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从小时候就认识,是一起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小的时候,每天蒙蒙亮的清晨,她都会早早地站在家门口,梳着利落的马尾,拿着喝了一半的热豆浆,背着卡通人物封面的红书包,蹦蹦跳跳地等着他,生怕错过。
一天放学后,他们经过一家花店。花店的主人外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了,门前的吊牌歪歪斜斜的,花店里面残存的几朵花也开始败落,娇艳漂亮的花面上慢慢浮现出斑驳枯黄的痕迹。她和他趴在透明窗户附近,朝里看,“好可惜啊,这些花都败了”,她忍不住感慨道,他看着她失落的表情,微微有点心疼,拽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一片狗尾草附近。狗尾草在细风的吹动下摇曳着身姿,有规律地向一旁倾斜,整齐地晃动着,数不出的清新脱俗。她眼睛亮亮的,“哇!这个草好好看!”,他解释道,“这是狗尾草,也是一种花”,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摘了几束,学着乡下堂姐的手势,开始编织起来,他有些生疏,狗尾草的戒指有些臃肿,还有些微微的倾斜,他怯生生递过去,“很好看啊,长大之后你能不能拿着这样狗尾草的戒指,捧着大大狗尾草的花束来娶我啊?”,她亮亮的眼睛闪耀了一角天空,他也开心道,“好啊”……
长大之后,她报了当地一所师范学校,他去了南方的一座大城市,当年狗尾草的约定好像一阵风,呼啦呼啦地闪过她和他的童年与生命,就像年幼无知时开的玩笑总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耳料。过年的时候,他带着他女朋友回家,他和他女朋友言笑晏晏,谈笑风生,她就躲在一旁,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心被扯得生疼。
他的婚礼,她去了,她有什么理由不去呢,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当然,他也没有做错什么。那之后,她在当地一所小学当了一名老师,他继续在南方打拼奋斗着,好多好多年,她和他没有联系,她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在大城市里生活富裕,事业有成,有儿有女,不过婚姻状况不是很好,林林总总结婚离婚好多次,她仅仅是听着,仅仅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老年的时候,眼睛不太好,经常看不清东西,她时常坐在老年椅上,闭着眼睛,回忆着年少时候的故事。她吃不饱早饭,拿着半杯豆浆就冲出去生怕他没耐心等她;放学后他留在学校里忙着社团活动,她就听话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安静地等着,只为了一句,“走啦”;她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他们为数不多的合影,挂在床头,只看着就觉得好像拥有了全世界。有时,她也会在报纸上见到他,他的消息就仿佛是一根稻草,在她的心底生长蔓延开来,很微弱,也很脆弱,但却很坚韧,也很倔强。
他兜兜转转,慢慢的,开始思索自己的一生,他的一生都在追求着自己向往的生活,他好像拥有了一切,却又好像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他的妻子中,有的是他深爱的,有的是深爱他的,但他们最终还是互相伤害而分开。这没什么好可惜的,无关运气,无关金钱,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方琪儿,他突然记起了她,记忆里那个拿着他编制的笨拙的狗尾草戒指蹦蹦跳跳的女孩,记忆里他曾经许过诺的女孩。
他回到老家,捧着自家庭院里亲手栽种的狗尾草花束,拿着亲手编制的比当年精致了许多的狗尾草戒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音信,但再见面却是在病房里。他到的时候,她早已咽气很长时间了,她好像吝啬地连最后一面也不肯留给他,他把狗尾草放在她身旁,看着她,眼睛酸涩得已经哭不出来,“嗨,你的狗尾草来找你啦”……
她没有什么亲人,后事都是他一手料理的。他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在床底箱子里,发现了一个早已枯黄却十分整齐的狗尾草戒指,好像科学室里悬挂着的珍藏了许久的神圣标本,纯洁得不可侵犯,旁边有个泛黄的纸条,“无望、等待、绝望、辛苦的爱”。
他泣不成声,她没有结过婚,她的一生都在等他,他后悔吗?他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他最后悔的不过是当年松开了那个最爱他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