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性

一

羊年腊月初六，当夜色扯下帷幕，天空依然风清月淡，凉气袭人。

小城新区的马路两侧亮着昏黄的路灯，地面上，稀疏的花木身影斑驳陆离。

晚饭后,贪婪走步的小城居民不约而同走到路上健身。他们三三两两，或健步疾走，或缓步慢行，马路虽然宽阔，此时倒也显得窄了许多。

时而有亮着远光灯的轿车驰来，刺得不能睁眼的人们便像逃避瘟神一样，纷纷躲开，偶尔也会惹得上了岁数的老伯愤懑，歪头看看开车的人，随口骂上一句：“尿性，家里死人了不成？”

“吃饱了撑的，马路是你们消遣游逛的地方？尿噪什么！”开车的小伙回奉了一句。

“你让我们去哪里？我们还能去哪里?”老伯毫不示弱地反问。

“别尿叽了老头子，少说一句还能憋死人？”随行的老太太拉了拉老伯的后衣襟，劝道。

“你也少尿噪，没看那贼亮贼亮的车灯？有个破车就霸道？少教没养的货！”

这天晚上，老乔两口也在路上走，刚才那一幕，正看了个清楚。

“马上就要过春节了，我想办一台晚会！”路上缓缓散步的老乔突然收住脚，看着老伴说。

“你说什么？”老伴讶然。

“我要办春晚！”老乔坚定地重复着，那语气，仿佛不容置疑。

“没发烧吧？”老伴近前伸手摸摸老乔的脑门。

“发什么烧？不就是一台晚会吗？”

“尿性！”

“尿性咋啦？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明年是我的本命年，办台春晚也扫扫一年的晦气！”

“咋不找地儿称称你几斤几两，那春晚是你说办就办的？央视春晚动用国家资源，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场地有场地，光筹备就得大半年；县里办一台春晚还要准备三四个月呐！”老伴说话口无遮拦，就像竹筒子倒豆子，呼啦啦说个痛快，“你有钱吗？你有人吗？你有演出场地吗？就算你啥啥都有，你还有筹备的时间吗？”

“嘿嘿，车到山前自有路，活人不叫尿憋死！老婆子，我就试试呗！”

看着老乔自信的样子，想想一年来他的遭遇，老伴妥协了，可那张嘴还是不饶人，说道：“知道你那尿性！还本命年，瞎折腾就不怕碰上了太岁？”

“嘿嘿，太岁也怕有心人！只要过了老伴你这一关，二十天后，老乔请你看春晚！”

“树不挪不活，人不作不死，想死你就作吧，我懒得搭理你！”老伴说着，裹了裹上衣，继续朝向前走去。

老乔暗自高兴，悻悻地跟在后面。

二

这一夜，老乔没睡。

他睡不着，别说老乔，搁谁谁都睡不着。

办春晚可不是闹着玩里，往大了说，那是一个庞大的复杂的很烧钱烧脑筋的“系统工程”。

且不说演员阵容、舞台装备、灯光音响等等，仅仅是打磨一个节目，抑或剧本的一句台词，没有仨月俩月功夫是出不了精品的，何况满打满算留给老乔的时间，只有二十几天？

再说了，你老乔办过春晚吗？登过春晚的台子吗？懂得多少舞台艺术？有什么经验积累呀？啥啥啥都不具备，仅凭一时冲动，屁股就决定脑袋了？办春晚，你指望个啥？是不是开玩笑？脑袋不会是被驴踢了吧？

其实，办春晚，老乔还真不是说着玩哩！

驴是没踢着脑袋，可是这些天，老乔肚子里就像装了二十五只兔羔子---百爪挠心啊！他心里一天也没有干净过。

啥原因？自己作的！

老家村子里建养猪场资金不足，挑事的村官着急央求他给担保借贷，他琢磨这是给村里办好事，连张条子都没让写，就把积攒了半辈子的养老钱拿出去担保了。

村官因为寡居，私下在村里找了一个“小妖精”，他们的风流韵事，村子里无人不晓。

天知道乐极生悲，村官却突发脑梗死在“小妖精”的肚皮上了。结果养猪场没建成，村里人把建猪场的材料哄抢了，借贷部门拿他的担保金抵了债，他的钱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没了。

老乔回村讨要了几次，可是村官的儿子在外地打工，不晓得有担保这事。跟村官同居的“小妖精”抬腿走人，根本不认这茬子账，还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村里人都说是“死无对证”，嗤笑老乔是无中生有，白日做梦，甚至有人撺掇“小妖精”写状子告他落井下石，讹诈钱财。

人真是不作不死，这鳖孙闹心事不想也罢，再想上八年也没地儿说理去！好事没办好，气身上病可得自己受。

心里的憋屈要发泄，办春晚倒是个不错的排气口。

城里居民晚上压马路，是没地方去找乐呵，要是能坐在影剧院看看中意的节目，谁还会作死压马路？就是只为了走出养猪场担保借贷的阴影，解脱自己丢人丢钱的窘迫，这春晚老乔也要办下去！

至于怎么去操办？他心里自有一盘小九九：因为，他有一位最可指望的朋友。

这朋友就是龙燕！

一大早，老乔就给龙燕打了个电话，要他早饭后八点准时到影视店议事，自己则随便扒拉几口早点，骑着电摩匆匆上路了。

影视店是他十月份筹资兴办的。投资十几万元购置了设备，招了一男一女两个店员，从京城聘请师傅进行了业务培训，散发了两千多份宣传彩页，想像中的预期收获招手在望。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影视店开张两个月，却没上门一个客户！

顾客不上门，是知名度不高，认可度不够，宣传造势不到位，借春晚人气，正好可以提升一下影视店声誉！说实在话，这也是老乔铁心办春晚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这么着急，有什么事？”龙燕人没进屋疑问就先到了。

龙燕是一位烤面包的老板，头脑灵活，能说会道，上知天文，下懂地理，又有着从事影视的经历，是老乔最信得过的铁杆朋友。

龙燕在影视店的头衔，是策划兼导演！

“我想办一台春晚，请你给参谋参谋！”回话的老乔像打了鸡血，依然那么兴致勃勃。

“你就是有尿性！”龙燕伸出右手食指，点着老乔的脑门，一字一顿地说，“其实，我也想办，就等你说这句话哪！”

二人不谋而合，一个重大的“系统工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给敲定了！

（待续)       作者：牧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