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安若
“吱……”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人们转头。
只见一个黑衣人影从一辆大卡车车头捞过一娃，就着惯性向旁边一滚。
卡车又往前滑行了一段才停住，人们看着车轮旁的男子和孩子，惊魂未定。
黑衣男仰天躺着，顾不得爬起，急忙把救下的娃举起检查，还好安然无恙。
男娃一岁多的样子，根本不懂惊吓，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望着他。
可能是以为别人把他举高高和他玩呢，小家伙一咧嘴，天真无邪地笑开了。牙齿只长了几颗，小乳牙如白玉般晶莹。
在阳光的背景下，男娃如小天使一样周身发着光，男子有那么一刻眩晕：这世上还有这么美好的时刻？他的心灵被这种纯净涤荡。
小家伙透明的口水顺着乳牙，垂直滴到黑衣男的脸上。
温润潮湿感让他清醒意识到，这是在真实的世间。
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天抢地的声音，几张焦急又欣喜的脸映入他的眼帘，俯看着他。
一位女子从他手中抱过小孩，一位年轻男子把他扶起，拉到路边站稳。
“谢谢谢谢谢谢，好人呐，谢谢你救了我的儿子，救命恩人啊！”孩子的父亲激动不已，忙不迭地感谢着。
女子抱着小孩，激动得喜极而泣：“感谢大恩人，好人有好报，您就是活菩萨啊！”要不是怀里抱着小孩，她恨不得跪下去磕头谢恩。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在感叹：“好人呐，还好这位英雄出手，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黑衣男子从晕眩中清醒：我是好人？我是英雄？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原来当好人是这种感觉，原来自己不是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一无是处的坏人！
黑衣男嘴角绽开一丝笑容，有一种重生的希望萌芽。
回望过去，那是怎样的黑暗人生！
从小的记忆里，黑衣男就没怎么留下过美好的回忆。
俗话说：云间的日头，后妈的拳头。
很小的时候父亲再娶，从此他就生活在后妈的暴虐之下，一路打到大。
加上好的同学都不愿和他一起玩，于是自然而然他就跟那帮坏同学玩在一起，初中时就和外面的地痞流氓混，染上一身邪气。
初中毕业，吃喝嫖赌都已学会，他是家长、老师眼中不折不扣的坏孩子，已经不可救药，完全放弃治疗了。
有天晚上，他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偏僻的地方聚赌。
可能有人提供线索，开赌没一会儿，警车呼啸而至。他连桌上的钱都来不及拿，仓皇从后门逃出。
后面有一条小河，他也顾不上了，直接跳进河中快速扑腾，拼命游到对岸，躲进一人高的庄稼地中不敢出声，直到天亮才灰溜溜滴回家。
所有开销都要钱，不去工作怎么有钱呢？家里老两口的钱，基本都被他偷偷拿来花掉了。
很快坐吃山空，被逼得去学了一门技术：开大卡车运货。
从此有活干就去干，没活干就和狐朋狗友去鬼混。
在一次鬼混中认识了一位风月场所工作的外地女，骗过来跟他同居，本来老老实实在一块过日子也行，风月女也想安安稳稳找个人定下来。
可在一次酒后，他因为一点口角对着女子动粗，造成女子腹中胎儿流产，小诊所清理不干净留下隐患，从此那女的失去生育功能。
男的一看，都不能生小孩了，还留着干嘛？直接把女的赶走。
没有女人的生活空虚寂寞啊，于是他又去嫖，正逢当地扫黄打黑呢，这次可没有抓赌那次幸运。
来不及逃脱，直接束手就擒，被扔进局子里关押了十多天。
出来后继续吊儿郎当，有一天没一天的开车干活，偶尔跟狐朋狗友去收收保护费。
也不知怎么被人拉下水，后来竟然开始吸毒了，真是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
毒品上瘾后，整天浑浑噩噩，有天开车送货，途中一个迷糊差点车毁人亡，还好被震荡了一下，他脑袋一个激灵，凭着求生的本能，从翻倒的车窗中爬出，捞回一条命。
没钱买毒品怎么办？毒瘾上来不管不顾，他向道上的人借了高利贷。
从此赚来的钱基本都用来还债，没钱时还厚着脸皮回家逼老两口拿钱，父母实在不堪其扰，大义灭亲。
就这样，他因为吸毒二进宫，这次被关了小半年，强制戒毒。
终于重见天日后，他被父母扫地出门，邻居们也都冷眼相待，充满鄙视。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的不孝子，彻头彻尾的坏家伙，三进宫也是迟早的事。
苍蝇只叮臭蛋，当他孤家寡人在镇上游荡时，曾经的狐朋狗友又来引诱他，说为他接风洗尘，受了半年的清苦，犒劳他一下，赏他个妹子玩玩。
“人生嘛，就是这样了，过一天算一天呗！”他破罐子破摔地想，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准备前往嫖一个。
经过一个三岔路口，路边各种水果摊，一对年轻夫妇正在聚精会神地挑水果，一不留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摇摇晃晃向着马路中间走去。
前面一辆卡车快速开过来，刹车已来不及，他知道卡车刹车的惯性，眼看要撞上，他下意识地飞奔过去，捞起小孩就地一滚，卡车轮子擦着他的裤腿滑了过去，躲过一劫。
在年轻夫妇的千恩万谢中，黑衣男明白：原来自己还有机会当好人的，原来自己的人生还是有希望的。
顿时，他想到了老师曾经推荐他看过的那本书《人生不设限》，力克•胡哲没手没脚，人生还那么精彩，自己有手有脚有力气，难道还不能好好活一场吗？
他当即决定金盆洗手，远离狐朋狗友，远离他那个风言风语的小地方，到谁也不认识他的大城市去奋斗，重头再来。哪怕是干苦力，下半辈子都要好好做人，做个好人。
这时，被救孩子他爸拿出皮夹，把里面所有的钱拿出，拉过黑衣男塞在他手上。
“我这里只有两千块钱，感谢您的大恩大德，这一点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黑衣男迟疑了一下，他是很需要钱，可是……
考虑了一会后，他从中抽了两张毛爷爷，准备去上海，就当车费吧！
然后把其余的钱退回给孩他爸，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潇洒走了。
那一刻，他的心是澄明的，带着希望。
到车站买好票、坐上车，向着好人的路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