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奔向大海，与流入河流

  1920年初，中国南北军阀又打起来了。

  段祺瑞率领37万北洋大军南下，决心消灭孙中山和西南军阀唐继尧、陆荣廷势力，要“武力统一”中国，陆荣廷要带领桂军，与孙中山、唐继饶再次联合组成护国联军。

这时，天，要段祺瑞倒霉了。

北洋军阀内部此时矛盾重重，晥系段祺瑞强迫徐世昌撤消直系吴佩孚职务，徐世昌不干。但这已经把吴佩孚激怒了，只是一个小师长的吴佩孚，竟然要与北洋军阀总头目段祺瑞对着干，吴佩孚亲率其一支精锐连，采取侧翼迂回穿插战术，直捣晥系段祺瑞黄龙，袭击段祺瑞两个前敌指挥总部，并将一个前敌指挥官生俘，另一个逼迫其逃回北京。瞬间，段祺瑞全部晥系人马群龙无首，悉数被吴佩孚收容，吴佩孚创造战争奇迹，以一师7000兵力，加上奉军张作霖即将大军压境声势，段祺瑞晥系北洋军分崩离析，10多万晥军，被吴佩孚仅仅用了5天时间，奉系张作霖还没有参战，装备精良的段祺瑞晥系，就被吴佩孚打得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最后，晥系军阀段祺瑞下野，37万北洋军阀内部分裂成若干个七零八落的分支。

当然几年之后，段祺瑞在日本军国主义扶持下又东山再起，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兼内阁总理。为了便于称呼，别出心裁地将这一职务取名为中华民国临时执政，这是后话。

此时此刻，孙中山、陆荣廷、唐继饶的护国联军迎来转机。

吴佩孚本身就是一个北洋时期南北和平的拥护者，又被陆荣廷多次劝解，1920年1月17日，吴佩孚与陆荣廷南北双方军阀势力在湖南谈判，并拿到陆荣廷支付的60万大洋后，与陆荣廷方签下军人两条城下盟约：

“一是为和平，中华民族是统一整体，永熄内战力谋统一，军人以卫国保民为天职，绝不为政党所利用；二是为安内攘外，凡侵我国领土，妨碍我国权力者，合力争执，一体响应，以做外交后盾。”

【引自美籍华人明陈•斯格特著《乞丐元帅陆荣廷》第362页，中国文史出版社2019年版】

吴佩孚一竿子插到底，签下盟约就通电全国，并立刻从湖南撤防，将湖南交给湖南拥护南北和平军阀赵恒惕，随后吴佩孚还与南方的“护国军”联军共同组织“救国同盟军”，计划在推倒皖系之后，驱逐徐世昌，另组南北统一的政府，陆荣廷依旧掌控两广，班师回桂。

就在吴佩孚撤离湖南，陆荣廷重新掌握两广军政大权的时候，以孙中山、陆荣廷、唐继饶为首的南方军政势力，也有了同室操戈，你死我活的争斗故事。

陆荣廷武鸣的家宅宁武堂是谭大夫人建的，她还被前清授予二品夫人，这院子有10多亩地，一栋三进9屋，后院养了一大群鸡鸭牛羊猪。陆荣廷有8位夫人，她们都是穷苦出身，夫人们都要在谭大夫人的带领下干家务、女红、农活等等。陆荣廷严肃认真地对她们每一个人说：“我家不养闲人，每个嫁入我家的女人都要干活。”在陆荣廷家里夫人要干活，子女也要干活，他们所有人还不准穿绫罗绸缎，只能着布衣。

这一天陆荣廷、谭浩明、曹陪阳都聚在陆荣廷武鸣老宅宁武堂里讨论事情。陆荣廷有一个习惯每每遇到重大事情，他都要把人召集到宁武堂里讨论，这里没有陆荣廷龙州水口镇的另一处宅院业秀园吵闹，来的人少，他们可以一边吃着陆荣廷亲手炒的牛下水、烫的白切鸡，安安静静地说事。今天依旧如此，他们三个人每人大腿上铺了一块毛巾，手里一边拿着拳头大块的白切鸡，嘴里还肉嚼着牛下水，边吃边议论。

