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有愧

大概当初我未懂得顾忌
年少率性害惨你
令人受伤滋味难保更可悲
这心地再善良终生怎去向你说对不起

                            1

       我半梦半醒之间,韩硕打电话过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迷迷糊糊只听到“同学会”三个字。

       “孙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今天同学会,你到底还去不去了?”

       “同学会?!……改天……行不行啊……我现在还晕着呢~昨天陪客户喝到凌晨啊!”

      “哟,昨晚在群里你不是还放话今天不醉不归可以以一挑三吗?这会儿认什么怂?赶紧起来我马上到你家!”

         ……嘟……嘟……

        我赶紧点开班上的群,绿油油一片全是我发的语音……酒精是魔鬼。

        半个钟头不到,韩硕就开始砸门,不知道的以为是高利贷来催债,怕邻居误会,我赶紧开门。

       “大圣啊,准备好去蟠桃会没?咱班当年几个美女可都去啊。”

         我给他倒了杯水,边换衣服边问他:“去去去,这不换衣服呢嘛。你说,严禹怎么想的,同学会不就是比富比惨,过分美化回忆的饭局么。”

      “这不毕业快十年了吗,一堆即将步入中年的男男女女一起缅怀下青春嘛。对了,好像听说…魏卓也去。”

        “魏卓?!”

                          2

         高二下那年暑假过得特别快,白天虽然变长了,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吹着空调裹着棉被睡大觉,这不,没等树上的蝉唱完就切歌了。

        一开学,就正式步入高三,教室里贴满了打鸡血的标语,“明天的你会感谢今天奋斗的你”、“数理化在手,高考分不丢”诸如此类……开小差的时候不小心瞄到,都会吓得浑身一激灵,韩硕说那是镇住体内学渣之魂的符文,看一次就听到内心学渣之魂湮灭一次的声音,时不时还能听到灵魂深处的呐喊,这不是新世纪了么,怎么还有人搞这种封建迷信?

      每天大量的试卷和习题,占据了大部分时间,班上的人都被上紧了发条,除了个别人有明确目标之外,其余都是被大环境逼迫着走,就像挤地铁,好多人都不知道出口在哪,只能选择跟着人潮走,毕竟人多的地方,总不会出错,就算错了,这么多人一起,也丝毫不用担心有人出来指责。

“诶诶,孙野,我听隔壁班的人说,他们班的陆瑶暗恋你。”

“我怎么知道,你一天被你妈看得这么严实你从哪打听到这些八卦消息的?”

“这可是从她闺蜜那打听来的,前几天你收到那块手表,你不说不知道谁送的吗,就是她送的。”韩硕是妇女之友,从他那基本能知晓每个班的八卦以及小道消息。

大课间的时候和韩硕去抽烟,,抽完便把包里的那块表给他,让他去隔壁还给陆瑶。他没多问,没一会儿回来就跟我说还了。

没想到放学回家路上,半道上陆瑶就拦住了我。她说:“你把表还了是什么意思?”

“你心意领了,不过你送给合适的人吧,谢了。”

“可我就觉得这表适合你,我既然送出去了就没打算要回来,你扔了也好。”姑娘估计没想到我这态度,双手张开拦住我并且涨红了脸跟我说。

“……行,你说的啊,那我扔了。”我接过盒子,走到最近的一个垃圾箱,咣一声,丢了进去,叫上韩硕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我还在值日,就看到一个混混模样的男孩就跑我们班上逢人问谁是孙野,直觉告诉我有猫腻,那个混混经人指点发现了我的方位,他看了几眼就走了,离开教室我把扫把放回原位时顺手折了根拖把藏书包里。

我们俩刚一走到校门口,刚才那个混混拦住了我,“你是孙野?”我下意识拉开书包拉链,顺便给韩硕递了个眼色,那人接着说“有人找你有点事儿,过来一下吧。”

在学校出门右转,是个用塑料布还有蓝色隔板围起来的建筑工地,学校监控的一个盲点,所以经常一帮人在那打架,各班产生的纠纷基本也在这解决。空地上站了一帮吊儿郎当的混混,看上去是头头的人见我来了,便大摇大摆的朝我走过来:

“你就是孙野?你欺负我妹妹陆瑶,这事儿该怎么算?”

“欺负?认都不认识我欺负干嘛?”

