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七步入清风楼时,恰是华灯初上。
窗外,月色撩人,星光漫天,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孤独的身影独酌于二楼雅间,却是意兴索然!
师傅走了,已是七载。小悠伤逝,两年有余。
东君七旋转着手中的酒杯,望着对面空空无人的碗筷,又是一口冰凉的酒咽下,胸口却是一阵火辣。
“恩师,弟子不肖。这一杯,我敬您。”
寒夜风雪孤身行,暖春花红独影停。
风雪中师傅最后的身影,东君七仍旧记忆如新。凛冬寒夜,师傅给东君七倒了一杯酒,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东君七,师傅的眼神迷茫、忧伤。
师徒两人一同喝下一杯后,东君七感受到了师傅身上不同寻常的味道,起身上前,给师傅斟酒。师傅举手示意,不喝了。
东君七又规矩地盘腿坐下,两人皆是一言不发。忽而,师傅扬起了头,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是决绝、坚定。
翌日醒来时,东君七只看到一封信,一块令牌,一尊酒壶。那傲立于风雪之中的黑袍,再无音讯。
信很简单,茅屋门前花未开,君七不可出寒台。落款,师,赵棱剑。
寒台正是东君七生活了十五年的大山。
“小悠,君哥有愧,这一杯,我俩共饮。”
一手拿着杯中酒,仰首饮下。另一手双指比剑,身旁的酒壶斜着悬在空中,给对桌的酒杯满上,酒杯又缓缓洒落杯中的玉露琼浆。
在明月迷蒙的夜,破庙中,和小悠最后一次相见,她的表情,她的声音,一切的一切,此时此刻,东君七都清晰可闻。
“你若无心我便休,青山只认白云俦。”小悠绝望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东君七,轻吟出这句小诗,转身,离去。
三月之后,江湖疯传,北家公主,亡!死于盗仙东君七之手。
东君七疯了!谁杀了小悠!是谁!!
一人,一剑,闯上朱雀山,想问个究竟,想再见小悠一面,却被一剑拦下。
执剑的白衣人东君七认得,是北清钰,北家少主,也是最疼小悠的兄长。
“为何拦我。”东君七那时沙哑的声音已是说不出话。
“你会死。”北清钰面容悲切,同样不愿多言。“你走吧。”
“是谁!!!!”
“不知…”
“啊!!!”
…………
为何人总要到了失去,才会懂得珍惜?东君七,悔!东君七,恨!
自那以后的每个月明之夜,东君七都会轻轻地念起那句小诗,而后扬起头,闭上眼。这时他才知道,当年师傅为什么会扬起头,闭上眼。只因男儿不可轻落泪。
二楼雅间,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月色、星光、街灯从薄薄的纸窗透进屋里,打在他孤独的身影上。
独影阑珊。
两年来,东君七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独酌,白日醉卧酒楼,夜晚举杯神伤。功法什么的,东君七两年来再没有主动运行过一次。曾经视作性命的流云剑,如今也只是废铜烂铁罢了。
两杯下肚,东君七两指捏住杯身,小指轻弹杯底,酒杯倒悬在两指之尖,扣在了桌上。
“来者,何人。”东君七淡淡问道。
空无一人的雅间中,从黑暗的角落走出一人。
“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大盗。东君七,名不虚传。”那人拍着手,轻笑着说道。
“呵,发现几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东君七冷漠地回应道。
那人也不恼怒,只是摇了摇头,脸上笑容不减,用他阴冷的声音说道:“清风楼,不错。东君七,你倒是为自己选了一个好去处。不像那笨蛋赵棱剑,横尸荒郊野岭,哎,蠢人啊蠢人。”
七年来,从未如此真切的听到过师傅的消息。那黑衣人说道横尸荒郊,东君七的眼睛瞬间血红,按在桌上的手也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无论真假,恩师英名不容他人侮辱。
嗡!
两年未出鞘的流云剑,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在东君七的手中。
再一次感受到主人的气息,流云欢快地发出阵阵剑鸣。东君七此刻已是怒发冲冠,只想立时将这人斩于剑下,再不顾及其他。
黑衣人嘿嘿一笑,纵身往天空一跃,冲开了房梁,悬于半空之中。东君七一剑刺出,剑锋所指一道淡淡的青色光芒,随之而出。
黑衣人在天空中,淡定的往左侧一移,淡淡青锋,擦身而过。
东君七,左手拿起酒壶,右手握住流云,冲上了天空。
“好一条返虚的狗。你背后的主子,还真看得起我。”一剑失利,东君七已经冷静了下来,细细感受了对方的气息。
返虚!这可不是什么寻常高手,在这个至尊已成传说的年代,步入轮回第一层的人完全可以说的上是当世强者。两年没有修炼,东君七刚运起玄功,就拔剑出手,还没来得及感受自己的层次,但绝对远不及返虚!