谭浩明说：“姐夫，孙中山最近在广州动静很大，除了之前他炮轰莫荣新所在的广州观音山广东西督军署之外，现在他又手把手地帮助我们派到潮州的陈炯明，让他向福建发展，并洽谈了原来晥系的浙江督军卢永祥，调给陈炯明兵力4000，子弹60万发，还特派亲信邓铿任陈炯明的总参谋长，许崇智为第二军军长，萝翼群为总部代副官，又从上海调蒋介石、吴忠信等出任总部参谋。孙中山亲力亲为帮助陈炯明发展壮大，让陈炯明从原来5000人，一下子发展到两万人。”

曹陪阳也接着说：“孙中山这个人很不简单，他有自己的一套’民族、民权、民生，三民主义理论’，并且将他的理论发展、提炼成为信仰，年轻人很吃他这一套，很有号召力。现在看来他不仅抓理论、信仰，还要将陈炯明的队伍，锐变成为他的军队，变成一支有信仰，有主义的新型军队，这样的军队很难战胜。”

陆荣廷叹了一口气，说：“真后悔让他在广州落脚，还让他弄了个大元帅府。”

曹陪阳又说：“老帅，你就是不让他落脚也没有用的，莫荣新之前不是将他气得出走广州？可孙中山的影子、气息始终在广州，在全中国蔓延着。他的主义、信仰，就是有质地的气体随处飘荡，根本关不住。”

谭浩明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片寂静，谁也不说话。

曹陪阳沉思了良久说；“用其人之矛，攻其人之盾。”

陆荣廷、谭浩明立刻问：“这怎么讲？”

曹陪阳给他们解释道：“我们在自己的队伍里也宣传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也讲’民族、民权、民生’，让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武装我们的军队。”

陆荣廷一拍大腿，大赞：“好方法，陪阳说得好，孙中山宣传他的三民主义，我们也宣传他的三民主义，反正我们也不管他什么主义的，只要有用，就拿来用就是了。”

谭浩明还有点担心，问：“陪阳，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我们拿来合用吗？’民族’就不说了，我们已经推翻了清朝建立了民国，老帅还有再造共和的荣誉。孙中山的’民权’可是指的百姓要有选举权，还有’民生’要平均地权，这怎办？难道要我们把自己的土地拿出来给大家分？陪阳，你愿意把家里的土地拿出来分吗？”

曹陪阳看了谭浩明一眼，淡定极了，他慢慢地说到：“选举权？容易，我们老帅任广西都督，不就是选出来的吗？选举是可以操纵的，我们按照原来的方法继续选就是啦。至于说到’平均地权’孙中山国民党里面大卖办、大地主、大军阀多了去了，他们可比我田地多得多，他们敢这么说，我们自然敢。以前老帅在中越边境劫富济贫，那还不是看老帅劫谁的富？选哪一个人来劫？怎么都在老帅手里，就是娟哥=平均地权’我们也不怕。而且我估计这一条他孙中山也实施不了，’平均地权’里面说土地升值后出售的土地，地主只能原价土地原价格出售，升值部分归国家。这样，谁又会卖地呢？”

听到这里，他们三人齐声哈哈大笑。

陆荣廷把在军队宣传孙中山三民主义的事情交给曹陪阳办理。

孙中山，1866年11月12日生于广东中山翠亨村，家里非常贫困，房子只有长2.6丈，宽1.2丈，换算成今天，他家只有34平方。孙中山父母生下6个孩子，有一哥哥、姐姐幼年去世，家里父母和兄弟姐妹6人居住，房子太小，孙中山早年只好到邻里借宿。翠亨村有一位跟着洪秀全打清军的太平军老兵，他早晚坐在孙中山家门前的大榕树下乘凉，常常给少年孙中山讲太平天国打清军故事，孙中山听得入迷，他非常敬慕洪秀全、杨秀清等太平天国中的农民领袖。在村里孙中山常常领着孩子们扮演太平军打清军游戏，他就要扮演洪秀全，追着扮演清军的孩子四处乱窜，他说自己是洪秀全第二。

