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状书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生来就博得父亲的疼爱。

可我应该是父亲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依旧是仇人。

他狠心将我五指切断,我千方百计将他送进监狱。

待我们相见于法庭时,他哭着求我放过他。

我冷漠地望着他,在法官面前一声声一句句地诉说着他的罪行,可是最终我却败诉了。

1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我心里揪成一团,抖着手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看到后面的审判结果时,我绝望地蹲在那,将头埋在腿间,嚎啕大哭。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败诉了。

我与吴飞之间的对峙,他又赢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有些累了,虚虚地瘫在椅子上。

门外响起了一阵暴躁的敲门声。

“快开门,让老子看看你那衰样!”

“又在里边哭鼻子了吧,哼,还想告老子,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快给我开门,我没钱了,都怪你,没事瞎折腾啥,钱都被你折腾完了,开门,看我不打死你!”

一连串的踹门声,将我的心拉入了谷底。最后的希望也没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再起诉了,我的一辈子,将要永远和这个男人绑在一起。

“你再不开门,我就撬门了,到时候你的锁坏了你别怪我。”

我惊恐地站起身来,吴飞说到做到的,他已经撬开了几个门锁了。

我认命般地站起身,颤抖着双手,给他开了门。

“混账东西,白养你了,还敢跟老子作对!法庭上我这么求你,你都没放过我,可惜啊可惜,你到底是我的种,加上证据不足,你想要我下地狱,别想了!”

“啪!”一个忽如其来的巴掌,打得我两眼发昏,脚下没站稳,直接撞在了开着的门板上。脸颊火辣辣地疼,鼻头里有了粘稠的液体流出,带着腥臭的铁锈味,让人作呕。

“都是你,害得全村人都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他依旧不解气,抬脚猛地踢在我的小腹上。

我痛苦地蹲在地上,五脏六腑迎来碎裂般的绞痛。

“现在好了,如你所愿,村里也住不下去了,我要搬来和你一起住!”

他嘲讽地笑着,恶意像淬满毒液般的尖刀,深深扎进我的心。

“不行!”

我几乎花费了所有的力气喊出这句话,这是唯一一件在坚持的事,钱可以给,但住一起不行,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怎么可能又和他住在一起。

“呵,你现在可以选择么?到底是老子的种,你妈也死了,我不和你住和谁住!”

他自顾自地将行李搬进来,一股肮脏腐臭得令人作呕的烂味钻进我的鼻腔,让人窒息。

“你快把你的脏东西拿出去,我不要我不要,我死也不要和你住一起!”

我发疯似的抓着他的行李,忍着身体的剧痛,奋力往外拖。

“嘿!还是太给你脸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怒了,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拖到厨房,一只手拿起菜刀,一只手将我的手按在案板上。

“你是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是吧,老子可以成全你!”

他拿起菜刀。

“啊啊啊,不要不要,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我惊恐地挣扎着,手死命地想要抽出来,却拧不过。我痛苦地哀嚎着,直至一声一声地哀求着,他才松开。

“知道怕就好,快去给我收拾床铺做饭,准备好1000元给我,晚会我再回来。”

他把我扔在那,跑去翻我的包,最后拿来我的手机。

“先转账!”

我像一个无魂的木偶,漠然地拿起手机操作着,直到他看到了到账短信,他才罢休。

“早这样自觉点不就行了嘛,这才是我的好闺女。”

他蹲身下来,用他那粗糙肮脏的手钳住我的下巴。

“吴怡,放弃吧!你这辈子都不可能逃出我的掌控,认命吧!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眼瞎投错了胎。”

2

我绝望地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屋子里还弥漫着令人恐惧呕恶的气息。

我还能反抗吗?这场两个人之间的争斗,似乎没有了休止。可是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不想认命。犹豫万分,我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智辰的电话。

他是一直经手我案子的律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喂?吴怡?”

