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武汉里的爱情故事

1.

那大概是我来到武汉的第二年,才知道在卓刀泉附近,有那么条活色生香的酒吧街。

我那时候总感觉自己每天睡觉的时间都腾挪不出来,而他们仿佛却从来不缺觉一般。男男女女们,有的呜呜咽咽,有的如何如诉,有的心怀鬼胎,那乌泱中长出来的是盛开的寂寞和孤独,像我开夜车时导航坏掉,又没有星星的夜晚。

我是个司机,B1本,能开大货带挂斗的那种,考本儿的钱是我姐从自己结婚时的彩礼里面扣出来的。姐姐说咱爸妈不在了,姐姐又嫁到了外地,你总得有个一技之长。我说,姐你不用担心我,我总感觉我将来肯定有能耐,姐姐笑着说,我也总感觉我弟不是个窝囊废。

大概是去年十月深秋的某个傍晚,那时候天上还蒙蒙地下着雨,远处街道旁走来一位环卫工人模样的大叔,身上的衣服已经从脖子后面湿到了肩胛。刚刚还在打扫卫生,手里的簸箕把子打中间折了,被他那么一拎,夹在中指和无名指当间儿。

这是家酒吧,确切的说应该叫夜店或者娱乐中心,我对这种娱乐场所没有太多认知,区分不来他们的性质。自从给郝哥开车以来,我经常跟着他出没于这样的场所。

由于酒驾查的严,我不能喝酒,只能在郝哥谈生意的时候在一旁瞅瞅,听他们聊天吹牛,看舞台上跳舞的女人,有屁股的扭屁股,有胸的就抖胸。幻彩灯光下的人们跟白天行色匆匆的那些相比,他们像金鱼缸里的鱼儿,更有自信和洒脱,又似乎这种洒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记得,似乎永远不知道自己天亮了以后要向哪一条河里游去。

郝哥是我姐初中同学,上学的时候追过我姐,我姐当时嫌弃他长得矮胖又不会说话,没同意跟他好。现在他开了一家汽配城,包揽了整个武昌大半汽配的生意,从刹车片到防冻液,从火花塞到轮毂电池,应有尽有。上回他们同学聚会完毕,我姐大老远赶来武汉带我一起去见了郝哥,我姐跟郝哥埋怨我姐夫没闯劲儿,拿死工资还不求上进,想让我跟着他后头混口饭吃。

郝哥问我,老弟会啥啊?英语懂不懂?我说我24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他笑着说,别看我成绩不行,反正我知道英语字母不止24个。我说我会唱歌,郝哥说,那哥这里也不需要人搞直播啊咋整?我说我还会写文章……他夹了支烟递给我,你那些都没用,会不会些跟吃饭的本事?我说我会开车,他说那行,明天我就回去把我那司机辞了。

我姐谢了半天,郝哥斜眼瞅着我姐说,你说你当初要是跟了我,你弟弟还不就是我弟弟,我姐眉目生春地对郝哥殷勤地赞美了一番,夸他有本事,说自己目光短浅,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姐在男人面前这么气短。

工资3500,这算高高的了,不用开车的时候,自己可以随意支配自己的时间,每月汽车加油保养郝哥还会给我一些,够养活自己了。

2.

回忆及此,心头还没来得及为莫名的心酸找个出口,那打扫卫生的大爷就走了过来,也躲在这酒吧门前抻出来的门檐下躲雨。他没跟我客气,伸手问我说能来一根不?我给掏出一根,准备给他点上的时候就看到身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多了一个人。

大爷说,这武汉三十年前可不是这个样子,你别说这洪山区不行,就连整个武昌都拿不出手,那这以前就是乡下,就是农田。大爷抚了一把额上的雨滴,食指弹了下烟头长出来的灰。他慢条斯理地接着说,你看看这几年,日新月异啊小伙子。我点点头。大爷继续说,自打毛主席修了长江大桥开始,南北一桥通,发展大不同,毛主席有眼光啊,那真是个大救星。毛主席在长江里边游过泳你知道么小伙子?我摇摇头,大爷正准备继续讲故事的时候,我看到了小六。

