得自己的胃在灼烧，心脏剧烈地跳着，头痛欲裂，难受极了。他最后的理智在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走过去，因为那不是他的妻子，他只是来看看小光是否一切都好。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客厅，把外套挂起来，粗鲁地拽着领带。今天的领带好像打了死结一般难解。景初发现周硕脸色不好，而且刚才连招呼都没打，觉得有些奇怪，便让小光先写着作业，自己出去看看周硕。她刚好看到周硕在努力地解着领带，便上去帮他。
“我来帮你。”
她靠近周硕的时候才发觉周硕喝大了，怪不得今天有些奇怪。
“今天不去接小光放学原来是去喝酒了。”她调侃道。
并没有得到什么回答，她便抬头看一眼周硕，发现周硕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色通红，眼里布满血丝，呼吸沉重而且充满酒气。这让景初突然紧张起来，立刻转移视线，盯着领带，她只想赶快解开然后离他远一点。周硕的目光太过炽热，看得她很不自在，而且...这一点景初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那就是她觉得周硕这个样子好性感啊！
唉，造孽啊。
这破领带终于解开了，景初不敢再看周硕，想赶快走开，没想到周硕立马抱住了她，把她紧紧锁在怀里，景初甚至感觉自己就要站不住了。周硕闭着眼睛疲惫又慌张地说：“不要走，求你了...”声音里充满了悲凉。
景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不过她听到周硕的话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看来他是把她错认成了前妻。想必当年他也曾这样卑微地祈求过她不要走吧，真是造孽，到底有多狠心才会离开这对可怜的父子啊。
她拍了拍周硕的背，冷静地对周硕说：“周硕，你认错人了吧，我是景初，小光的家教，不是你的前妻。”周硕瞬间睁开眼睛，放开景初皱着眉对她说：“别跟我提前妻！”他看起来很愤怒，他不管不顾地抓起景初的手走向自己的卧室。
那是景初第一次进他的卧室，之前景初一直本着尽可能不要进入别人的私人空间的原则，为了避嫌，除了书房和小光的房间还有那些公共区域，其他房间她是坚决不会进去的，她也不想进去。没想到今天竟然会被周硕强行带进卧室，还这么粗鲁！
周硕之前的礼貌和彬彬有礼都不见了，现在这个醉鬼不知道是谁。周硕把景初推倒在床上，自己也站不住了跟着一块倒了下去，重重地压在景初身上。景初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喝了点酒就现了原形了吧周先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伪君子！”
不过周硕并没有再做什么，他随着景初一起倒下之后就睡过去了，想必真是喝醉了。景初努力地把他推开，坐起来后发现小光竟然站在门口，天...小光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不会在客厅的时候就被小光看到了吧...
景初立马跑到小光身边，惊慌地对小光说：“你别害怕，你爸爸只是喝多了，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小光还是哭了，他的确被吓到了。他看到爸爸在客厅里抱住景初，瞬间有一种景初被爸爸抢走的感觉，他感觉自己被抛弃了。然后爸爸把景初拽到卧室，他怕自己被发现就立刻躲起来，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来到爸爸的卧室门口，就看到了床上那一幕，他被这些突如其来的画面冲击到了，他不知道爸爸和景初为什么会这样，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直到他看到景初慌张地向他走过来安慰他，他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大哭起来，景初紧紧地把他抱到怀里，并对他说：“小光乖，小光不哭了，我带你出去。”
景初把小光带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小光努力地控制自己的眼泪，低着头一言不发，景初拿来纸巾给他擦脸，不停地安慰他。小光终于说了一句：“我困了。”景初说：“走，我带你去洗脸刷牙，然后你去睡觉。”小光无精打采地走向洗手间，景初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孩，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周硕，太不负责任了！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景初一直在小光身边看着他刷牙洗脸，跟着他回房间，然后看着他爬上床乖乖盖好被子躺好。他没有直接睡觉，而是安静地看着景初，不知道在想什么。景初打算安排他睡下之后自己就回家了，明天再找周硕算账。她看着小光并没有闭眼，便做到床边看着他，问他：“小光，你在想什么？”小光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应该想什么。