孙中山家贫，10岁才送他到翠亨村私塾读书。学《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古文评注》《四书五经选读》等等，孙中山聪慧伶俐，几年学习给他打下非常扎实的旧学基础。孙中山的哥哥孙眉17岁跟着舅舅远渡重洋，到檀香山（今夏威夷）谋生，开始在一家菜园当工人，后当农场雇工，然后到夏威夷群岛的茂宜岛开垦荒地。他凭着自己的聪慧、吃苦耐劳，逐步积累资金开办起商店、畜牧场，还经营酿酒、伐木等。哥哥孙眉23岁的时候已经拥有6000英亩（等于36420亩）山地大牧场，到了1885年，孙眉31岁大牧场领地达2万英亩（合折121400亩），雇工1000多人，养牲畜有牛、马、猪等数万头，成了茂宜岛的首富。哥哥成了富翁，孙中山也吵着漂洋过海去找哥哥，但是他父亲两个弟弟，也就是孙中山的叔叔都死在飘洋打工，后连尸骨都找不到，父亲怎么也不让这个小儿子出洋。后来母亲要去檀香山夏威夷，看望发了财的大儿子，父亲这才同意孙中山跟随母亲一起去夏威夷找哥哥。

1879年，夏，英国“格兰诺曲”号，缓缓地离开澳门码头，船舷上站着托着一条大辫子，穿着中国农村蓝色土布对襟短衣，黑色土布裤子的13岁少年，和少年身边一位小脚中国女人，他们就是孙中山，和他的母亲。他们要乘坐2000吨的英国轮船要去夏威夷，看儿子、找哥哥孙眉。经过20多天海上航行，孙中山和他母亲终于踏上夏威夷的茂宜岛。

刚到夏威夷孙中山被哥哥安排商店当店员，他要学习珠算、会计、当地语言，很快孙中山就能应付自如。孙眉见弟弟孙中山聪明过人，就让他在夏威夷在英国基督教办的意奥兰尼学院读初中，三年之后孙中山毕业，原来ABC都不懂的孙中山，毕业成绩全年级第二，夏威夷国王亲自给他颁发奖状，孙中山轰动了整个夏威夷华侨界。初中毕业后孙中山又在夏威夷最高学府奥阿厚学院读高中。一年之后，1883年夏天，出国整整4年，17岁的孙中山从夏威夷回国。当轮船靠岸一个无名岛的时候，一帮大辫子清朝海关如狼似虎地在船上勒索船客钱财，一遍又一遍，一共对船客搜查、没收财物四遍。此刻孙中山实在忍无可忍，与清海关官吏据理力争，结果这条船被扣到第二天，清海关官吏敲诈了船主一大笔钱后才放行。这件事情深深刺痛孙中山，他内心深处第一次发问：国家大权掌握在这么一群贪官污吏手上，中国如何有前途？人民如何有幸福？

孙中山回到翠亨村，村子原名叫蔡坑村，因为村北面有一片山林，它郁郁葱葱，青翠绵绵，村中先贤就给村子改了一个美丽的名字——翠亨村。翠亨村的村外是一片大海，海的那一头是澳门，村民们常常看到驶往澳门的大轮船，进进出出。但是这些西方的繁荣并没有给翠亨村村民带来思想上的冲击。翠亨村村头立有一座祠堂，是村里最高大，最雄伟的建筑，五开间排开，三进大院，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泥菩萨。村民都喜欢到祠堂里求神拜佛，这天孙中山遇到几个正在祠堂烧香的村民，他们把祠堂的整个大殿熏得香火缭绕，浓烟密布，让人透不过气来。受过西方教育的孙中山，自然不会相信这些泥菩萨能给人们保佑，解难。孙中山看见跪拜在泥菩萨前的村民虔诚地念念有词，长跪不起。孙中山心中突然回到幼年，脑海里竟然窜出个洪秀全来，孙中山像洪秀全庙堂奋砸泥偶像一样，他一把抓起祠堂门背后的棍子，朝泥菩萨左右横扫，各种泥菩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拜佛的村民吓得惊慌失措，有一个胆大的村民指着孙中山责问：“菩萨是神灵，保佑我们，你怎么敢砸菩萨？”