他的声音依旧好听,还带有些昏睡的倦意。

“是我,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扰您,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是想要挣扎一下,若是就这样放弃了,就真的要和吴飞绑在一起了,等待我的也只会是地狱。

“怎么了?”

一句简单温柔的问候,瞬间让我鼻头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吴飞找来我的住处,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还暴打了我一顿,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在那等着,我过去接你。”

他一直知道我的住处,4年了,从他将我从泥潭深渊捞起,又教我如何与吴飞对抗,并经手我的案子起,我就全身心地信任他。

他的速度很快,饶是知道吴飞的疯狂,在见到我的那一刻,还是被吓着了。

我自己也知道很狼狈,只是全身骨头如碎裂般疼痛,让我动弹不得,连收拾自己都没了力气。

林智辰只愣了一会,便过来将我抱起,他的动作始终温柔小心。

我在医院里躺了几天,终于可以下地了。我不喜欢住院,便催着林智辰办理了手续。

虽然医药费是他帮垫付了,但是我会还给他的,谁的都可以欠,唯独不想欠他的,我还想在他面前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林智辰带着我回了他的住处。没办法拒绝,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吴飞肯定满世界地找我。

来到他的家,看着已经收拾好的床铺泪流满面,这种星点温暖,足够烫热我冰凉的心。

“林律师,谢谢你。”

他挥了挥手,拍了拍我的肩。

“别想那么多,快睡吧,明天和你商量一下怎么办。”

“好。”

一个晚上,躺在陌生的床上,感受着满是他气息的房间,我一阵心安。内心里偷偷喜欢他很久了,只是像我这般破烂不堪的人,配不上他。

他就像天上的太阳,照亮每一个人,但只要有一处光是属于我,就足够了。

3

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我囧着脸爬起来,很少睡懒觉的,今天却起来晚了,还麻烦了林智辰,早餐都做好了。

“起来了?过来吃点东西。”

他笑着望着我,180的身高,身上系着围裙,配上他板正的身姿,显得有些突兀。

我涨红了脸,低头走到饭桌上,埋头吃完早餐。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吃完了再和你详细说。”

他兴奋地说着,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

“好。”

我继续低头吃,不敢多看他一眼,害怕自己会沦陷。

简单收拾一下,他带我来到了书房,里边布满了摄像头,还有一些架子,我没看懂他要干什么。

“吴怡,现在你这个案子最棘手的就是缺乏证据,所以我们才会败诉,但是现在网络很发达,我们利用它来替你宣传,将你受到的痛苦十倍甚至更多地放大出去,这样会有更多的人帮你一起讨伐吴飞。”

他兴奋地解说着,将我拉到椅子上坐下,指了指面前的屏幕。

“你不要害怕,前期不敢直播的话我们先来录视频,以访谈的形式,你就尽量真实地说出你的经历就行了。”

我看着眼前的屏幕以及满屋的摄像头,有些无措,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将被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那些被我封锁起来的伤痛,又要一层一层地剖开了吗?

“吴怡,我是想帮你的,在我手底下这么多人都成功了,你为何不试试呢?有些事总是要走出来的,不是吗?”

他蹲身下来,双手捧起我的脸,满眼真诚地望着我。

有听别人说过他的战绩,他帮助过许多遭遇过家暴的人,每一个基本上都成功了。

“我试试吧。”

我没有办法拒绝他那真挚的眼神,更没有办法拒绝他。

“那我们开始吧!”