小六是个送外卖的小哥,高大帅气,有点像没睡醒的金城武,雨水顺着安全头盔的帽檐流下来打湿了睫毛和鼻翼。他怀里揣着一盒外卖,塑料袋的提手戳在下颌下面,显然是边骑电动车边一只手滴溜着,一路揣到现在了。

我瞅着他看,他冲我笑笑,勉强点了个头。大概十来分钟,电梯里啪嗒啪嗒地走出来一位姑娘,想来应该是她点的外卖了。她的妆容并不突出,倒是透着些天然的美艳——薄薄的两片嘴唇之间像含着说不完的清纯与妖冶,骄阳与白雪。她脸部轮廓分明,腰身也凸翘有致,像夜上海里走出来的头牌。

她从胸口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小六,说傻了吧唧的,你每天出门都不知道看天气预报的么?下雨淋成这样!小六笑着从怀里兜出外卖,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呀,你又给我加料了啊,我能吃得了那么多嘛我。

她拿到外卖转身要走的时候又折返回来冲着小六耳语嘀咕了几句,大概是让小六周末去她那里,最后说了一句我听得很清,就来吧,我不收你钱行不行。

又是一排好看的牙齿,在夜幕下的荆楚之都,在细雨绵绵的路灯下,在迎风疾驰的电动车上,仿佛承载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3.

那天晚上郝哥陪客户喝到很晚,最后干脆命我去把车停在负一层的停车场,然后坐在他旁边陪着他喝。我酒量不行,只喝了两杯就昏昏沉沉了,郝哥说,要不点个妞给你醒醒酒。我说实在干不动,郝哥说,那老弟你不行,你等着,一会哥给你露两手。

大概三四点钟的样子,我已经迷迷糊糊睡醒,看到郝哥搂着两个女人的肩膀冲着一个秃顶的老板说道,哥哥这俩都不错,你挑一个,开心就行,全都我消费。秃顶老板挑的那个就是刚刚在楼下接外卖的那个姑娘,楼下灯光太昏暗,我没看清楚,这一会儿看清她的样子,我瞬间酒醒了好多,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真好看啊。秃顶老板听我一说,笑笑问我,要么给你快活快活?郝哥瞪我一眼,说他懂个球,美是明码标价的,什么样的身价配什么样的美人,我尴尬地赶紧摆手,说对对对,我那意思是说老板您有眼光。女孩笑着对秃顶老板说,您好,我叫小茹,88号,重庆人,以后老板多多关照。

大家乐呵呵地散场,郝哥带着另外一个女人跟我住在同一个屋子,秃顶老板带着小茹去了隔壁,两间房里女人的叫声此起彼伏,郝哥边埋头苦干边抬头看我说,瞅着没老弟,这招叫“倒插门”,这招叫“刨树根”,这叫……此时此刻我的脑子全不在这些盘根错节的动作上,全不在这香艳的春宫现场,在隔壁小茹的叫声里,在那一排好看的牙齿上。

早上八点,我起床的时候,起床去提车,看到秃顶老板开车离场,郝哥问他昨天晚上玩得开心不?他说都还挺好,能玩的都他妈玩了,就是他妈的嘴不给碰,连亲一下都不行,加多少钱都不给。有点意思……

4.

