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年,我一直处在纷扰世界里的一片净土里,过着“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的生活,委实不容易。
广州的春季里热得真早,太阳从东边升起,爬到日干头顶上又开始西下。午后的这个时候逼得人只能勉强穿一件单衣。
时不时看着窗外,这视野很大很透,整个黄埔村尽收眼里。杂乱的停车场,两亩地大小的陵园里四周全是密树,中间却是杂草丛生。城中村房角突然伸出一株高大的木棉花,本是这个季节的主角。
瞟着光景,看看书籍,写写稿子,总算也在做一点事。
昨日一天里,把手头这本《杨绛传》翻阅完毕。
其实很多年前,书柜里已经有了两本《我们仨》和《走在人生边》。第二本看完了,她写于已是九十六高龄的杨绛先生在出院后的人生感悟。而第一本《我们仨》,看完前言时,我便急于合上书,不忍再看下去,眼泪那个不争气地往下流。平生里最无法忍受老人遇到丧子之痛,而这本书便是写于杨绛先生在接连失去女儿钱媛及丈夫钱钟书之后的人生回忆。原本是女儿在世时想要完成的一部著作,没想到世间如此残忍,在女儿刚给书本起了个名,开个头后边匆匆离开人世。
美国心理学家露易丝·海在《心的重建》书中曾写道,人类一生会有三种极大的失去。一种是复杂的失去,一种是事态未明的失去,还有一种是被剥夺的伤痛。而杨绛先生在两年里先遭遇了复杂的失去,再是正常的失去。这是何等的绝望与悲痛!
而她的《我们仨》正是回忆了一家三口从相遇到相爱再到失去的整个过程,她用文字的方式帮助自己在经历失去时疗愈自己,让自己积极地生活,先生分享真实精彩的生命故事教给大家正面自我肯定的力量和新的思维方式。
面对失去女儿的内心绞痛,我始终无法直视这样的人生,于是回避书中的文字。
时隔多年,当看到书名《杨绛传》三个字的时候,前方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我,忍不住打开,逐渐深入文字,直到无法自拔,把一位传奇女子的百年人生看个了透。这是先生的人生精彩,也是我面对这个百年人生的勇气。
“最贤的妻,最才的女”这是钱钟书先生对身边妻子最高评价。两个人在清华大学相爱不能自拔,这是上天给予才子佳人最好的安排。他们彼此陪伴,一起漂泊天涯,度过了最灿烂的人生。
人世间的每个生命是一次又一次轮回,而每个人的人生是一场永不谢幕的表演。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是见证一段历史的;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是记录这段历史的;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体验亲情、爱情、友情的。而杨绛先生,这个在1911年降临于世的生命,既见证了中国告别几千年的帝制统治而走向光明共和的整个历史,又记录了中国革命的演变及中国当代文学发展之路,同时还在这个百年历史中亲历了自己的亲情、爱情和友情,这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啊!
每个人到这个地球上“来了是意外,活着是真谛”,像先生这样活着更是“奇迹”。先生说的那句“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与当下自己的心境竟是一样啊,仿佛冥冥中先生的这股精神和力量就在前方牵引着。
1911年,中国刚发生了辛亥革命。这一年是先生的出生年。小时候她跟随父母辗转于北京、上海和无锡,长大后又随夫在北京清华、英国伦敦、法国巴黎求学,有了女儿后全家三人回到国内。正值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家人聚少离多,生死担忧。而后作为国家两位文坛的巨匠,又遭遇着十年文化大革命的黑暗。在翻译《堂吉诃德》20载,先生从未动摇。她说她用书中主人公精神激励着自己,一起经历战乱、动荡,历经绝望又被希望点燃。
杨绛人生的这盘棋,步步走得稳,遭遇什么人就有可能和什么人一起改变自己。
对于丈夫,对于女儿,他们相亲相爱的一辈子,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世上最美的爱情和亲情。“爱,请深爱,使劲爱,哪怕来生不见,只求今生相守,只有死别,不再生离。”这是刻入骨髓的对爱的理性与感性结合理解的最高境界啊!
1997年,86岁的杨绛先生送走60岁的爱女钱媛;1998年,87岁的先生目送88岁的丈夫进入火化间。她亲眼看着两位至亲至爱从这个世界消失。
直到2016年5月25日凌晨,这位百岁老人结束了自己灿烂的一生。她在闭眼的那一刻想必是幸福安详的,她的世界随着丈夫和女儿走了,他们仨终于团聚了。
“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要深深吃透这句话,深深践行这句话。这一天里,十万文字带领着我穿越了中国百年历史中一位才情极致的女子的人生。
他日,当目光凝神于丝带般江面时,或仰看高空流云时,我的世界里多了一位这样的女子——杨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