他起身将聚光灯打开,架子上架起了摄像机,而他坐在我的对面。我慌乱极了,没想好要怎么做。

“别紧张,你就像正常和我说话一样就行,现在先说说你的手吧。”

他点了点头,示意我开始。

我陷入了羞愤慌张中,我的手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平常时候我都是带着手套的,而这次竟是要将它暴露在镜头前。刚想说出放弃的话,可对上他那急切又带着几丝关心的眼神时,我低下了头,盯着我戴着手套的左手。

我极力说服自己,终归要面对的,比起面对吴飞,这只断手又算得了什么?长叹一声,我缓缓摘下手套,将它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我说起了那段痛彻心扉的故事。

4

我出生的时候,听别人说被爸爸嫌弃了,因为我是一个女孩。

他常年喝酒,还好吃懒做,家里基本上靠母亲一个人支撑。

可是他一喝多就发酒疯,将妈妈锁起来,关在房子里,一顿暴打。

我听见屋里咣咣铛铛的声音,害怕得缩在角落里。

妈妈因为常年抑郁,加上家暴,精神有些失常。

正常的时候她会对我笑,温柔地抱抱我,为我唱唱歌。失常的时候,她会打骂我,但我不怪她。

我知道她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坏人,但那不是她的错。

村里的医生说,那是因为爸爸对她造成的影响太大,她走不出来。

我会安安静静地任她打骂,等到她恢复正常,又是爱我的妈妈。她的怀抱依旧温暖,能抚平一切创伤。

其实,吴飞有一手换锁修理家具的手艺,原来在村里开着一家卖锁配钥匙的小店,偶尔帮人家上门换换锁,修修家里的电器,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是他的脾气太差了,又爱喝酒,给人家干活还不愿意人多说一句,常常和人打了起来。导致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小店也干不下去,关了门。

家里有一块地,勤快点耕种也饿不了肚子。可是他好赌,跑去村口的棋牌桌上一整天都叫不回来。没办法,最后这些活都落在妈妈身上。

她为了照顾我,将我背在竹筐里,去到哪背到哪,只要能看见她,我就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她,有时候也能帮上一些小忙。

8岁那年,他赌输了又回来找妈妈要钱。妈妈第一次死活没有给,任凭他拳打脚踢都没有给。

“你真不是人,那是给怡怡上学用的!”

原来妈妈一直在攒学费给我。

那天路过村里的学校时,我看到许多同龄的小孩都背着书包,很羡慕。回家和妈妈说了两句,她就记心上了,可是我从不敢奢望。

“妈妈,给他吧,我不用上学的。”

我抱着妈妈大哭,她的嘴里已经染上了一层刺眼的腥红,再打下去,妈妈就要没了。

我很害怕,拿起一根棍子狠狠地往吴飞身上砸。

“你快放开我妈妈,你这个坏蛋,快放开!”

我很少叫他爸爸,他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经常不在家,对妈妈又不好,我打心底恨着他。

“滚蛋,老子的种还敢打老子,不要命了是吧!”

他松开抓着妈妈的手,向我袭来。一股浓烈的酒味冲斥着我的鼻腔,他一巴掌甩了过来,我感到一阵眩晕。

“都是因为你,女孩子家家上什么学,学了都是白费。”

他一只手拎着我,将我拖到厨屋。吴飞用他那只粗糙且脏黑的手紧紧按住我的左手,他另一只手拿起菜刀,我害怕极了,哭喊着,哀嚎着,反抗着,都无济于事。他冷漠地一刀砍下去,鲜红的血喷了出来,我感受到五指脱离我的手,随即而来的是骨头碎裂的疼痛,如洪水猛兽一下子钻进我的心头,撕扯着我,啃噬着我。

好痛好痛!

“哇哇哇!妈妈!妈妈!”

我大哭了起来,哭声响便整条村。

妈妈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到飞落在地上的断指,以及我手掌淋淋不尽的鲜血,惊恐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啊啊啊!吴飞你不是人,你怎么可以,他是你女儿!”

她发疯地朝着他扑过来,从他的手上将我抱起。

“怡怡,怡怡!”