“是不是躺到床上又睡不着了，你还想喝牛奶吗？我去给你热牛奶。”
“我的作业还没有签字。”
“放心，我一会帮你签。”
“我想喝牛奶。”
“好，等我一会，我去帮你热。”
“你别走行吗？”
奇了怪了，今晚这爷俩的台词怎么一模一样的？
“我不走怎么帮你热牛奶啊？”
“我是说你今晚别走了。我害怕。”
听到这话任谁也狠不下心来，景初只好对小光说：“好，放心吧，我不走。我去给你热牛奶。”
走到厨房，景初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她其实不是很清楚自己具体是因为什么而哭，只是觉得心里难过极了。小光太可怜了，要怪都怪那个狠心的女人，她当年要是不走，怎么会出现今天这般光景！还有周硕，莫名其妙占了自己便宜不说，还吓得孩子以为自己没人要了！周硕喝醉了竟然是这副德行，真不知道以前小光是怎么过来的，难道要让小光去照顾大人吗！太不让人省心了吧！我看这家里也就小光一个人懂事！
牛奶很快热好了，景初立刻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回到小光的房间，让他坐起来喝牛奶。
“你爸爸以前喝醉的时候你都怎么办的？”
“他以前没喝醉过。”
那今天怎么会这样？景初很不解。
“小光，你还觉得难受吗？”
“不知道。”
“小光，你有任何的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出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想哭也别憋着，你可以抱着我哭。”
小光摇摇头，把喝完的牛奶杯子递给景初。
“你现在是不是变成我妈妈了？”
“啊？什么意思...”
“我爸爸刚才抱过你了，你们还一起躺在床上，这些不都是只有妈妈才能跟爸爸做的事吗？”
“天哪，小光，我真想让你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你爸爸只是喝醉了而已，他应该是把我当成你妈妈了...我是说，也许你爸爸是因为太想念你妈妈了，他只是看错了。”
“他不想，他跟我说过他不想我妈妈，他说那个女人只是个陌生人，让我也不要想她。”
原来你平时都是这么教育孩子的，明明自己想得要死，还这么嘴硬。不过也是，这家里一丁点跟女人有关的物件都没有，小光也从未见过自己的妈妈，就算让他想，他也不知道要想什么吧。孩子想要的不过是个对自己好的妈妈，亲生母亲从未回来看他一眼，却是景初一直陪着他，他自然会产生一些依恋。
“小光，你真的想让我当你妈妈？尽管我们才相处一个月？”
“才一个月吗？我怎么感觉已经好久好久了...”
“你并不是我亲生的，从年龄上说，我只比你大了15岁，哪有15岁就生孩子的，咱俩当姐弟倒是挺合适。”
“怎么没有，肯定有的，为什么15岁就不能生孩子了？我不想要姐姐，我想要妈妈...”说完又快哭了...
景初见不得孩子难过，立马就说：“好好好，你千万别哭，我答应你，只要你乐意，我就当你妈妈。”
“真的？那...我可以喊你妈妈？”
“小光啊，这件事真没这么简单，就算咱俩说好了，估计你也不能喊我妈妈，除非不让其他人听见，尤其是不能让你爸爸你爷爷奶奶和你们家其他人，但这也是不靠谱滴，早晚会被他们发现的。”
“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呃……说来说去你不是我亲生的，怎么能随便叫妈妈呢？我跟你爸爸又没结婚，所以你们家人是不会同意你叫我妈妈的。”
“那你们去结婚不就行了？”
“还是你厉害，这么复杂的问题你一句话就给解决了。”
“所以你和我爸爸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啊哈哈，小光，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会结婚，我来你家就只是来陪你的，都不怎么跟你爸爸说话，我们两个什么感情都没有。”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能当我妈妈对吗？”
呃...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难缠吗...
“哎呀小光，我是爱你的，不管当不当你妈妈我都爱你，何必在乎形式呢？我保证，不管你叫不叫我妈妈我都会像妈妈一样爱你，这样可以了吧？”
小光显然并没有得到满足，还感觉被骗了。他闷闷不乐地重新躺进被窝，景初正准备帮他掖一掖被角，小光却又打开被子，并对景初说：“你也进来睡觉行吗？”景初只好躺下来，一只胳膊轻轻搂着小光，小光也把一只胳膊搭在景初的身上，渐渐睡去。景初轻轻地对小光说：“小光别害怕，我在这陪你，我不走，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又过了一会，她听见小光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