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我们最终,无疾而终

正文

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她怔怔地看着仓央嘉措的这几行情诗,泪水模糊了双眼。

纵使相逢应不识,即便已经过去好多年,她依旧还是放不下他。

那年一个枫叶飘红的秋日,她和他及几个同事结伴去登山,她失足跌倒,脱口而出唯独是他的名字。彼时的他和她只是相熟不久的同事,何况他还有一名未婚妻,这她也是知道的。

他听到她的呼喊,内心猛地一颤,随即不顾同事们耐人寻味的目光,快步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对于她,他早已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君有情,妾亦有意。可是,他并不能肆无忌惮地向她表达如潮的爱意。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是他的未婚妻,那个他越来越看不顺眼的女人。

他的未婚妻是陪他度过整个大学时代的女人,她温婉贤淑,却没有激情。在长达六年的交往中,他渐渐发现,他也许并不爱她。尽管他已经向她求婚,给了她一生的承诺,可是他现在认为,他之所以会有这鲁莽的行为,是因为他没有早一点认识那个她。

喜欢是乍见之欢,而爱是久处不厌。对于他的未婚妻,他深知他做不到久处不厌。

可是现在,他遇到了那个罂粟花般明媚热烈的女人。她是公司新来不久的女同事,和他一个部门工作,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热情的向她说明工作的相关事宜。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也同样对他一见钟情。

身无彩翼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世间有情人,大抵亦有默契在。在工作中,他们很少有语言交流,但是每一个互动的眼神,对方都能知晓彼此是什么意思。有时遇到内部人员意见不统一,进行商榷时,他和她的想法也常常是不谋而合。

他们都沉醉在这种说不清的感觉中,也没有刻意去逾越同事的身份。

可是,今天她失足跌倒,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是他的名字,她的心意,他已经知晓。他觉得,到了他在她与未婚妻之间做出明确的选择的时候了。

那天登山回去,他约她在咖啡馆见了面,向她吐明了心意。他动情地说∶“相信我,我已经发现,你才是我最爱的人,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笑了,眼角泛着泪光∶“可是那又怎样,你已有未婚妻。”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而坚定地说∶“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会解决好的。”

从咖啡馆分别之后,回家的一路上,她的内心都无法平静。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也许是兴奋中掺杂着紧张,但是很快兴奋完全取代了紧张,她只要想到能和他在一起,就感到无比满足,其他的,便什么也不去想了。

两天后,他约她在他家附近的公园见面。她刚见到他,就被他一把搂住。她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贴着他温热的胸腔,她明显感受到他那颗心在猛烈地跳动着。

良久,他才舍得松开她。她注意到他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般。

我和她彻底了断了,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他沙哑着喉咙,激动地说。

她看着他肿起的眼睛,有些心疼,这两天,他一定很难受吧。毕竟,整个公司都知道他和他未婚妻长达六年的浪漫的恋爱长跑故事,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既然他选择了自己,她就应当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当然,她很清楚他们的爱情或许会饱受非议。

他给了她名正言顺的身份。在他们确定关系的当天,他就向单位的同事们宣布了他们在一起的这件事。当然,她看到同事们的眼神,由吃惊变得异样。她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不出她所料,他们的行为很快就受到了道德的谴责。公司有人骂他是“负心汉”,她听了心里为他鸣不平,但是同时她受到的攻击更大,有流言说她是“小三”,说她臭不要脸,插足破坏他和他未婚妻的感情。

岁的她,听到这些恶意的流言,无论如何不会不感到难过,但是他的温柔坚定的爱,给足了她安全感。

为了保护她不受流言的中伤,也为了能够享受安静幸福的生活,他决定带她离开。离开这座城,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新的城市。

他们双双辞了职,他带她来到了一个小县城,在一处种满油菜花的公寓租了房子。县城虽小,风光无限好。他们很快在这里安置下来。

他很快在这里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虽然薪水远没有之前那么高,但专业对口,工作起来也比较轻松,他也还满意。

但是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是学美术的,之前在公司搞广告创意,但是小县城没有大的传媒公司,这方面的人才需求也不大,几次求职都接连碰壁,她不免有些灰心。

他安慰她说:“干脆你就在家侍弄侍弄花草,闲时画幅画儿,不用去找什么工作了,有我呢,再说我的工资也完全足够养活我们两人。”