失血过多,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可是手上的痛感一次又一次将我的意识拉了回来。我的脸上已经被泪水糊成一片,鼻涕挂满了下巴,汗水浸湿了衣服,身上血淋淋湿黏黏的。

妈妈像是吓坏了,抱着我,除了流泪什么都不会了,我感受到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僵硬下去。我也累了,就这样死去也好,死在妈妈的怀里。

醒来的时候,手上包着一圈又一圈,我还能闻到上面的草药味。

“妞妞,醒了啊。”

来的是隔壁的奶奶,两家住的近,有时候看不下,偶尔趁着爸爸不在的时候拿些吃的给我们填肚子。

我很喜欢她。

我想谢谢她,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嗓子干哑得难受,嘴唇上也裂开了,全身好像虚脱了一样,动弹不得。

“别动,好好躺着吧,好歹活过来了,真是可怜啊。”

奶奶低着头,抹了抹眼泪。

“你都昏睡了三天了,村口的医生给你上了药,这些天反反复复发烧,还说胡话,我都以为你撑不过来了。”

她呜呜咽咽,抽抽搭搭地走过来,将我扶起,慢慢往我的嘴里送清粥。

“快吃吧,吃些东西才能好起来。”

我想问妈妈呢,为什么都没有见着妈妈。我慌乱地摇着头,东看看西看看,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

“唉,你妈她疯了,你爸怕她跑丢了,将她锁了起来,在隔壁屋,我也是看没人管你,才过来的。”

“你说你的命咋这么苦,摊上这么个爸。”

她嘶哑着声音,哽咽地说着,眼泪滴落在手背上,沧桑又无奈。

我知道,这几天如果没有她,我恐怕已经死了,甚至还没人埋。焦急地想要下床看看妈妈,明明只是隔着一道墙,我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你妈她没事,只是傻了,不哭不闹,只是偶尔坐在那喃喃自语,傻笑,你不用太担心,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奶奶喂我吃了些粥,自己回去了,我躺着坚硬的床板上,想妈妈。如果这时候有妈妈的怀抱,我就不那么痛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提我上学的事,也没人干活了,日子有些过不下去。吴飞的脾气更暴躁了,晚上回来对妈妈拳打脚踢,泄不了愤就将拳头对着我。我像一个破了胆的老鼠,丝毫没了反抗的勇气。

妈妈傻了,对她来说是却一件解脱。

因为肉体上的疼痛哪里及得了心里上的疼痛的万分之一,她这样什么都忘了挺好。

5

我呆呆地坐在镜头前,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可是提起来还是会痛,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我趴在桌子上痛哭,手上似乎又能感受到了那天巨大的痛感,止不住地颤抖。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休息一会,稳一下情绪。”

他递给了我一包纸,拍了拍我的背,温柔地将我的手套戴上。

“吴怡,你总归要走出来的。”

我听见轻轻的关门声。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哭泣声,不知道哭了多久,身体感觉疲惫不堪,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妈妈了,这次她来找我了。梦里的她笑得灿烂,抱着我为我讲故事,讲她的生活。她依旧是爱我的妈妈,只是我们的生活里没有吴飞。我像所有幸福的小孩一般,背着书包上学,回来在妈妈的怀里撒娇。

真希望这个梦能一直做下去。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眼睛肿胀得难受,挣开都有些困难。我强忍着巨大的不适,爬了起来。

林智辰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你醒了?快过来吃点东西,顺便看看昨天的成果。”

他很高兴,脸上的笑意抵达眼角。

我扒拉完粥,抬眼就看到他架在我面前的手机,里边播放着我昨天录的视频。

视频进过他的加工,异常悲戚,我看一遍情绪更加难以控制,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好了,不哭了,就是想告诉你,你这个视频爆了,下面全是同情怜悯你的声音,这对我们很有利,站在你身边的人越多,你就越有底气反抗吴飞。”

他有些亢奋,可是我需要的并不是那些人的同情和怜悯。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成了提线木偶,在台上将自己的伤疤一次又一次地扒开,供台下的人娱乐。

“我们要趁热打铁,等一下再去录制一条视频。”

他欢喜地在周围踱步,丝毫没有看到我脸上的痛苦以及红肿的双眼。

“我不想录了。”

我小声地说着,头埋在桌面上,第一次想要拒绝他,心里感到万分愧疚。

“不行,怎么能不录呢!”

