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挺久,寥寥星光下的撒哈拉只能用冷寂来形容。无垠无际的细沙中长出一群硕大的白色石头,仿佛上古的巨人,在清冷的夜从地下伸出脑袋,抬头望着同样亘古的盘月。这里大概是女娲造人时揉泥的案板,没用完的泥团们就在这个无人之境站着,仰着,望着,不眠不休的等着神女把他们捏成千千万万的生命。如果我是迫降在这里的小王子,我大概不会觉得这个星球有生命存在。冷寂吞食着所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热望,我睡在星空下,沙子上,巨石间。但感觉我只是躺在沙漠的身边,共枕而眠,同床异梦。她美得不似人间,又冷漠到让任何一个温热的生命畏惧,蔓出原始的求生欲。汽油只能让我们驶入她的怀里,赌上生命也许能踏进她孤独的内心。此刻的我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缩在羽绒服睡袋和毯子里吸鼻涕,深处的星辰和细风在遥遥地向我招手,地平线下还藏着一对王炸,我手中捏着一副贫农的牌,不然异梦就异梦吧。
今晚意料中的没有信号,我意料外的有些焦灼。我离开人群,绕了那座被我们当做茅房的巨石好几圈,假装摆弄着我三年都没摆弄明白的相机。我没有办法静下来,想起前几年在雪山里两天没信号我也没啥毛病。现在怕是有软肋了,心中所念隔山海,得爬过一座一座的信号塔才够得着。我远远的望着篝火边一圈貌合神离的烤火客,没有歌舞和欢笑,一个年轻的哈比比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空桶,试着打出以往的鼓点,几双眼睛生生地望着他,他顺势和同伴说笑了几句,右手干干地从空桶上拿开。"这届游客是我带过最难high的一届了"我猜他和同伴这么说。今夜所有人的心都在千里之外,今夜所有人都得腌浸在孤独中。
我以为我会失眠,文艺地坐在睡熟的同伴中仰望星空,品味孤独。但那晚失眠的同伴们在睡的猪一样死的我旁边仰望银河。好久没睡这么香了,一直睡到错过沙漠阔耳狐,错过银河,错过日出,最后还尝试藏在睡袋里拒绝起床。等我爬起来已是茫茫四野,天光明朗。我又不死心的绕着茅房跑了好几圈尝试顺着迷乱的脚印找到狐狸,无果。究竟还是沙漠老手,沙里跑两步石头上跑两步,真他妈比我代码里的bug还难找。
早餐后,我们的小白吉普带着我们一蹦一跳地离开沙漠。正午左右经过黑沙漠,我坐在窗边,远处的沙丘烤的像宫廷桃酥,趁热乎匀匀的撒上一层黑芝麻。后面一小块一小块的云纤纤的飘上来,是刚出笼的糯米糍切糕。极速飙车四个小时后,四周还是这幅光景,再没有宫廷桃酥和糯米糍了,我开始看什么都是绝望。我的喉咙和嘴唇开始缺水,肚里饥肠辘辘,一路尽是荒漠,没有村落和人烟。唯一路过一个军队驻扎点,一所监狱,和一个干巴巴的停靠点。我开始估算如果车子现在抛锚了,我有多大几率能保留体面的回到城市,每半个小时后我都会重估一遍。我看了下地图,埃及大概70%以上的国土都是这种沙漠,没有富饶的土地森林,高山江河,没有盎然的生命,没有变化的四季。这里的人们究竟要如何热爱脚下这片土地,如何为守护这片灰黄绝望到只适合盖监狱的荒漠抛头颅,洒热血?我想我不会再轻蔑那些一心想逃离的埃及年轻人了,一个浅尝则止的游客不会理解那昨日今日明日都不会改变的失望。
一路思绪十二个小时后,脏兮兮的我到了家。反复检查了一下手机,心中所念没有给我发信息,去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