“可不只这点重视。主上对你的兴趣,远超你的想象。”黑衣桀桀的笑了起来,阴冷的声音回应道。
他刚说完这话,东君七所立的虚空周围,四面八方都出现了穿着统一黑衣的人,皆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东君七,陷入重围!
“十四位洞玄,一位返虚。好大的手笔。”身陷重围的东君七,诡异的笑了起来,两年没有过表情的他,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笑容格外的森然。
握剑的右手狠狠一紧,流云又发出欢快的剑鸣。体内熟悉而又陌生的灵力从丹田急速流淌至全身经脉,一道淡青色的光芒透体而出,在黑夜中如明灯一般耀眼。
“那便,战吧!”
天灵巅峰,天地境第二层!东君七完整的运行了体内的玄功也感受到了自身的境界。
修炼一途,四境十二层,褪凡,天地,轮回,至尊。
东君七,二十二岁的年纪,能达到如此境界,绝世天才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天赋。然而,面对将其重重包围的黑衣人,还远远不够。东君七顾不上这些,恩师之名,不容侮辱。辱及恩师,不共戴天!
望着被重重包围的东君七,黑衣人又是桀桀的笑出声来:“原来,盗仙赵棱剑还真有你这么个徒弟。”
东君七双目血红,低沉的说道:“辱我恩师者,必杀之!”
吼!
东君七执剑长啸,含恨一剑挥出。磅礴的青芒,向领头的黑衣人极速飞去。
黑衣人这次不闪也不避,就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带着嘲弄的笑意,看着东君七。剑芒斩向黑衣人时,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轰隆!
剑芒奇怪的消失后,一声震天撼地的爆炸声,随之传来,音波在空气中掀起涟漪。
诡异的是,无论是东君七透体而出的青色光芒,还是那恐怖的爆炸声,都只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恰是以这十四个黑衣人为边界,形成的包围空间中。
“蝼蚁,交出赵棱剑给你的宝物,我放你离去。不然,我请你做客三百年。”领头的黑衣人从容不迫地说。
东君七知道,这人说的三百年不是安逸享受三百载,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整整三百年。
可是,黑衣人算错了,东君七早已生无可恋,充斥着内心的只有无尽的仇恨!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小悠回不来了,师傅也不在了。东君七早就不想苟活。
现在,东君七只想痛快一战,生死不论。
流云青玄十四剑!
逆行玄功,倒转气血,震破天灵,自爆丹田,所有极端拼命之法,只要能想到的,东君七全都给使了出来,全部凝聚在这十四剑中。
黑衣人们本来都是如看着蝼蚁一般的看着东君七,在东君七不断挥舞着剑芒的过程中,眼神却颤抖了起来,露出无比的惊恐。
一个天灵蝼蚁,怎么会发出如此强大的攻击,即使他拼上性命,也不可能啊!想逃,却发现周遭空间已被牢牢锁定,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死吧!!!”东君七大喝。
十四道玄青色的剑芒,四散而出,撞上了黑衣人们的封锁。无形的锁空大阵,没有像吃掉上一道剑芒那样轻松写意。封锁空间的边界,如玻璃被打破一般碎出一道道裂痕。十四个黑衣人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湮灭消失。
只有领头的黑衣人,运转全身灵力护住周身,却也是油尽灯枯,倒飞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流星,消失不见。
东君七同样力竭,从空中急速坠落。轰的一声,倒在了清风楼门前的街道上,砸出了一个深深地大坑。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天上有星星坠落,纷纷四散开来。待到大坑边上的浓烟散尽,人们再来看时,大坑里早已空无一物。
东君七,斜依在不远处一个无人的巷子里,最后那透支一切的十四剑斩出,东君七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可怜可笑此一生,东君七早已不再眷恋什么。拿起师傅留下的酒壶,东君七用最后的气力,狂饮一口。
“小悠,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师傅,您功参造化,定能保得平安。弟子不肖,先行一步。”
东君七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又想到死后能见到小悠,他嘴角不经意的上扬了起来,安详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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