他突然吼了起来,焦急地跑到我旁边,紧紧抓着我的手。手上传来阵阵痛感,骨头上有些碎裂的声音。我恐惧地叫了一声,急急将手抽回,蹲在椅子后。

“对不起,吓着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着急了,想要帮你尽快摆脱吴飞而已。”

他蹲身下来,抱着我,轻拍我的背,安慰着我。

“相信我,我只是为了你好。”

他轻声哄道,抬手为我擦去眼角的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他笑意盈盈,让我感到恐惧。我缓缓点了点头,不敢看他。

来到录制的屋里,我坐在镜头前,讷讷不安。

“今天我们录制的内容是,你控诉吴飞的第二罪,杀死你妈妈!调整一下,我们开始。”

呼吸滞了一下,我痛苦万分地抬眼望向他。林智辰坐在对面,神情有些冷漠。

我发现,最近有些不认识他了。

他明知道,这段经历是我最不想提起的,每次强忍着巨大的痛意在法庭上讲述时,我都要崩溃,无法继续,像抽掉魂一样。

“吴怡,网络就是这样的,你要将你最痛苦的一面展现出来,大家才能受你感染,去帮助你。”

他黝黑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表情,却能将我吸进去。

我点了点头,很少玩手机的我,也知道网络的厉害,如果真的可以摆脱吴飞,那我就再痛一次。

6

18岁那年生日,隔壁奶奶塞了一个鸡蛋给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了,盯着手里的鸡蛋直咽口水。

“快吃吧!今天开始你就18岁了,是大姑娘了,真是不容易。”

她逐渐老去,腿脚也有些不方便了,眼睛也越来越差,但对我依旧很好。

“谢谢奶奶。”

我剥了鸡蛋,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全部拿给妈妈吃了,她高兴得手舞足蹈,虽然嘴上只会“啊啊啊”地叫着。

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就是村里发布的招募令。这是18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我想要走出去,做梦都想。

村里有人挣了大钱,开了厂子,想着帮衬村里,回村征集一些年轻的工友,去他的厂子里工作。

都是流水线一般的活,很容易上手,我问过了,哪怕不识字的我,也可以去。

这些天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开口。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我是走不了的,而且我也放心不下妈妈。

临近报名截止的时候,我看到他领着一个老男人进来,笑着喊我出来招呼一下。

“小怡,出来一下,这是你隔壁村的李大爷,快过来见见。”

他第一次对我笑,可是却让我更加害怕,这笑意藏着一根钢针,能将我刺穿。

李大爷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很不喜欢他这种眼神。

“李大爷好。”

我讷讷地站在一旁,离他有些远。

“唉,好,长得也好,只是可惜了手。”

他站起来,围着我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只是眼睛落在我那没有五指的左手上时,顿住了。

我被他这般审视,很反感,像个物件一样。

“爸,我先干活去了。”

我想逃。

“别,你哪也别去,在这待着!”

他瞪了我一眼,转头又笑嘻嘻地对着李大爷说话。

“她那手是小时候没人看住她,在那玩刀才没的,又不是什么遗传病,而且并没有影响她干活,这个您可以放心。”

李大爷又看了看我的脸。

“行吧,只是彩礼不能多了,只能1万块,你要同意她现在就可以跟我走,你跟着去拿钱。”

我惊呆了,什么彩礼,什么走。他想都没想,答应了。

“好,我这就叫她收拾东西,我跟着去拿钱。”

“爸,你疯了?凭什么要把我卖了?”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砍掉我一只手也就算了,现在又要将我卖了吗?对方还算是和他一般年纪的老大爷。

“别说得那么难听,李大爷家有钱,让你过去指望你传宗接代,只要你生下个男娃,你就可以享福了。”

“可他都当得了我爸了!”

“要不然人家能要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

他转身回屋就要收拾我的东西。

“不行,我不去,我不去!”