孙中山问：“这些泥疙瘩保佑你们？我现在把它们都砸了，没见它们啃一声，它怎么保佑你们？”

孙中山在村祠堂砸碎泥菩萨的事情传遍整个翠亨村，掀起轩然大波，惊震了全村父老乡绅，他们都认为孙中山大逆不道，不可饶恕。最后孙中山家人只好拿出10两银子修复菩萨，还在祠堂做了一场法事，给泥菩萨消灾安慰，最后村中长老还要将孙中山赶出翠亨村才算了事。

孙中山在家里呆不住了，他转去香港读高中，并受洗入基督教。毕业后又到广州博济医院医校学医，一年后转入香港西医学院学习，孙中山在香港读完五年医学课程，香港学医期间做为优秀学生，被选为在学院的附属医院当值夜班看护，其中一个病人感谢他照顾得好，捐了一大笔钱给学院，学院又从中拨出一些給孙中山做学费。1892年孙中山医学院毕业，成绩全年级第一，这一年孙中山26岁。

孙中山10岁到13岁接受了三年中国传统旧学教育，另有13年接受的是西方教育体系教育。这让孙中山与其他民族思想先行者相比，他的眼界更开阔，思想更为深邃，提炼出的观点更具有广阔的覆盖性，和前瞻性，是其他人不可比拟的。

在香港学习期间孙中山读书范围很广，“孙中山同学五年并同住一室的关景良的回忆所云：孙中山白天学科学和医术，夜间则攻读中文，特别喜欢中夜起床读书，最爱读的是《法国革命史》和进化论諸书。他常常将地图挂在墙上，频频注视，深深慨叹美好江山付之非人等情况 ”【引自复印本尚明轩著《孙中山传》西苑出版社2013年版，第56页】孙中山在香港读书期间还密切接触许多改革维新派人士，其中孙中山的老师何启，给了孙中山启蒙。何启香港中央书院毕业，后赴英国学医，毕业后再学法律，回香港行医，后开业当律师，他又被推选为香港议政局议员。何启精通西学，又是一个主张改革的民族精英。他说：“为君者其职在于保民，使民为之立国也；其事在于利民，使民为之兴国也。”【引自复印本尚明轩著《孙中山传》西苑出版社2013年版，第59页】何启以民为中心的思维在孙中山心中深深地烙下印迹。除此之外，孙中山这期间接受了大量的改革、维新思想知名人士，给他日后成为中国民族革命伟大先驱，沉淀了最初的积累。

从医学院毕业孙中山先在澳门镜湖医院行医，后来又自己单独在澳门开诊所，孙中山善于看肺病，和外科手术，常常药到病除，开业不到三个月孙中山就两次将危重病人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孙中山的诊所就名声在外，患者络绎不绝。但是渐渐地孙中山从中悟出行医只能救有数的生命，不能救国，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的腐朽，落后，贫穷，而医国才能真正地救中国，从此孙中山从医人，扩大到从事医国事业。

于是乎孙中山给李鸿章写下改革政治，谋求民富国强的万言书《上李鸿章书》，但是李鸿章连面都不见孙中山，接着中国又经历甲午海战，要给自己原来的藩属国日本赔款加利息5.4万亿，还要将辽东半岛、台湾岛及所有附属各岛屿、澎湖列岛割让给日本。对甲午战争的愤慨，清朝政府的没落无能，李鸿章的冷落，等等淤积让孙中山迸发雷霆万钧，气势磅礴的思想，他决心推翻满清政府，建立一个崭新的民权共和国家。孙中山创立“兴中会”，直接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口号，接着又成立“同盟会”，将口号进一步完善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他的“民族、民权、民生”三民主义从此在中国大地散发光辉，后来他亲自奔走海外筹款，发动多次起义，直到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推翻清朝统治，建立中华民国，孙中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只是后面辛亥革命成果被袁世凯盗窃，孙中山辞职，袁世凯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后来袁世凯复辟称帝，孙中山又带领国人“二次革命”爆发护国战争，蔡锷、陆荣廷等通电全国独立反袁，逼迫袁世凯退位，不久袁世凯尿毒症死亡。接着又是“护法战争”，让北洋军阀头子段祺瑞下野，南北方谈判，签下停战盟约。