“别他妈废话,明天去她班上给她道歉,不然的话天天放学等着你。”他边说边比划手中那根钢管。

“呵呵,那你天天来等吧。”最烦这种看了两部港产黑帮电影,就学别人带小弟打架然后一副屌炸天的模样,拙劣的模仿着大哥的腔调,稚气未脱的脸说着自以为老道的黑话,真可笑,我转身就走。

“操,牛逼是吧,老子今天是该教训你一顿。”

我立马从包里掏出那半截木棍,用力给那个老大头上一记闷棍,撒腿往外跑,几个小混混快速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堵住我的去路,他们互递眼色,看来他们在对于谁冲锋这个问题上有分歧,韩硕从蓝色的隔板后面冲出来,手里拿着地上捡的带钉子木板,骂骂咧咧的走到我身边,眼神里透露出瘆人的杀气,几个小混混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给我打!”那个老大气急败坏的捂着头冲那帮小的发号施令。

不知道是迫于头头的淫威还是这声吼唤醒了他们的意识,一个混混带头拿着钢管朝我们挥舞,有了起头的,旁边的似乎也有了信心,胡乱比划手中的“武器”,幸好我和韩硕平时有锻炼,但始终寡不敌众,我脚不知道被谁挥了一棍,钻心的痛,不受控制的跪了下来,韩硕一把把我拉起,更加愤怒的挥舞着木板,一时间几个混混都不敢上前。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警察来了!”,那些混混立马丢下钢管朝着四面八方逃散。

魏卓跟在穿制服的警察后面,一溜小跑,冲到我们面前,“你们没事吧?”我半跪在地上,他们两个把我扶了起来,我对魏卓说了声谢谢。

警察例行问了我们几个问题就让我们走了,我和韩硕被魏卓扶着,一瘸一拐去了附近医院。

韩硕在路上咧嘴嘿嘿一笑,“魏卓你可是我俩的救命恩人啊。”

魏卓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出来的时候听见这边声响挺大的,就好奇过来看一眼,没想到是你们两个,我就报警了。”

第二天,政教处主任把我们叫过去谈话,错不在我们,主任只好嘱咐我们小心些,有什么情况要及时上报。

课间的时候,韩硕跑来给我说,原来那个头头喜欢陆瑶,不知道从哪听说我把她弄哭了,便心生一计想强行博美人一笑,陆瑶压根不知道这事。

我右脚骨折,打了石膏,拄着拐,韩硕他妈自从知道他校门口的战役之后直接拉响红色警报,一下班就来校门口接他,生怕他的宝贝儿子再出什么差错。

陆瑶托人转交或纸条,我通通原路退回,毕竟不喜欢,收下反而让她有了念想,很多事情要在萌芽阶段及时掐掉,不然渣了自己是小事儿,伤了人的心怎么也是个罪过。

魏卓是我们同班同学,他是学霸,还是成天上课睡觉还能跟老师对着干那种学霸,建筑工地那一战之后魏卓关系和我们变得要好了,加上后来他搬到他小姨那里住,我们住的离得近,天天一起上课,我腿脚不太方便,他和韩硕轮流着背我上下楼。

脚伤养了两个多月终于好了,一点也没运动,加上补这个补那个,身上长了不少懒肉,软磨硬泡让韩硕陪我周末去打球,好好活动筋骨。

我走到家楼下,见魏卓也在楼下,高兴的跟他挥手,“哟,学霸周末不补课啊,走,打球去。”

他一脸紧张,结结巴巴说有事要和我说。我就让他边走边说,韩硕那边催着我赶过去。

“孙野,我喜欢你”他突然站定,说完脸刹那间变得通红。

他声音很小,但把我吓了一跳,懵半天,缓了一会儿笑嘻嘻地说:“你……喜欢我?哎魏卓,大中午就开始玩大冒险啊?闲得吧,没事边儿凉快去。”说完我还环顾了四周,看看有没有别的人在,好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恶作剧。

他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明显我刚才的回答并不是他期待的回复,我靠,他不会玩真的吧?

