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炮子：

你好呀

在键盘上敲击这封信的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为你写信是我长期坚持的事情中非常好的一件。将来我陪伴你成长的过程中，我可能会自己身份，经历，年龄和权利的转变而对你产生不平等的态度。但是在这些信件里，你曾陪着我初潮，独居，蜕变，暗恋，打架，高考和初恋，你始终没有态度，从不干涉我，只是帮我见证和分享了这些时刻的喜忧。你我超越时间跨度，把我们的亲缘从封闭的图案变成无限蔓延的直线。

  我是如履薄冰的个性，在生活里想要尽量少做错一点事情。

虽然我手拙心钝，但是每当生活拉开混沌沉重的幕布的时候，我都靠着一点儿闭门造车的犟脾气和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投机取巧，把日子磨得相当水灵。

如果说努力也可以作为一种备选的天赋，那么我想要带你认识的砰砰阿姨就是和妈妈完全相反的人——她在所有靠努力可以发光发热的事情里都做得游刃有余，却一根筋地在没有难度的事情里面不停地栽跟头。

16岁的砰砰长着齐眉齐肩的短发，因为高中夙兴夜寐的颠倒作息而养成的略显暗沉的肤色，由于她贪嘴地吃辣嗜甜而毫无顾忌地在她鼻尖上悄声冒出来的粉色痘痘，宽大又沉重的校服外套高考大省无声无形的压迫像糖果罐上的蜡封，用最严密无隙的姿态把她心里蓄势着的甜蜜情怀封存在她厚厚的镜片儿后面，封存在她偷偷用夹板夹过的直刘海儿里，也封存在她用粉色的纸胶带装饰着的物理习题册里。

她沉浸于牛顿和帕斯卡，和物理学案斗智斗勇的时候，妈妈正在经历第一次有些仓促和不熟练的悸动。我和一个男生相互试探和拉扯。

  这些时刻在我心里是很落魄也不磊落的，我很疲惫反感，不如爽快的争吵和虽然不舒适但是已成习惯的契合。

  我撇过脸瞅瞅砰砰，她一笔一划地整理物理错题，满脸规规矩矩地写着：我从来不思考人生。我忍不住戳戳她，企图探寻学霸的精神世界：“砰砰…你觉得爱情是靠荷尔蒙支撑吗？”

  她撑着脑袋看我，眼睛黑白分明，仿佛我提了一个多么了不得的问题：“你觉得呢？”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反正……我避免不了。”

  她皱皱眉头：“……可能是责任和义务让一段感情长久吧。”

 “大家的生活既然都不是很痛快，那必须要规矩完成的任务型状态自然越少越好，爱怎么可以成为负担呢？我不允许。”我促狭地刁难她。

  “那怎么办呢，那爱情就不能长久吗？”

“凭什么支撑爱的长度的排除掉责任感就只剩下荷尔蒙了？荷尔蒙蒸干的那一天，我们还是不必让对方为自己负责，并且清楚记着开心喜欢的感觉，心里都不觉得不分开是个困难任务，连心力劲儿都不费，只是冲动喜欢变成珍惜而已啦。”

  砰砰阿姨显然没有听进去妈妈在说的话。她拧着眉头思索，然后一笔一划地在自己的学习计划本上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后来妈妈才明白，这个人在你砰砰阿姨的心里，就像一份最难完成的理科学案，她铆足了劲儿地阅读恋爱心理学知识和神秘的爱情玄学，企图靠近那个人的心更多一点。

  计划本上的物理学案，数学试题和英语单词这些任务后面，都被自信满满地打上了红对勾，唯独这个男生，迟迟没有被攻克完成。

砰砰和这个人的故事没有戏剧性的过程和结局，甚至连开场都窸窣无声。

  她拥有一场淅淅沥沥的暗恋，内容大概包括在收物理随堂测验时纵容他多抄几个选择题，在男生笑嘻嘻地迎面走来和我们打招呼的时候佯装顾左右而言他，在用来乱写乱画的大演草的某一页，反反复复练习写他的名字，然后把红到耳根的面颊埋到胳膊里，心里一片天下大同。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们小炮子读这封信的现在，一定遇见了一个在你心里最好最好的人。我猜他大概有黑白分明，澄澈沉默的眼睛，即使在你最失落失意的时刻都在你略显灰暗的世界剧烈地发着亮。

妈妈想要告诉你的是，爱一个人坚决不是任务。妈妈不想教给你普世的恋爱技巧，甚至不觉得“爱一个人要变得更好”，“他爱你一定要比你爱他多一些”这些是真理。妈妈真正想要传达给你的东西都是秘而不宣的——任何感情里最珍贵神秘的部分皆不可言传。

和爱人之间最强烈且情绪化的东西是感受。他什么时候爱你更多一点，或者你什么时候可爱一点，再或者什么时候要把心里藏着掖着的少女心事告诉他呢？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你能明明白白看懂，那你更像一个头脑清明的旁观者，爱里面的甜蜜和殷切也不免减淡三分。

砰砰阿姨用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理科精神向你证明一件事，爱是没有公式和例题的。爱是独一无二的你和独一无二的对方殷切的目光和不愿意撒开的手。你没法套用任何一套解题模板就在这道爱情题里取得好成绩。

所幸这道题目可以补考千千万万次，而妈妈也愿意帮你作千千万万次弊，给你漏题泄题，让你在卷面上看到的红叉叉少一点，把所有的感官都交付给男生指尖的温度，笑起来嘴角倾斜的角度，明亮的眼珠是怎样让人不敢直视的色彩，以及巨大的拥抱带给你的赤诚坦荡的珍惜与满足。

  所以遇见这个人的时候，请你勇敢地把手伸出来吧，用心捉住这个有足够的幸运能感受到你掌心每一寸纹路的人。

  注意我用的是“捉”这个字呀，捉的意思是，哪怕是他躲起来不想被你找到，你也要大着胆子揪住他不小心露在外面没能藏住的衣角，笑眼弯弯地告诉他：“你跑不掉啦！” 

 爱你的妈妈白牙儿

  2018．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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