所有这些每一次战争，每一次和平，都闪耀着孙中山三民主义的思想光辉，他就是一个历史的巨人站在云端高处，指挥着民众形成一股历史潮流，向左、向右，转弯，但是这股涌动的潮流，不管中间经过多少曲折，最終还是在孙中山思想的照耀下，让中国社会的历史车轮向前滚动。

曹陪阳将孙中山的个人道路、思想主义，与中国社会近期的每一次变化都列出表格，拼在一起仔细对照，点点滴滴都认证了自己的判断，孙中山三民主义代表了中国崭新的未来。

文字回到前面，曹陪阳要用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之矛，攻击孙中山的思想之盾。

傍晚，军营里最自由散漫，有三五个围在一起赌钱的；有一帮老油条在坐着营房前，看着远处河边洗衣服的女人，有说那个屁股大，也有说那个奶子荡来荡去；更多的躺在床上，有的在干嚎，有的无聊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曹陪阳端着一大盘的猪花腩焖大白菜走了进来，闻到猪肉香，大家哗啦一下子都围了过来。

兵甲大声叫：“喝哈，曹参将，吃肉了？”

兵乙把鼻子凑到盘子里，惊奇地问：“曹参将，你弄来的？这肉是给我们吃？”

    曹陪阳把盘子放在兵营中间的桌子上，说：“兄弟们，快来吃肉，是老帅赏给大家的。”

听到这么一说，兵勇们个个都挣着用木勺舀肉，倒入自己吃饭的茶缸，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等兵勇都吃完了，曹陪阳才对大家说：“想不想每天都有肉吃？”

营房里震耳欲聋：“想——”

曹陪阳又大声说：“想吃肉容易，跟我认字。”说着，曹陪阳就让人抬出黑板，拿出粉笔，他就在黑板上写了“民族、民权、民生”几个大字。

原来陆荣廷让曹陪阳到军营里宣传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为了让兵勇们愿意学习，曹陪阳特地让陆荣廷增加伙食费，给当兵的学习鼓劲。

一个星期，七天，天天有肉吃，黑板还是那几个大字：“民族、民权、民生”，面对这些兵油子，曹陪阳怎么努力地把三民主义深入浅出地讲解，大家还是一脸的茫然，曹陪阳讲课的时候他们睡觉、开小差，吃肉的时候，全都龙马精神，你争我抢。

突然间，陆荣廷要调动人马到广东肇庆应战粤军陈炯明。战前动员，陆荣廷把几个时髦的革命词语混了进去：“官兵们，今天是出征的日子，要为我们广西人自己的民族、民权、民生而战，打倒陈炯明，建立我们共和的广西！”讲到这里陆荣廷有意停了一下，好让将士们喊出激愤的口号。

这次十分以外，只有几个当官附和，有气无力地喊着：“打败他！打败他！”

陆荣廷看着要出征了，将士们的斗志还没有被激发出来，立刻用回往日将出将士们往日听习惯的“兵”话。陆荣廷再次昂起头，挺着肚子高喊：“陈炯明混蛋，反骨，想从我们手里夺走广东，他吃香的，喝辣的，让我们广西人喝西北风，发不出粮饷，将士们干不干？”

“不干！不干！不干！”顿时，将士们齐声高呼。

陆荣廷又大声嚎叫：“不干，怎么办？”

将士们震耳欲聋地继续高叫：“打败他！打败他！打败他！”

