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道阻且长,沿途可见世间最美的风景。苏东坡的一生,可谓波诡云谲,宦海浮沉。因乌台诗案而遭遇降维打击,从杭州到密州,到黄州而至惠州,终至儋州,以儒道释三家滋养出两宋最引以为豪的灵魂。他乐观豁达,超凡脱俗,与天地精神独往来,为我们描绘出内心至美至纯的风景。词人对大自然的至高礼赞,表达了他超脱尘世,寄情山水的情怀。
宋·苏轼《行香子·过七里濑》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
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
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不读这首词,不知江南水乡有多美!
标题中的“七里濑”位于浙江杭州的桐庐县,两岸山峦竦峙,水流湍急如箭,连绵七里,故而得名“七里濑”。
南朝谢灵运也曾有诗云,“石浅水潺湲,日落山照曜”。
这首《行香子》是词人苏轼沿富春江巡查富阳、新城,途经七里濑所写,通过描绘沿途的山水风光,表达了对江南水乡的无限热爱,字里行间流露出了一种淡泊名利,与山水共清欢的豁达情怀。
词的上半阕主要写水。
开头两句“一叶舟轻,双桨鸿惊”,乘着一叶扁舟,荡着双桨,像惊飞的鸿雁一样,飞快地掠过湖面。
这里最值得玩味的是“轻”字,不仅突出了七里濑水流湍急的特点,更烘托出了词人闲适轻快的心情,这也奠定了全词的情感基调。
接下来的“水天清、影湛波平”两句,从大处着笔,将山色、水色、天色写到了极致,把读者带入了一种水天相接、一碧万顷的画面中,令人心醉。
接着的两句,“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词人由“面”转“点”,水中的游鱼清晰可见,不时跃出水面;烟雾笼罩的沙洲上,几只白鹭正悠闲地漫步着。
开头这六句,从面到点,以极其简练的语言,描绘了一幅清新灵动,生机盎然的水上风光图。不仅从视觉,更是从心境上,给人以美的感受,表现了词人超高的艺术技巧。
歇拍三句“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不仅写出了空间的转换,时间的流逝,更表现出了词人心绪的波动。
“沙溪急”,很好理解,水流湍急,舟如飞箭;“霜溪冷”是指清晨江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霜雾,清冷料峭;而“月溪明”则是指在半夜里,月亮的清辉洒满了江面,波光粼粼,让人仿佛置身于透亮的水晶世界里。
从“急”到“冷”再到最后的“明”,可以看出词人的心境也是越来越清明,心态越来越放松,这也为后文抒发人生感慨作了铺垫。
下半阕词人笔锋一转,开始写“山”。
过片两句“重重似画,曲曲如屏”,词人以对偶和比喻的手法,极写两岸高山的特点:纵看,重重叠叠,宛如一幅幅画;横看,曲曲折折,像一扇扇屏风。
以画和屏风比喻高山并不算新奇,但却可以看出词人是个观察细致之人,就像他写庐山一样,“横看成岭侧成峰”。
接下来的“算当年,虚老严陵”,词人又转为议论。
“严陵”指的是东汉名士严光,在辅佐刘秀登上皇位后,退隐江湖,垂钓于富春江上。
后人对严光此举褒贬不一,有人认为他不慕荣利,高风亮节;也有人觉得他是沽名钓誉。
而苏轼显然属于后者,他认为严光虽然在此终老,却始终不曾真正领略这里的山水风光。
“君臣一梦,今古空名”,无论是帝王,还是名臣隐士,都早已化作成为烟云,只留下空名而已。
这是历史的沉思,也是人生的感慨,很沉重,也很无奈。
然而苏轼毕竟是乐观的,结句“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是写景,也是议论。
远山连绵不断,山顶白云缭绕,在晨曦中,更显青翠欲滴。
帝王将相,虚名利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那大自然的青山绿水才是万古不变的,这是词人对大自然的至高礼赞,表达了他超脱尘世,寄情山水的豁达情怀。
整首词来看,既描写了江南水乡的唯美风光,又蕴含深邃的人生哲理,从视觉和心理上,给人以美的享受,令人心旷神怡。
岁月无声,流年无恙。
守一份静谧,许一份闲心,走过江南水岸,沐满身花雨;路过流水人家,邂逅诗情画意。
于时光深处,行尽山水路桥,散了眉间轻愁,柔了指尖沧桑。
心累时,读读苏轼这首《行香子·过七里濑》,与山水共清欢,看岁月暗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