“魏卓,没病吧你?你跟一男的表白有劲吗?我有的你都有,你图什么?今天这话我就当太阳太大你被晒糊涂了,赶紧回家该干嘛干嘛,我打球去了。”我一下慌了神,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我实在没办法理解。我没等他说话,抱着篮球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简直莫名其妙,以后出门是不是都得看黄历啊,出门捡钱丢东西我见过,被表白还是第一次,还是个带把儿的。

之后开始上课,我们两个人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心照不宣地只字不提,一切如常搞得我有些恍惚,以为只是仲夏里的一个荒诞的梦,不过抽屉里时不时出现的饮料和零食大概也能猜到三分。我没和韩硕说,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三个人一起走路回家的时候那种气氛特别的诡异。

第一次全市统考成绩出来之后,韩硕考得一塌糊涂,他妈赶紧给他请家教而且在单位请了长假,雷打不动天天接送上下学,一心一意陪读,打算封闭式管理韩硕,一副考不上重点是不罢休的架势。韩硕有他妈负责接送之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单独和魏卓走,好在他参加了课后补习班,省的我每天都要想借口避免独处的尴尬。

“今天打算怎么过啊~成人了呀,大圣是不是要大肆庆祝一番,让花果山上上下下热闹热闹?我都好久没闻到酒吧的味道了,我妈的统治太可怕了。”韩硕靠在那棵歪脖树上,边抽烟边跟我抱怨他妈的暴政,姿势像极了清末抽大烟的人,跟历史书上一模一样。

“老三套呗,吃饭唱歌去酒吧,不然还能玩出什么花?你不也得过么~待会儿你把饭馆定了啊。”我熄灭烟头往教室走。韩硕和我同一天生日,从初中就在一个班,每次生日我俩都是一起过。

“那一会儿我妈打你电话你记得好好说啊!”韩硕嘬完最后一口烟冲我喊道。

“好,我知道。”

吃饭的地方离我家不远,正好我回家把我们的书包放了再去饭馆。一进包房我傻眼了,全是班上的喝酒小能手,饭桌的上还有魏卓。

韩硕见我进包房,赶紧起身拉我坐他旁边,一脸老鸨样跟我说:“大圣,您看看我这阵容安排得您满意不,都是班上能喝的。”

我笑笑不说话,这货应该是我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一劫吧。

不知道旁人怎么想,饭桌上我有些刻意的避开魏卓,表白的人倒是若无其事,被表白的坐立难安,这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啊?虽然他出手相救之后关系确实缓和不少,但是始终还是尴尬。酒过三巡,一个个都喝得差不多,准备换场。

我买完单出来发现韩硕他们已经先走了,魏卓一个人在门口,他显然是在等我,我有些生硬的笑着朝他走去,心里琢磨着他这是打算唱哪出啊?

“刚出来碰巧有几辆空车,所以他们先去KTV了。”

“哦哦,好,是去白云路那家欢唱是吧?”

“嗯。”

这简单的一问一答结束后就没了下文,我们两个人的头上渐渐笼罩起厚厚的尴尬云。我正打算掏出手机吐槽下周末不好打车,魏卓开口了。

“你…你打算考哪?”

“就家附近吧,你呢?”

“还没考虑好。”

……

我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好在几分钟就有车,车上我俩也是自顾自看窗外玩手机。

我进包房的时候以为走错门,因为韩硕正在拿着麦克风唱《闯码头》,我真的不知道他才满十八岁,怎么会一身浓厚的乡镇干部气息。我一把夺过话筒,递给严禹,“去,唱些青春点的。”顺势揪韩硕过去摇骰子。

然后响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的伴奏……真够青春……我下意识看了看胸口,确定没戴红领巾。

“孙野我X你大爷,6个6你都敢开我,不玩了不玩了,老是我输,来魏卓你上!”韩硕玩游戏根本不是我对手,他输急眼了,赶忙把坐一边儿的魏卓救场。

“换人可以,酒得喝完!”严禹在一旁起哄。

魏卓一看就不是经常玩,不按套路出牌,我连着喝了好几杯酒才看出他的规律,摸清路数,没一会儿就被我喝吐了,然后自个儿跑到角落里去躺着。

十二点整,严禹把灯关了从外面推进来两个蛋糕,一群人抱着话筒高唱生日快乐,我不明白是谁发明的吃蛋糕要唱歌,被祝贺的人只能拍手傻笑,完了还得许愿,大写的尴尬,我的愿望就是以后生日没人给我唱生日快乐。

吃完蛋糕,严禹他们轮番敬酒,喝得急我有点受不了,赶紧冲去厕所吐。

一回来看魏卓酒醒了,正拿着话筒在唱歌,屏幕的光反射到他的脸上,我看见他在哭,韩硕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严禹他们还在大声划拳,没人注意到他在哭,他见我进来就拿手抹了抹眼泪,立马转身拿上一瓶酒去了角落找人干杯。

3、

我本来打算穿件套头卫衣出门,韩硕死活要我换身正装。还说“不能让别人以为你是个程序员啊。”

包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我和韩硕一走进去,严禹就贱贱地跑过来:“二位风采不减当年啊,现在大家都比赛生二胎,你们俩这么多年还不见动静,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啊?”