第二次见到小六是在小茹出事的前一个星期,他那次来找小茹的时候,手里依旧攥着一份外卖。我那天刚好停完车准备到楼上张罗着郝哥晚上宴请某富二代飙车党的事情。他站在门口冲着里面张望,正好我经过的时候他叫住我说,嗨……您好,我叫小六,上次楼底下见过您。我说哦哦,你好。他说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小茹,我来给他送饭。我说好,我去里面帮你看看。

当时是下午三点钟左右,小茹刚刚从家里赶来,一脸倦怠的样子,听到我说小六来给她送饭,鞋后跟都没来得及提上就趿拉着走向了门外。她又是一嘴埋怨,跟小六说自己不能吃太多海鲜和肥肉,容易过敏还容易长痘。小六傻呵呵地现场吃掉了两只螃蟹和半小碗猪肉,小茹帮她擦完嘴角的油腻,捂着嘴笑他怎么这么可爱。然后认真地在他的嘴上亲了下去。

小六送完饭走到门口跟我说感谢,我说不用,问他抽不抽烟,他说不会,不过想跟我一起抽一根。他和小茹都是重庆人,一个来自梁平,一个来自万县。前年刚来武汉去小茹家里给她送餐的时候俩人认识的,后来小茹跟他睡了,他过意不去,贴了半个月的工资,天天给小茹送饭,小茹恶狠狠地说,你真是个贴心的嫖客,他的脸就一下子从眼睛红到了脖子根儿,慌慌张张地跟她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所谓爱情,大概就是从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子,并仍愿意义无反顾的时候滋长起来的吧。

他说小茹不嫌弃他是送外卖的,他也懂小茹为什么要陪客人喝到大半夜,俩人在老家县城瞅准了一个铺面,准备今年过年回去就交了首付,用来做点生意,再也不回武汉来。他说这边的天气比不上家里,阴沉了这么久,也该晴了。

后面我就没记得太多,脑子里一直浮现的是,那天晚上小茹在隔壁房间的喊叫声。

就在我为了这场认知深度不公平的聊天体验而倍感煎熬的时候,小六掐掉了手里的烟头,踩了一脚。笑着跟我说,我知道小茹辛苦,她就是之前跟一千个男人耍过,我也愿意娶她当媳妇。

我尴尬着自己的狭隘,同时又很难为他的伟大而释怀,轻轻点了点头,也掐灭了手中的烟。我说小六,我们汽配公司最近紧缺临时送件员,要么你手头外卖单子不多的时候,我跟郝哥说一下,你辛苦辛苦,也能多赚些钱。小六呲牙一笑,说谢谢哥,然后又略微担心地问我说,那会不会耽误我来……没等他说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跟他说不会耽误你来给小茹送饭。

他擦了一把嘴角上还没拂拭干净的油渍,高兴地跟我说,哥你真是个好人!

富二代是武汉当地某国资集团老板的儿子,老子在商界里威名远播,在政治圈子里也颇有人脉,送他去德国混了个资历,回来一直游手好闲。听说之前为了睡个网红,差点把人家直播公司都给买下来。后来网红跟他睡完,自己还偷偷地录了一段视频发到网上,炒起不小的风波,也让一群平时跟着网红后面拥捧的男粉丝们一夜之间都像吃了苍蝇。

富二代来到会所的时候身边跟了三个壮汉,他刚刚坐下郝哥就跟了进来,一边倒酒点烟,一边吩咐我去叫这里的值班经理进来。经理安排了十几个“佳丽”。鱼贯而入,手里都捧着个会闪光的牌子,上面写的是“欢迎明少”、“明少最帅”、“老公操我”之类的字眼。

还没等那些精心打扮过的举牌子的女人们活络起来,明少身边的一个大汉走到值班经理跟前,对着左半边的脸,上去就是一巴掌。那经理慌忙扶着身边的门把手才不至于跌倒当场,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那壮汉骂道,不知道最近明少心情不好吗?不知道最近明少为人低调很少露面吗?你们搞得这些是谁交代你们的?