我大喊着,想要冲回屋里反锁着门。

“吴怡,没用的,你是怎么样都要去的!我也养了你这么大了,是时候报答一下我了。”

他将手扣在门缝上,冷冷地说着。

“爸,我求求你了,我会挣钱,村里在招工,我可以去,那里管吃管住,挣了的钱都给你,我一点也不留。你别把我卖了行不行?”

我慌了,呼喊着哀求着。

“不行!原来你又想跑出去,死了这条心,哪都不能去!”

他怒吼着,一脚踹开了门。门板碰撞到我的额头,火辣辣地疼。他一把抓着我的衣服,将我按在床上。

“绑也要绑过去。”

他开始摸索,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绳子,要将我困住。我动弹不得,绝望地抽泣。突然,我听见一声巨响,随后脸上有滴落下来的鲜血。

我的妈妈,正握着一根棍子,狠狠地砸向他,一下两下,不停地砸着。

“啊啊啊!”

她大叫着,魔愣般地砸着。

“你个疯女人,敢打我!”

他一脚将妈妈踹倒,抢走了她手里的棍子,加倍地还了回去。我冲过去,抱着妈妈,一起挨打。直到妈妈的下方流出一滩血迹,他才了停手,傻了般地站在那。

我望着妈妈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朝着他吼道。

“快去叫人啊,快啊!”

我害怕极了,手止不住地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

“妈妈,妈妈。”

这是个让我无比安心的词。

他终于跑了出去,李大爷也被家里的情形吓住,自己跑了。

我抱着妈妈不敢乱动,她痛苦得汗湿了衣服,这一摊摊血迹,又让我想起了那年断指的痛。

这一刻的等待让我觉得跨了半个世纪那么长,我感受到母亲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心里急成一团。

吴飞拉着村里的医生跑了过来。医生示意爸爸将妈妈抱在床上。他看了看,摇摇头,开了一些药,就回去了。

“她已经怀孕3个月了,现在孩子是没有了,再加上她的伤有些重,这里条件差,最好带去镇上的医院,不然怕她熬不过去。”

我想跑到村口喊来一辆车,拉妈妈去医院,却被吴飞拦住了。

“不去医院!没钱,既然孩子都没了,那能不能活着,就看命了,反正也是个傻子。”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在他的脸上看不见一丝丝羞愧。

“你还是人嘛!她是你的老婆,我妈妈!你都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崩溃得大哭,他不明白,妈妈是我的全部,哪怕她是个傻子,也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光。

“我说不去就不去,家里也没有钱,药在那,你煮了喂她喝。”

他出门了,将我们反锁在里边。

夜里妈妈烧得糊涂了,一个劲地喊我的名字,我一遍又一遍地用温水为她擦拭,却依旧退不去。

妈妈下半身的恶臭更重了,伴着丝丝腐烂的铁锈味,无论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我失控般地拿起厨屋的刀,向门外砍去,大声喊着救命,却无人应答。我能听到门外有人急急忙忙地跑过,却无一人敢停下来询问一句,我明白的,没有人愿意管吴飞的家事,因为他是个疯子,见人就咬,没有人愿意招惹他。

我蹲在那绝望地痛哭,明明只有一道门的距离,可是我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妈妈到底是没扛下来,第二天就断了气。我抱着她渐渐冰凉的身体,喃喃地为她唱以前她给我唱过的歌,讲她给我讲过的故事,我一直说啊一直说,想要将我这辈子的话都说完,可是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

眼泪无声滑落脸颊,滴滴落下,我期待着奇迹,盼望着妈妈能听到我的呼唤醒过来。我就像一个无魂的躯壳,一直说一直说,眼泪也流干了,还是没有唤回来妈妈。

我开始意识到,妈妈是真的离开了,是消失了,是永远地长眠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我想要妈妈走的体面一下,至少干干净净的,我一遍又一遍地擦洗她的身体,却还是阻止不了腐臭蔓延。跑去屋里翻她的衣物,想给她找一套干净的衣服,却发现她的衣服少得可怜,还都是破破烂烂的。

