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荏苒而不留
一篇访古散记。
斑驳石痕悲旧影,繁华过后是沧桑。
近日随师幸访坳上新丰等地,入目是青石窄巷,暗沟环绕,阴阳交错。相传九十里古道沿线而过,由裕后街起,经坳上、良田数村,往八角、折岭、酿水等地,最后直通坪石。据证骡马古道兴于秦,秦并六国,远征南越,15万大军翻山而过,生生的踏出了这条绵延千古的骡马青石路。至汉光武帝年间,卫枫凿山通道,此为一修;再至清状元彭浚施巧令,借力二修。至此道通南北,商贩往来,络绎不绝。檐上雕梁,屋角画栋,匠心铸就的镂花格窗,正是当时繁华的见证。
郴城多雨,经南下寒风一吹,更是不止。便撑伞漫步于青巷门墙,怀揣敬畏之心,听古来轶事于乡贤口中娓娓相道。村口钱庄裹铁皮,铁皮之上弹痕稠,相传乃民国时期不经事的小兵为试铳威,散弹击之。惜,惜,今日怀古,来日伤今。再观八十六栋建筑各自争妍,山墙顶立,明朗素雅,唯有一处独缺半阶。道:此屋多怪,后世之人每代必出无疾自杀者,直至天雷击落,白墙瓦碎,其间黄符掉毁方止。疑匠人妒,藏符下咒。更有奇者墙折八角,传言主人腰缠万贯,堆金积玉,为夺宅地向邻人铺金购地,未允,便依势而建,终成八角,墙檐繁复之极以此为最。马丘、古墓等典故更是叹不绝口,此处不述。
后雨止,寻碑至江上断桥,荒草旁生,念及数百年前人声鼎沸,而今凄凉至斯,一时悲从心来,不忍再观。此处与厅中天井、檐前细雨,于心最喜。不论是南上北下逐利而往,还是叶动鱼惊水正温,清泉煮茶闲翻书的午后听雨,这片土地上的先辈都曾真实的存在。族谱不详,音迹难寻,但正是其精神气质支撑着李氏宗族的生生不息。
坳上衣食足,新丰多才子。大抵经济之繁荣总与本土文化之留存有所冲突,相较于坳上的极尽堂皇,新丰是含蓄内敛的。五层石塔立村口,上书“墓”字,却非祭贤士,未葬先人,乃为文客笔墨之墓。相传当地重文至极,凡是纸笔所书均不得随意丢弃,需得焚于塔上,以表尊敬。由此可窥当地文化底蕴之深厚。
即破门扉,步入祠堂,一股陈年朽味迎面而来,正中是红木戏台,左侧有石砌旧灶,厅中砥柱刻痕满布,许是当时小儿不懂事所为,于今看来,却是一切因此而鲜活起来。仿佛台上尚有戏子咿呀,台下一片熙攘,锅碗飘香,叫好声连片。待入内堂,更是满地碎瓦残骸,柱上红联已褪为白底黑字,书云:“睹物思亲常入梦,训言在耳记于心”。许是百十年前曾有人于此伤怀,凄然所作,但觉心意相通,恨极人去楼空,万物皆毁。
蹄声不再,骡马难寻,先辈之气魄,之兴亡,之才情,与那沦为现代公路奠基石的青石一起,湮灭在光阴长河里。站在历史面前,我们都是渺小的,想来,也不必囿于人事沉浮,所介怀的,所痛恨的,都会被时间埋没。 后人再继,又是另一番天地。
思及此,不由对苏子再生敬佩之意:“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人之一世,不过浮生一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