“你也知道,我们家老孙,哎……别提了。”韩硕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

我抓起桌上纸巾盒就往两人头上砸,一堆人被我们逗得笑。

“大圣,还记得我吗?”

“哟,这不是老同桌杨朵么?杨总,这么多年国土面积还是这么广阔啊!”说完被杨朵一手肘怼我肚子上,这姑娘力气比当年还大,毕业过后是去练举重了么?

杨朵从高三开始就像上了蒸笼的馒头,一天更比一天胖,和当年一样,还是个乐呵的胖子,今天吃饭的地儿就是她开的。

差不多到饭点了,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大家纷纷落座,我左手边坐的杨朵,右边是韩硕,两个当年的活宝在身边,这顿饭别想清静了。

“诶,人到齐了吗?1、2、3…都谁还没到赶紧通知通知,啊?魏卓?魏卓还没来吧?学霸怎么老爱迟到啊?”严禹边数人边冲着大伙儿喊。

“哦,对对,他刚打电话来说他堵路上了,人可是专程从国外赶回来参加这次同学会呢,他说了让咱先吃。”声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发出来的。

杨朵听到魏卓的名字,靠近我悄悄对我说:“你们毕业后有没有联系啊?”

“没有啊,怎么了?”

“当时你们仨不是玩得最铁么?怎么会一毕业就没了联系”

杨朵说这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高三那会儿确实三个人经常走在一起,但那次生日过后,魏卓也不怎么和我们来往了,尤其高考之后,韩硕跟家里出国玩,魏卓去了国外的学校面试,我每天不是在酒局,就是去酒局的路上,天天都是醉生梦死,烧烤摊和酒吧可以说是我当时的第二个家。一直到后面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我才知道韩硕和我在同一个地方读大学,魏卓顺利面试上英国的一所学校,不知道是不是时差的问题,渐渐的他和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后面索性就没了来往,杨朵问我怎么就没联系,我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时他忙着出国就没啥联系吧~”

“哎,这一毕业啊,多少情谊都跟着时间一去不复返咯。”

饭桌上开始大家都是久别重逢后的拘束,后来严禹开了个头,讲了些当年的糗事,于是一个个就开始眼眶含泪的一遍一遍回忆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时光,是挺矫情,但如果你我都是那些回忆里或轻或重的人物,这些个回忆还是多少会让人动容。我们或怀念或遗憾发生过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青春里的每一帧都恨不得截图下来裱上相框来纪念。但那些没说出口的爱意或者少不更事的承诺,并不是我们真正感到惋惜的,真正可惜的是我们再也没有了青春这块“免死金牌”了,不敢再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因为越长大越输不起了。

在大家聊的起劲的时候,魏卓风尘仆仆的推门而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他身上,严禹立马起身把他带到座位上,坏笑着说:“我们终于把你等到咯,你今天迟了这么久,说吧,你觉得自罚多少个我们才原谅你。”

魏卓一边脱掉外套一边跟大家道歉,“实在对不住啊各位,这交通实在太堵了,我也不太认识路,全跟导航走,这样,我自罚三个,再挨个敬各位一杯,求各位高抬贵手。”

听到魏卓说出那番话的那一瞬间,我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变了,再也不是当初喜怒哀乐全挂脸上的少男少女,一个个在举杯换盏之间越来越熟练,一句句客套话祝酒词没了老师的抽查,居然比当年的单词短语还记得牢靠,讲话也懂得了掌握分寸拿捏尺度,脸上的青涩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社会打磨之后剩下的圆滑与疲乏,我们终于都长成了当时觉得遥不可及的大人了啊。

吃完饭过后,不少的就走了,换到KTV的时候人少了一些,剩下的大多数是没结婚的单身男女,毕竟我们不用回家奶孩子或者另一半在家留了一盏灯,当然也有杨朵这种抛夫弃子扬言要嗨到天亮的被婚姻禁锢多年渴望发泄的已婚妇女……

韩硕点了好多首五月天还有陈奕迅的歌,这货终于从乡镇干部转型成了小青年,杨朵死活要拉着我唱《同桌的你》,整个一晚上都是怀旧金曲的大联欢,与其扯着嗓子嚎半天,我还是喜欢在角落跟他们玩游戏喝酒。

魏卓被一帮姑娘围着,七嘴八舌地问着他在国外的生活,刚才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他比以前开朗了不少,和站在我家楼下跟我表白的那个少年俨然一判若两人。

