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很小，群山合围，一条清泠泠的江穿城而过。

久违的阳光暖暖的，树上的小芽探出头来。

爸爸推着妈妈的轮椅，弟媳推着小侄女的小推车，我牵着小侄子。

我们碾踩过的路，宛如用鞭炮纸铺设的红地毯。昨晚的小城，鞭炮声响彻整晚。

往年的大年初一，我都窝在家里看电视，从来不知道原来小城的大年初一是这么的冷清。

店铺紧锁，街上车辆行人稀少。

人都到哪去了？

弟媳妇给我解开了疑惑：“每年大年初一，所有人都集中两个地方：郊区的大广场公园；山顶的烈士公园。前年我们去了广场公园，去年我们爬烈士公园。当时老妈还买了一小捆柴呢！”

“木柴吗？干什么用？”

“把柴带回家，就是把"财"带回家呀！”弟媳妇笑着说“很多人早早上山，把树枝搜集起来，捆成手臂大一小捆，然后就问人“要财吗”？大年初一，吉利话，好彩头，能不要吗？几乎人手一捆。”

我想象着不管大妈还是酷哥人人手里拿着一捆柴的场面，忍不住笑，也忍不住担忧“山不会秃吧？”

同时有点遗憾，妈妈今年身体不好，不能爬山啦！就让我们陪她逛逛河边街吧。

河边街，是一个神奇的所在，沿着江无限延伸。在如云的树伞下走着，望着清泠泠的江水，似乎远离尘世。可同时，各种卖小吃的，卖盗版书的，唱山歌的，打麻将的，甚至卖蟑螂药的，自发聚集，各种声音，把你拉回尘世。

高三那一年，每周放假回家，我都选择沿着河边街走。泠泠的江水，喧嚣的人声，都能让我暂时忘记学校，忘记试卷。我不止一次望着那蜿蜒至远方的江，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报考离家远的学校，越远越好。”

果然，十几年过去了，我离家越来越远，在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少。我得到充分的自由，无拘无束。只是，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弯了腰，白了发，我竟不知。

爸爸推着妈妈的轮椅，走在前面。自从妈妈出院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轮椅上，出门都是爸爸推。爸爸以前走路很直，现在有点勾，因为他有时候腰会痛。这次我特地带了药膏给他。

爸爸时不时回头看我们，怕我们走丢了。我精神紧绷，因为三岁的小侄子总能从我手中挣脱，然后跑远远的。然后我就在人贩子汽车轮子这些可怕的想象中把他追回来，真想揍一顿！

养孩子，就像放风筝一样啊！孩子总想挣脱，离得远远的。

再一次把小侄子抓回来，我看他濡湿的鬓角“序序，你跑出汗啦？”

小家伙斩钉截铁：“没有！”

我追问：“那为什么你的头发湿啦？”

小家伙：“是洗澡的时候自己湿的。”

“你什么时候洗的澡？”

“今天晚上。”

宝贝，要不要这么可爱？现在才下午，今天晚上还没到，你怎么做到洗澡让头发湿啦？这时候又可爱得让我想亲一口。

走累了，我们停下来休息。旁边有健身设备，序序对秋千特别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别的小朋友玩。

旁边有一个广场舞队伍，在凤凰传奇的歌声中，一个大约七十多岁的驼背老太太投入地转圈，跳步。

我示意妈妈看那位老太太。妈妈很失落，也很生气“我现在就是走不了，怎么比得上人家！”

我轻声说“我知道呀，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人家那么老了还那么有热情，心态好！想让你不要老是生闷气啦，老弟说你在家老是哭哭啼啼，也不配合是不是？你要保持好心情呀，这样很快也可以站起来的啦！”

老妈撅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医生说老妈身体恢复得很好，就是情绪太消极，总是自怨自艾。她经常哭“看来我过不了这个年了…”神叨叨的，吓的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每当想发火，我就对自己说：“想想你以前不愿意学习的时候，老爸老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然后我的气就瘪下去了。果然，欠的债是要还的！

爸爸扒了一个橘子，一瓣一瓣喂给妈妈吃。小侄子嘴里含着橘瓣，把手里攥着的递给他“爷爷，吃果~”

爸爸非常欣慰，“爷爷吃！乖仔哟~”

阳光透过树梢洒下点点金黄，水面上粼粼波光。远处传来山歌的唱和，看着爸爸妈妈慈爱望着孩子的眼神，看着两个孩子头靠头坐一起的小身子，在这个小城里，我觉得时光似乎慢下来了。

时光，时光，请你再慢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