吴飞至此至终都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大门还是被锁着。我甚至都不能处理妈妈的后事。直至妈妈的身体腐烂发臭,我也无力支撑,躺在妈妈旁边。我以为我就要陪妈妈一起长眠了,心里并没有觉得多难过。我在想着,傻傻的妈妈自己去了那边,会不会找不到路,会不会害怕。如今有了我陪着,她就不孤单了吧。

可是,吴飞竟醉醺醺地回来了。

我绝望地告诉他,妈妈死了,想在他的脸上找到些异样,没有,什么都没有。

“哦!”

冷冷地说了一个字,他自顾自地回去倒头就睡。

我也清醒了不少,才清楚地明白我还不能死,我还需要将妈妈埋了,让她入土为安,不然吴飞是不会管我们的。

我在隔壁奶奶的指导下,用草席裹着妈妈,拿着锄头,亲自将她埋在了村口的墓地上。我甚至没有办法在她的墓碑上写字,因为我并不懂她的名字怎么写。只能脱下自己的外衣,紧紧地系在上面,以后我好找到她。

至此至终,吴飞都没有出现过,我甚至怀疑,他还有没有心。

7

我趴在面前的桌子上,不断地抽泣,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眼泪鼻涕糊满桌子,似乎要断气了,可是就是停不下来。

“很好,今天的视频就到这里,你自己缓缓,我去处理一下视频。”

林智辰拍了拍我的背,有些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突然觉得好累,没有了妈妈的孩子,就像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我甚至没有办法爱自己。

我失神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来到厨房,望着眼前的刀具。手不自觉地拿起一把,突然又想要感受一下断指的疼痛,好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刀一点一点地往下切,接触到拇指的皮肤上,已经渗出血,再往下,就能感受到骨头。

“吴怡!你在做什么!”

我顿住了,是林智辰的声音。他冲跑过来,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我这么费心费力帮你摆脱泥潭,你却在这里自轻自贱,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腥红的双眼,拧着的眉毛,在脸上晕染出一层怒气。

“我,我,对不起。”

我蹲身痛哭,胡乱地向他道着歉,脸上明明火辣辣地,可我心里却软成一片。还有人愿意管着我,这种感觉真好。

我想要再活一次,为着这个在意我的人,再勇敢一次。

终于将自己的情绪稳住,我已经能够冷静地看着自己的视频,并回复网友们暖心的关爱。

如果这个世界还愿意接纳一个我,我也愿意用全身心的热情回应它。

我已经能够开直播了,坐在小小的屏幕前边,对着镜头和网友们谈谈自己。这些日子远离了吴飞,让我从未有过的自在与轻松。

虽然有的网友说话不好听,甚至还有些人说我是装的,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博取同情,这些人会在我的直播间里开骂,一开始接触这些,我的心确实很难受。但没有什么话语能阻止我逃离吴飞的决心。

可我万万没想到,吴飞还是找来了。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我已经在直播间里尽量避免透露位置信息了,终究还是低估了网络的力量。

这天林智辰正好不在家,我一个人坐在镜头前,正在和网友们聊天,吴飞突然闯进来,一把抓起我的头发,将我拖住,狠狠地撞向桌子。

“终于被我找到你了,吴怡,我好歹是你的老子,你至于这样恨我,要让全世界与我为敌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衰样,能有多少人信你,啊!”

脑袋嗡嗡嗡地响着,额头上蔓延开一阵阵刺痛,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桌面上,我用尽一切力量,抓住他的手,试图将他扯开。

“我说过,你甩不掉我的。”他将我的额头抬起,面对着镜头。“你不是想要大家同情你吗?今天就让你的这些网友看看,你到底有多惨!”