我正要拿出烟点上的时候,包房里的姑娘怨声载道,一个个危言耸听的给我普及二手烟的危害,我只好悻悻地去包房外面抽,也正好透个气。

我到KTV的一个露台上,刚好可以看见楼下的入口,看见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街上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仿佛是这个城市夜晚的鼓点,丝毫没有打算停下的意思。

“老孙,借个火。”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转过头一看,魏卓嘴里叼根烟,冲着我比了个打火的手势,我掏出裤兜里的火机给他。

“哟,看不出来啊,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魏卓点燃了烟,长舒一口气,脸上泛着红晕,看来已经喝了不少了,不疾不徐地说:“才到英国那会儿,语言不太好,也没多少朋友,一个人在公寓里呆着,就学会了。”

“那你这次回国,什么时候又回去呢?”

“嗯,这周末吧,我下个月结婚,在伯明翰,能否赏光出席啊大圣。”他双手靠在栏杆上,脸稍稍侧着,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我。

“你怎么不和大伙儿说说呢?这么大的喜事儿,行啊,外国妞都能搞到手,到时候有空我就去。”

他听我说完,脸转了过去,脸上笑容也随之消失,淡淡的说:“我和我男朋友结婚。”

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接话,控制不住脸上惊讶的表情,他背向我也应该能感受到,他没有转头,继续说:“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要出国吗?”

我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我听韩硕他们说,你家里安排的。”

“呵呵,是我自己坚持要去的,你还记得你高三那次生日吗?”

他没有停下来等我回答的意思,“那次在你家楼下,我喜欢你'这简单的四个字我反复练习了好久,等到你下来我感觉经过了好几个世纪,鼓起勇气说出来,但没想到你是那样的反应,我不知道那是拒绝或者是什么,因为完全不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我有些懵,很多次想问你但又怕到时候换来你一字一句确凿的拒绝,于是就继续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没拒绝就是有希望。后来你要过生日了我发现机会快来了,本来那天打算把自己灌醉,一是给自己壮胆,二来这样就算你拒绝我,我也有借口说是酒后胡说,可我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躺在沙发上想撑起来告诉你,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过我也很感激当时我醉了,你还记得你当时和韩硕他们玩游戏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

我努力搜索记忆里关于那天晚上的画面,但越努力回想却发现回忆越模糊,他继续开口说:“记不起来了吧?也是,当时可能你就随口一说,但是我就当了真。严禹和你们玩大冒险,你输了,他们起哄说让你和韩硕接吻,韩硕开玩笑的凑上来,你很大声的说:'走开你个死基佬。'”

我模糊的记忆被他唤醒了,我清楚的记得一堆人在KTV里欢呼,掏出手机录像,韩硕死皮赖脸的凑了上来,那句话就脱口而出。

“魏卓,那是句玩笑话,你想多了。”

“嗯,我知道,可当时我听到特别刺耳,一瞬间知道,在你们很多人眼里,gay终究是一个贬义词,那些我一个个幻想出来的你会接受我的美梦都被戳破了,我怕哪天,我一不小心袒露自己,就会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死基佬',我怕受到嘲笑和排挤,怕你们看不起我,我更不想为了迎合你们的目光而改变真实的自己,当下我就决定怎么也要离开这里,去一个远些的地方。”

他淡淡的说着,就像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个中滋味想必只有真实经历过才能体会,

那些细微的情感,在青春里被不断的放大审视,因为一个眼神而欢天喜地,也因为一个动作彻夜难眠,一字一句都可以让那颗敏感又躁动的心分崩离析,边长大边捡起一路上掉落的碎片,玩笑话被当了真,真心话却成为了大冒险,许多的误会,来不及解开,太多的秘密来不及揭晓,大幕就落下了,我拍了拍他的背,轻声给他说了句“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误会一场也好,真心一场也罢,都过去了。”他转过身,笑了笑,扬了扬我递给他的火机,“这个,送给我吧,就当是你随的份子钱。”

“可以,但份子钱我也会给的。”

“哈哈,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走,进去吧。”

他笑着走在前面,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推开包厢的门,屏幕上出现的是谢安琪的《钟无艳》,“哎哟,正好,我的歌。”他拿过放在桌上的话筒,站在提词器前面认真的唱:

“被你一贯的赞许却不配爱下去

在你悲伤一刻必须解慰找到我乐趣”

我依稀想起,那年生日,他流着泪唱的,就是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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