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瞳已经在安特鲁峡谷呆了六年。
安特鲁峡谷以很久以前的一个探险家的名字命名，因为这个峡谷位于极西之地，帝国西面的落日森林往西有一片黑暗沼泽，再往西才能到达安特鲁峡谷。而落日森林尤其是黑暗沼泽对普通人来说极其危险。安特鲁历尽千难万险到达了峡谷的山沿，却见到了探险以来最波澜壮阔的一幕，万龙朝日。各种颜色的龙接二连三的从自己的洞穴飞出，猛挥着庞大的双翼急骤冲向天空，飞到最高点的龙围绕着中心转几圈，发出高亢或低混的龙吟。尽管隔得很远，但安特鲁依旧能听到这些连绵不绝的龙吟。然后这些龙又收起双翼，任由自己如一块磐石坠下，快要抵达谷底之时重新张开来一个俯冲，排到队伍末尾再次刺向天穹，龙躯蜿蜒，遮天蔽日。整个龙群看起来就是若干条锁链缠着中央被围得密不透风的圆球。据说安特鲁赶上了龙族新龙王诞生的仪式，这也是人们更习惯于用另外一种称谓的原因——龙谷。
而此时瞳老实地端坐在谷中草地上，正前方摆着一颗红色的龙蛋。他咽了口唾沫，又从地上薅下一根草缠在手上，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蛋。
“咔哒——”在这紧张的气氛中，一声脆响显得格外清晰。然后就见一只占据了半个蛋壳大小的头拱了出来，这个新出生的小龙凑近瞳的手指嗅了嗅，突然显得局促地甩了甩头，头部更为通红，然后打了个喷嚏。瞳只觉得手指被一股温暖的气息拂了一下，低头一看却发现缠在手指上的草叶已然枯黄皱缩。
然后站在瞳身后的甘阙就瞧见笑得很欣快的瞳转头问了一句:“我出生时也这样？”
“……”甘阙一阵无语，他觉得有必要跟大长老再次提议一下带瞳出一次龙谷。尽管解释了很多次，这次也是为了让瞳亲眼见识一下龙族的出生过程，可这个孩子依然以为自己也为同一个种族。不过……看着瞳的一双眼睛，甘阙自身也很好奇这个孩子的由来。再过几天，再过几天等六周岁的觉醒日就好了吧，他这样想到。
而瞳此时已经又回头跟小火龙玩上了。
……
这是整个龙谷最大的一处洞穴。龙好财宝，而这个洞穴却空空如也。空荡荡的垂直四壁，没有光线，除了来自深处的均匀气流声，呼啸着掠过洞口。
“龙王爷爷。” 瞳摩挲着从小火龙那抢来的一小片蛋壳，跟在甘阙后面，“开灯呀。”
就听黑暗中传来几声各异的笑声，有的苍老，有的干脆。而瞳的前方也有两处光亮，从一条细缝渐渐展开，黄色的柔和的光如流水般倾泻，先是模糊的撒向四周，而后集中在瞳身上。整片光源最终变得浑圆，金黄色如同一片海洋的潮汐般律动，正中央的黑色则如波澜不兴的黑海。瞳看着这深邃的比他还高的瞳仁，总觉得自己可以一步踏进去。
周围的山壁也莫名亮堂起来，瞳这才瞧见龙王旁边已经立着的几个人。
“颛戾这个自认哥哥的都不过来吗。”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声，语气却是陈述句。
甘阙笑了笑，眼神若有若无地瞟了几人中一个沉着头的青皮肤的大汉。
“给他觉醒石。”大长老望向了一个人。
那人就递了一块滚圆的黑色濯石给瞳，入手冰凉，在手心停留了一会就温润如玉了。
“过了一会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
“一片星璇，白色的。”
大长老有些诧异，面皮微微动了动:“元素亲和力够好的。不过看样子也是了，除了光系，那些不能变形的下位龙不会跟你这么亲近的。”
“不过居然觉醒的不是龙灵……”大长老身后有人狐疑地问，然后被大长老瞪了一眼不再言语。
“光？”瞳迟疑地看向自己的手心，“从此以后我也有自己的能力了？那是什么？”
两处光源微微眨了下，然后一道猛烈但并不唐突的鼻息卷着万向瞳出了山洞。
“感受一下。”一道瓮瓮的苍老的声音在瞳的心灵中响起。瞳并不吃惊，他知道这是龙王爷爷的声音。于是瞳闭上眼睛，却“看见”有很多以前看不见的光点在自己裸露的手臂上跳动，仿若有着生命的生灵。
“温暖么？”
“嗯。”
“它们源头在哪儿？”
瞳睁开双目，情不自禁地抬头找向太阳的方向，不过明晃晃的很刺眼，他看了一眼就决定放弃。
“看得清么？”
“看不清……”
“这就是光了。”苍老的声音在瞳的心中叹息了一声。
“可我觉得它们无处不在，照耀着整块大陆。”瞳说道。
“真的无处不在么？”
瞳沉默了，他刚好注意到峡谷另一边的阴影，有些想收回刚才的话。
“没有光明，哪来的黑暗？黑暗与光明相伴相生。”龙王的声音有些低沉，像自言自语，“正如这太阳普度众生，光也一样，可渡人，唯不能自渡。”
瞳觉得今天龙王爷爷说的话有些深奥，并不能听懂。
“回去吧，再过两年出龙谷，去人类的世界看一下吧。”
瞳被甘阙带离后，洞里又沉默了半晌，刚才那道声音才又说了话:“这是波罗丁的安排，虽然有龙鳞和龙瞳，可他就是一个人类，你们无需多虑。”
……
瞳被甘阙带着刚回到平时呆的地方，还未歇息多久，就听龙谷上方传来一声愤怒的嘶鸣，一头青黑色的龙从上而下扑面而来。强烈的气流扇的草木尽都伏下，远远望去就是一片草中凹下去了一块。瞳有些站不稳脚，刚要笑却觉得跟平时不太一样。只见龙头急剧凑近，血红色的竖瞳也因这速度划出一道红色的流芒，鳞甲迅速放大却模糊一片。清晰的唯有风的厉哮和鳞片摩擦的铿锵之音。
快要撞上之时，龙却消失不见，变成一个瘦高的裸露着青黑肤色的青年。颛戾一把揪起瞳的衣领，把他提到胸前，望着瞳的竖瞳，一字一顿:“你，是，人，类？纯种的人类？”
“我劝你不要动手。”甘阙摇了摇头，依旧站的笔直，但谁都可以看出他现在很紧张，“长老和龙王不会饶了你的。”
“你闭嘴！”颛戾狠厉地吼向甘阙，突得又怪笑了起来，“是不是纯种的人类又有什么关系呢，都是被同族人不容的怪胎。我怎么会对我的好弟弟动手呢，倒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说完撒开了手，瞳跌落下来，颛戾又幻化成龙，咆哮着离开这片地。
瞳揉了揉被弄皱了衣领，草地很软所以摔的并不疼，他也习惯了颛戾偶尔的喜怒无常。他望向甘阙，发现甘阙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弹:“你们好像都很怕我哥哥，因为他很强么？”
沉默了一会，甘阙不着痕迹的擦掉手心的汗，才开口道:“他很厉害，很强。如果说一个人很强的话，一定有什么让他变得很强的理由，这个未知的理由，才让我们很害怕。”
“那怪胎……是什么意思？”
“因为……”甘阙装作要走回去的样子扭过头，没有让瞳看到自己冷酷的危险的笑容，“他是一个杂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