他用绳将我捆住,将我扣押在鲜红的桌面上,他的一只手将我右手抓起,紧紧地按住。随后从他的包里摸出了刀,我惊恐地望着他,“不要,不要,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我绝望地哀求着,乞求他能放过我。

“哼,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既然敢和我作对,就该知道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们不是想要知道她的左手是怎么没的么?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究竟是被我怎样切掉的!哈哈哈哈!”

他对着手机屏幕狂笑,疯子般地挥起刀,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一如从前。

“啊!”

尖锐的惨叫声弥漫在直播间,久久不散。他的这一刀,彻底斩断了我的生念。我最狼狈,最难看,最无助的一面,被成千上万的网友看到了,之前一直刻意给自己保留的最后的体面,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我看着手上鲜红的血液不断流淌,感到心神俱裂,呼吸急促,浑身冰凉。由于失血过多,神志渐渐模糊,但是痛苦仍然存在,像一只饥饿的野兽在我的身体里乱窜。

这种疼痛无法言喻,它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折磨,更是心灵上的摧残。我渐渐陷入昏迷,却依然感受着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让我的意识没办法沉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迷糊间看到了林智辰的身影,他带着警察来了。不过我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只感受到身体一轻,便跌落在一个宽厚安心的怀抱里。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受伤的手里里外外缠了好多圈,虽然还动不了,但我能感受到手指的重量,它们还在。

安静的病房上,我看到林智辰坐在一边,身体靠着墙,眯着眼,像是睡着了。我本不想打扰他,但嘴巴干渴得实在难受,忍不住干咳了起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他慌慌张张跑过来,将我缓慢扶起来,拿起一个枕头轻放在我的后背上,便抬手给我接了一杯水。他这些暖心的小动作让我沉沦,我多愿意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可是,下一秒,我就清醒了。

“对不起,是我把你的消息透露给吴飞的。”

我震惊地望着林智辰,他低垂着头,不敢与我对视,含在嘴里的水,突然酸涩难咽。

“我调查过吴飞了,他肯定会到处找你,而只要将他逼到绝路,他就会在摄像头前失控,这样我们就可以得到最有利的证据,你的案子才能彻底胜利,而我也不会输。”

他抬起头,坚定地望着我。

“所以,你一直都在看着直播对吗?甚至你一直都在门外吗?”

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所有的信任,爱恋,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冷水,令人不寒而战。

林智辰从来都是林智辰,他并没有变,是我奢求的太多了,才会这般失望,但他却是个好律师,他经手的案子,会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

“对不起,我没有立马阻止,只有这样你才能彻底解脱了,现在好了,吴飞已经被抓入监狱了,你自由了。你的五指都接上了,恢复得好的话,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是啊,手上的伤能恢复,可是心口上的呢?

实在是累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至少他说得对,我终于摆脱了吴飞。“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走吧。”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了,突然觉得好累。我闭上了眼睛,让大脑有了短暂的空虚。突然,脑海里浮现了妈妈傻傻的笑脸。

“妈妈,我好想你。”

若说活着是为了什么,我想,那是因为我的命是妈妈用命换回来的,我不能轻易死去。

眼角被泪水浸湿,我以为我足够坚强,可以忍住不哭,但终究还是没有憋住,林智辰,这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特殊的存在,该放下了。

在医院的几天里,我都没有看到林智辰,他交了所有的医疗费,还托人给我带来一张银行卡,说是里边是这几天直播视频带来的收入,这些是我应该得的,我心安理得地收下,而现在,我确实需要一笔钱。

终于熬到了出院,我收拾行李,给自己买了一张通往远方的票。那些遗落在林智辰家里的行李,以及在这座城市里的所有,我都没有带走。

就让他们停在这吧,那些旧的人,旧的事物。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禁止转载,如需转载请通过简信或评论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457评论 5 459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837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696评论 0 31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183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057评论 4 35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105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520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211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482评论 1 29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574评论 2 30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53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213评论 3 31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576评论 3 298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897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74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489评论 2 341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683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