郝哥赶紧上去圆场说,对不住对不住,是小弟手下安排不妥,说着狠狠地踹了我一脚,我知道这个时候需要默契,也需要有人来背下这个锅,便夸张地捂着一条腿慢慢爬起来,冲郝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我都懂,我屁事儿没有。

郝哥说,你们这帮子烂货,扫了明少的雅兴,都他妈给我出去出去。明少突然开口,行了,既来之则安之,也不能不让人家做生意。他示意留下几个陪酒,剩下的都出去。我跟三个大汉一人也都配了一个坐在包间的两边。

下个月1号的深夜,明少说要在东湖边磨山底下搞一场拉练,局已经约好,参与者大概有三十来个官富二代,五十多辆车。他抹了下鼻子冲着郝哥说交管部门我来搞定,这些车子的配件可必须都得原装进口,我那帮哥们对车子的珍惜程度可比身边的女人都高。说着向坐在他一边的“佳丽”看了看。正是小茹,她今天晚上穿着打扮相当耀眼,她并不风尘,反而似乎是这人间的灯红酒绿和胭脂水粉沾了几分她的美去。

酒过三巡,明少已经吐了两次,搂着旁边的女人一个劲地啃,当他一把抓到小茹要亲吻她的时候,喧闹的一切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小茹一把抓破了明少的嘴唇和鼻子,然后整个人就瞬间定在了原地。还没等明少反应过来,郝哥的酒就醒了。他一把薅过小茹的头发,对着她就是两巴掌,小茹惊魂未定,赶紧连忙说对不起,说自己喝多了请明少别生气。明少用手掌抹了一把嘴唇吐了一口血水,盯着他看,并摆手示意手底下的人不要紧。

明少说,你够烈的啊,还真就没有我搞不定的女人。然后他示意她过来蹲在他面前,然后伸手解开了自己裤子上的拉链,伸出来的那个东西,他命令小茹吞下去。小茹哭着说我求求您,您玩哪都行,我从不用嘴。明少捏着她咬紧牙关的嘴戳了两下觉得无趣就拉上拉链。让小茹坐到他的怀里去,小茹趔趔趄趄照着她说的做了,然后他顺着她的大腿根儿一把扯开了她的丝袜,从郝哥手里接过雪茄来准备去烫烧那块被他撕破了袜子的肌肤。

我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个扑倒抓掉了明少手里渐渐下落的火苗,那雪茄捻在我的手里呲呲作响,我闻到了一股烤肉的气味儿。我求他说,这是我朋友的女朋友,求明少高抬贵手。我几乎是半跪在地上,还是没等明少说话,郝哥上来又是一脚,我赶紧爬起来冲着郝哥说,我懂我懂,郝哥您别生气。

郝哥扯开了身上衬衫的扣子指着我骂,你懂,你懂你妈个逼,要不是你姐卖逼给你换了个工作,老子才他妈懒得管你,辞掉我表弟换你当司机,你是你妈了个逼啊你!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剩下的事情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后面又挨了郝哥几脚踹,只记得几个大汉把我的脑袋踩在还散发着胶皮味儿的皮鞋底,只记得小茹像疯了一样给我擦鼻血,只记得后来是小六和她一起把我送到了医院里。

5.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额头缝了七针,膝盖半月板破裂韧带撕伤。没有人报警,中午来送饭的是小六,他说谢谢我对小茹的仗义,说对方给我扔了五万块钱,还给我留了个字条。小六说他没打开看过这字条,我说无所谓,小六,你不用担心。

字条大概是以郝哥的口吻写给我的,那意思是,说让我以后有多远滚多远,再敢找事,就把我姐光着屁股坐在他身上的视频发到网上去。

我捂着胸口,示意小六帮我看一下病房外的护士,点了根烟。

望着窗外卷起来又散开的云朵,我感觉自己看不到色彩,我曾幻想,我自己会是自己人生的主演。我的确是个演员,主演了一部黑白色的默剧,我像个小丑站在台上,没有一句对白,只有滑稽的肢体语言,观众稀稀拉拉,或笑着嘲讽,或表示无趣。

出院那天已经挨着月底,眼瞅着要放假了,来务工和上学的人像是从地下冒出来蚯蚓,他们大包小包,有说有笑,拥挤在公交地铁的人流里,而城市则像突然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在雾霾霾的天色里,冰冷无情。