那怎么能行!”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怎么不行,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也该学着操持两个人的生活,我主外,你主内,不好么?”他抱住她,在她耳畔温柔地说。

她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要学会把两个人的日子过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成为你的贤内助的。”她同样温柔地回应他。

红袖添香,温暖相伴,一流冷涧,两畔青草。他们在这座小县城里过上了郎情妾意的安稳日子。他买了一辆电摩托,每天晚上下班后带她在小巷间吹吹晚风,看看星星,有时遇到卖瓜的小贩,就停下来买一个绿油油的西瓜,当场叫小贩劈成两半,一人一半,坐下来用小贩给的塑料小勺挖着吃,顺便和小贩唠几句家常。

回到家后,有时她会拿出白天即兴画的画儿给他欣赏,她画的大都是些关于花草房林的水彩画儿,色调温和,线条美丽。他会很认真地看,点评几句,多是赞赏她的话。她得到赞许后会像小孩子一样开心而满足的笑,勾住他的脖子索要奖励。

奖励通常是他热烈而温柔的长长的吻。

她用心记录着他爱吃的菜、爱喝的粥、喜欢穿的衬衣,他的种种爱好。同居半个月,她已经了解他的全部喜好。

日子细碎平淡,然而热爱可抵漫长岁月。

他知道她喜欢浪漫,每天总是想着把平凡的日子过的浪漫。他们住的公寓后有一个小荷塘,种满了睡莲。荷塘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种满了垂柳树,这些垂柳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每天夜深人静时,他就带她来这里,相偎坐在一棵老柳树下,静静地欣赏这月下荷塘的别样风景。

有时,他会和他讲述他儿时的趣事,她听了笑的不可自抑,笑倒在他怀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那个时候,她幸福得像住在童话里的公主。她曾坚信,他们会一直甜蜜下去,长相厮守。

然而,爱情有风花雪月的罗曼蒂克,可是也有一针一线的柴米油盐。他们全部收入的来源全靠他那点不高不低的工资,起初他刚进公司,人脉简单,应酬少,他每天下班后就直接回家陪她,他们两个人的花销也不大,他还可以顺便给她买点礼物带回家。可是,随着他在公司的工作渐渐稳定下来,他和同事们的关系也开始升温,他所在的单位全是单身男同事,年轻人平时爱喝酒聚会,他也不好不参与。

因为他是同事里面年龄最大的,同事们一口一句“大哥”,叫得亲切,他心里听着热乎,就真的行起大哥的风范,酒宴上常常大手一挥:“兄弟们只管痛快喝,这桌大哥请。”所以每次喝酒聚会,十有八九都是他请客的。

而他酒量又不是很好,常常三杯白酒下肚,脸就已经泛红,一副醉熏熏的样子。因而每次喝酒,他都会喝得醉飘飘的,常常是被同事们搀扶着回家。

刚开始,她对他的醉酒行为表示能够理解,她更关心他的身体,每次他醉酒她都会细心照料,给他做醒酒汤,守在床前随时准备给他倒水,有时她甚至会觉得醉酒后的他更加可爱了,因为他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似的问她要水喝。

但是随着他醉酒次数的增加,她开始对他喝酒产生不满。她向他说她不喜欢这样,希望他少参加聚会,少喝点酒,他听了知道她不高兴,满口答应。

可是他常常不得不食言,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得不违背自己内心的意愿,因为同事们是真的把他当作了大哥,聚会他不能不去。

当然,一去就喝醉。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再看到他醉酒归家,她开始对他生气,质问他。

然而他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知道组织语言,想什么说什么,一通胡言乱语,有时甚至还顶撞她。

渐渐地,她开始厌倦这种生活,这种情绪表现的也很明显,她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冷淡。

感觉到她的冷淡后,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爱她,所以他不想失去她。

后来他再面对同事们,态度突然就硬起来了,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们,以后都不会去和他们一起喝酒聚会,再喝酒不要喊他。他也真的说到做到,下班就直接回家,谁也劝不动。

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看到他的改变,她打心里开心,她知道他是在乎她的。

一切似乎又恢复如初。他每天下班,就带她做一些在她看来再浪漫不过的事儿,她觉得再次被幸福环绕。

一生一世一双人,大抵如此。

然而她想要的幸福,却是他的“牺牲”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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