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1993年的冬天,有人说90后赶上了最好的时代,曾经我也这么以为。
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求学轨迹很像是中国城市化进程的一个缩影,从十八线小县城的农村到十八线小县城的市中心再到省会城市。
2012年我考上了浙大,当时并不开心,因为从小到大被人灌输的都是“你要考清华北大”的这种想法。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爸爸接我回家,我跟他说,爸我好像考砸了,神奇的是他竟然没有骂我。我爸是个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男人,从小到大也我没少挨他打,多半是因为他生了两个女儿没儿子很不甘心我又爱顶嘴吧。后来据我妈说,我回家的时候脸色煞白把姑姑都吓跑了,大家都劝我考砸了也没事。毕竟他们对我的期许就是在我们家十八线小县城的学校里当个老师,考砸了更随了他们的意。
后来高考分数出来,果然没考上清北,最后以高录取线很多分的成绩去了浙大。当时我浙特别流行一句话叫“考败来浙”,确实反映了部分同学的心理。当然我爸妈也不开心,因为分数不是很低就不好强行让我报考师范了,不过他们最后还是不死心得让我在第五志愿填了华东师范。
高考的失利,以及家庭教育和职业教育的缺失导致我本科四年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从一个吃饭走路都在背书的好学生变成了一个不爱学习的死宅。在高考之前,我周围所有的人都告诉我你只要考一个高分就可以了,你的目标是考一个高分,考上清北。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考上大学之后你打算做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大学生活是怎样的?你该为了什么样的人生而奋斗?我后来意识到这是家庭教育的缺失,不要说自己不会上网查哦,上大学前我都没有自己的手机家里的破电脑也严格收到管制,根本没有信息来源渠道。在中国这样的高考体制下,你很难去怪一个学校不对你进行职业教育。但你的父母可以。我父母的育儿水平停留在让孩子不冻死饿死的水平,更多的就没有了。
我爹对于继续给我交学费的KPI就是分数和名次,简单粗暴。而我也不负所望,在他这种可怕的教育模式下竟然在初中一直保持着班级第一的成绩,真中国式虎爸,他竟然还能引以为豪。我觉得我爸真是个幸运的人,随随便便吼几句还真能心想事成,不像隔壁家的爸妈又打又骂孩子还是天天惹事。
后来到了大学,12年的时候,紫金港周围的房价才1万多,我爸让我打听打听周围的二手房看看能不能买一套,当时天真的我第一反应是哼杭州这么破紫金港这么偏我才不要留在杭州呢,我要去上海~于是就这么错过杭州房价起飞前上车的机会。后来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好想甩锅给我爹,我爹根本不应该把这种问题抛给一个受了十几年应试教育还没有树立起世界观人生观投资观对社会毫无认知的我。
2015年,我去了上海实习。那时候觉得自己胆子还挺大,一个人跑去人生地不熟的上海找实习。第一次找房子是被一个同济的学生黑中介给坑了。他在豆瓣上模仿女生发帖说宿舍空置想租出去,于是我就找了他,心想住学校总是安全的吧。结果见了面,发现是个男生。他说是他女朋友委托的。后来发现不是,他手上有很多套宿舍,应该是出去交换的学生委托给他然后他再租出去。当时我交了大约2个月的房租吧,才知道学校是不允许外来人员住在宿舍的。于是我跟另外一个租房的姐姐每天都是偷偷溜进去偷偷溜出来。后来有次被宿管发现这个宿舍有人住,拉了电闸。我们也不敢去申诉,愣是抹黑住了好几天。后来,宿管通知我们下周必须搬出去,我们就赶紧开始找房子。万万没想到,还没到搬家的DDL,宿管直接换了宿舍的锁。我们所有的个人物品都被锁在里面了。大晚上的我们找中介交涉,中介说这事儿我不管,你们自己找撬锁的。当时我的内心已经拉响警报了,这要是被学校发现,学校要是报警,我们不就得被抓起来?赶紧拒绝。后来我们又找宿管交涉,宿管只想赶走我们,并认为若是放我们进去万一拿了学生的东西他们得承担责任。于是,我跟舍友小姐姐两个人身无分文财产被锁像两个游魂在夜上海的街头飘荡,看着万家灯火熄灭。好在我们本来约好要搬进去的房子同意我们今天去凑活一晚了。到了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板什么都没有,晚上有些凉,我们穿的很薄,百般无奈之下只能把窗帘拆下来盖在身上凑活了一晚。我想那是我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最凄惨的时候了。万万没想到,我还是太年轻。第二天在我的威胁中介要报警举报他之后中介很识相得帮我们开了门并退还了押金,人果然还是欺软怕硬啊(事实上还是被他占了便宜)然后最悲惨的事情发生了,电梯停电了,当时我们在20几楼。于是就发生了爬20几楼极速搬家的情况。哇,当时真的是又气又急,平时连瓶盖都拧不开的我愣是把自己的所有行李搬上了出租车。到了新租的房子之后,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问我在上海过得开不开心好不好,说完好就赶紧挂了电话,抱着被子一个人哭了起来。
现在想想22岁的自己,活脱脱一个老话里的愣头青。那个时候也意识到,我想去的世界,爸爸妈妈已经无力到达了。他们一辈子都在那个小农村里,维持着简单的人际关系,过着不富裕但安稳的生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再向爸爸妈妈要钱了,报喜不报忧了。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让他们干着急。上海的繁华和破落,上海的大和小也是在那个时候在我心中有了更立体的展现。我开始思考这个城市是否适合我。答案是否定的。在早高峰的上海地铁上,年轻人都西装革履,两眼呆滞,背着一个双肩包。那个包里,装的就是一个人的全身家当。我也一样,穿着高跟鞋和西装短裙背着一个大书包,书包里有工作用的笔记本、证明我身份的身份证和仅有的存在银行卡里的财产。由于工作地点附近的房租太贵,我住在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这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每天的通勤单程的时间至少一个小时。公司里有个同事,通勤时间单程2个小时。我觉得这个地方太大太挤,而我又太小太脆弱了。公司里没有食堂,每天在外面跟同事吃中饭我都心疼半天。晚上有时候就不吃或者煮面吃。由于学校里还有课以及一些党员活动,我一周往返上海杭州好几次。经常是凌晨到寝室。就这样折腾了两三个月,我对上海彻底死心了,仔细算了笔帐,即使将来能在上海留下来赚的工资也都喂了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