小六说要和小茹一起请我吃饭,去他们家里,确切的说,是小茹的家里。

那是个粉红色的城堡,是小茹梦想和期待,以及爱情和坚定开始的地方。满墙挂满了小茹的照片,有的嘟嘟嘴,有的抱着熊。素颜的她,像这座城里的每一个女孩子一样,都有着一颗灿烂多彩的公主梦。唯一的区别,公主就是公主,而小茹只有梦。

她请我坐下,是个榻榻米,旁边是白绒绒的地毯,地毯上放了个小方桌,鸡鱼肉蛋应有尽有,还有我最爱吃的湖北熏鱼,那黢黑的皮肉下面,是一躯躯架在烈火上曾浴火干熬着的灵魂。我问她怎么没见小六,她说小六有点事情,不用等他,我们先吃。

小茹笑起来像碧螺春,那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茶。茶也好,酒也罢,我告诉她,我不能再喝了,已经有点开始头晕,她说没有关系,难得喝一次,怎么样也得过瘾。我说像这狗日的生活一样么?我操他妈了个逼!她走到床边,去打开了窗户,窗户上飘着一条红色的丝巾,像是鲜艳的红领巾,我想起了小时候,我想起了姐姐,我想起了打扫卫生的大爷,我想起了毛主席。我想到我刚刚在小区里寻找这间房子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排好看的牙齿。

又喝了两杯,我摊倒在绒绒的地毯里,像趴在云端一样恍惚。小茹扶我到床上,并躺在我身边。她用手指划过我的嘴唇,喉结和仍旧淤青的胸口,她解开我衬衣的扣子,解开我裤子的腰带,顺着肚脐下方的裤腰把手伸了进去。

我拒绝不了那突如其来的战栗,像是被一只金鱼嘴箍住了自己,只想埋在这如梦似幻的短暂里不想清醒。她吻我的耳朵说,你喜欢我对不对?我说你真好看,像我姐上学的时候。她说,那我给你,然后翻身就骑在我的身上,她像洪崖洞里走出来山妖,像森林里闯进人间的狐狸。就在我即将迸裂的前一秒钟,我翻身趴在她的身上发泄着这小半生的委屈。趴在她的肩头,我大声哭着说,姐姐我没出息,我想摘一朵云给你,可我不想它变成雨,我想它戴在你的头上,我要你像王冠底下住着的仙女……

隐隐约约我看到了小茹披着我的衬衫站到窗户边,拉了一把红色的丝巾,关上了窗户。然后我看到小茹坐在白绒绒的毯子上抱着膝盖啜泣。隐隐约约听到她念叨着:小六,我们的房子首付存够了,小六,你赶快回来,我们早些回家去……

6.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是被郝哥的电话吵醒的,他痛骂我一顿,让我给他把车子的钥匙还回去,我没说什么,只是嗯嗯的回应。当时天已经黑透,房间里空无一人,只剩下那个小方桌干净而清白地立在那里。我朝着垃圾桶里看了一下,想确认一下梦里梦外的一些事情。然而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看到的只是那窗子把手上随风轻摆的红丝巾。

回到自己家里,我没找到钥匙,也没打算再跟郝哥有任何联系。百无聊赖,我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播放着各个卫视争奇斗艳的跨年晚会。一切都如昨天一样,跨过去跨过的年,人们狂欢着对自己逝去的岁月作无奈的告别,或恶狠狠,或歇斯底里。

我窝在沙发里睡去,电视机随机调到了本地的新闻,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隐约听到了本地台新闻转播的声音,说东湖边上昨夜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两死两伤,伤的那个高位截瘫,死的那个死得很透。镜头里还捕捉到了一个女人,拖着另一个男人的尸体走在磨山脚下那铺满樱花的大道上,湖面的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和百褶裙。

我还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到云朵,梦到彩虹雨。

梦到姐姐生了外甥。

梦到小六和小茹的商铺门口摆满了花篮。门头上面上写着“开业大吉”。

梦到一个声音说,阴了这么久,天也该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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