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拉是东芬兰大学生物化学专业的博士生。去年开学初,她和另两位博士生一起给我们做过一次分享,介绍了她的博士申请经验,当时听了挺感动的。几个博士生里桑德拉的年纪最大,她说读博是她年轻时的梦想,但碍于家庭经济条件,选择了工作。现在这个年纪再来读博,算是圆了自己的一个夙愿。
分享会之后我跟桑德拉没有再联络,在校园里也很少遇见,我甚至忘了她的名字。前几天桑德拉在Facebook上发了个寻找合租伙伴的信息。我刚好也在找房子,一看原来是她呵,立马给她发了信息。说起来,这将是我第二次搬家了。现在住的房子也是这么找到的。我和桑德拉约了时间,周日上午去拜访。她很客气,邀请我一起吃早饭。我也因此有机会听到了桑德拉更多的故事。
周日早上,我带了提前准备好的甜汤如约去桑德拉家。她住得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不出10分钟就到了。如她所说,房前就是小树林。桑德拉应声来开门,让我帮忙推门,我心下奇怪这门难道不好开吗。开了门才发现桑德拉右手骨折了,还绑着绷带。她解释说,我没告诉你,怕你知道了不肯让我准备早餐。
桑德拉原先的室友和她一起住了三年多,最近刚搬走。那位室友是从南非来的,两个多月前完成了电脑科学的博士学习,回归祖国去了。桑德拉说她们关系很好,几年来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面对读博的种种困难。室友走后,她本想一个人住也不错。直到最近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后,才觉得还是要找个室友有个伴,哪怕一起吃个早饭聊聊天也好。庆幸的是,摔倒时她女儿在场,帮她联系得救护车,陪了她一个多星期。
再说桑德拉自己的学习。她在这边的专业是生物化学,研究林业相关的化学问题。我问桑德拉来芬兰之前做什么工作的。她说在新加坡打了三分工,正职是一家欧洲公司的化学分析主管。因为是欧洲的公司,工作比较轻松,所以她还另外兼了两份工作,周末也干活。新加坡的生活成本高,养房养车养孩子,夫妻俩就得拼命干活,也是社会常态。她在新加坡已经有了很好的生活,要放弃所有跑来芬兰念书,起初她爱人并不支持。她不得不给他做思想工作。读博一直是她的梦想。27岁时,她拿到了澳大利亚一所大学的博士录取书。但当时父亲病重住院,几个弟弟妹妹都还在读书,为了帮衬家里,她放弃了这个机会。她跟父亲说她不想去,说读博要读傻掉了的,PHD就是永久性大脑损伤。知女莫若父,她父亲知道女儿的心思,泪流满面。现在父亲已去世多年,她想实现这个梦想,这也是她父亲希望她做的。桑德拉如愿来了芬兰。她和女儿每年各回新加坡三次,错开时间,这样她爱人一人在新加坡就不会太孤单。
桑德拉说她对室友的唯一要求就是干净整洁。她自己的东西都是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家里的什么东西放在哪她都记得门清。她爱人虽也有埋怨她几近严苛,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习惯。甚而他在新加坡找不到东西还会给远在芬兰的她打电话求助。她说以前当主管,面试完后要是应聘者起身离去前没有把椅子推回原位她就不会考虑雇佣。作为化学分析师,务必要求严谨,没有这样的习惯,做不好这份工作。我这个马大哈听了很是心虚,不过遇到这样的室友也是个学习的机会。
我好奇桑德拉是如何养成的习惯,是出于工作需要还是家庭影响。桑德拉说这得益于她父亲。父亲曾是新加坡政府高官,她小的时候,家里住的是政府安排的宅院,家务都有佣人照料。她母亲从来不下厨房不做家务,唯一做的事就是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随父亲出席各种活动。她父亲宠她母亲,有求必应,但觉得女儿不能跟她妈一样,刻意培养女儿的生活能力。她十二岁起,父亲要求她每日进厨房和佣人一起干活,学习做饭。周末就给佣人放假,让女儿掌厨。哪怕女儿做的饭菜再难吃,父亲也会夸她做得好,这样子哄得桑德拉换着花样做菜。后来父亲患病,不能继续在政府部门就职,搬出了政府安排的住所,住进了自家的房子。虽说条件也不差,但跟往昔自然没法比。她母亲这才意识到生活问题。好在父亲有先见之明,桑德拉也能帮忙照顾家人。这也是为什么桑德拉年轻时放弃了留学读博的机会。
桑德拉说她父亲自己就很严谨,78岁时虽然生病住院思维还是很清晰。某天躺在病床上还给银行打电话,指责银行疏忽,发给他的税单上有十分钱的误差。她继承了母亲的交际能力,在这边也有很多朋友,摔伤后一直有朋友来看她。不过她的工作能力首先是父亲培养的,然后才是学校教育的。
桑德拉说来芬兰之后从未和人提及过这些往事,许是这些天托病在家给闷的,所以话多了点,我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我准备四月份搬去和她同住,很庆幸遇到的室友都和善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