这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它们就像火山炸出来的岩浆，滚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焦土。陆荣廷见将士们士气昂扬，他还要给大家来点实惠，让出征的将士面对敌人时真正能够赴汤蹈火，视死如归。陆荣廷继续大喊：“出征的日子，就是发饷的日子，从今天起，给每个士兵增加一块五，原来6元，以后就是7块5元啦！”。

当时陆荣廷在广西发行一张5元的货币可以买一头黄牛，百姓把陆荣廷发行的货币又叫“黄牛票”，士兵们省着点用，一年可以攒下12头黄牛有余，现在一年又增加18元，将士们更像打了鸡血，他们个个雀跃欢呼：

“好！”

“干啦！”

接着士兵们在将领们带领下，齐声振臂喊出来排山倒海，雷霆万钧的呐喊：“必胜！必胜！必胜！”。

陆荣廷大手一挥，嘴里蹦出两个字：“出发！”

“唰，唰，唰，”出征的队伍都是虎贲之师，将士们个个精神抖擞，虎虎生威，气吞山河。

曹陪阳也在出征的队伍里，他骑着马一句不声地跟着队伍前行，但是心里不停地在翻滚着。他这时候完全明白了，陆荣廷的军队极大部分都是从绿林、土匪、游勇、无业游民招转过来的，或者招安过来的，这些人就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赚钱，才来当兵打仗的，和他们谈主义，“民族、民权、民生”等等都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这样的军队怎么能和孙中山领导的有理想，有主义的军队争高低，争地盘泥？想到这里曹陪阳心中全是黯然，他为自己伤心，更为陆荣廷的将来担忧。

攻打桂系陆荣廷，陈炯明背后的力量是孙中山。为了发动声讨桂军陆荣廷，孙中山致电南北各大军阀说：“西南护法，而桂系始终乱之，往昔行为，已为公论所不赦，”“桂系遂为天下之公敌。”【引自梁越著《陆荣廷评传》第268页，线装书局2011年版】

那时候广东各地流传一首反桂军歌谣：

“叮嘱叮，

  叮嘱我郎去当兵。

  快些去打广西佬，

  快些去打陆荣廷。”

陆荣廷在袁世凯复辟称帝的时候，蔡锷在云南振臂一呼，举起反袁大旗，就在蔡锷与袁军对决极度艰难的关键时刻，是陆荣廷挺身而出，通电全国宣布广西独立，并带领桂军支援蔡锷，陆荣廷的支持撬动了全国反袁效应，全国东南西北各省纷纷通电独立反袁，逼迫袁世凯退位，结束袁世凯称帝闹剧，中华民国青天白日旗重新高高飘扬。这时候孙中山曾经高度评价陆荣廷：说：“我公（陆荣廷）再造共和，勋在宇宙。”【引自梁发著《陆荣廷评传》230页，线装书局2011年版】为什么不久之后孙中山出尔反尔，大骂陆荣廷领导的桂系是“天下之公敌”？还要培植陈炯明势力，将陆荣廷要杀无赦呢？况且孙中山遭北洋政府通缉，流亡海外，后来回国全国各地军阀都不让孙中山落脚，还是陆荣廷让孙中山栖身广州，才有了孙中山在广州的大元帅府。为什么孙中山要对这个在自己落难时，拉了自己一把的人要除而后快呢？是孙中山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吗？

历史对孙中山与陆荣廷的恩怨记载有四点原因：一、1921年4月，孙中山在广州召集两百多名议员开非常国会，在孙中山坚持实行记名投票要求下，表决通过了《中华民国政府组织大纲》，大纲规定了大总统的产生和权限，却没有任期。一切政务、军务、内阁任免等均由大总统一人独断，孙中山被选举为非常大总统。此举遭到陆荣廷反对。陆荣廷认为，依总统选举法，总统应由两院联席选出，出席议员至少达到全部的三分之二即580人，才能举行总统选举，此时广州旧国会议员只有220人，还不够原众议院人数的一半，而且实行记名投票，简直是在自毁法律！陆荣廷质疑道：“这和之前北方毁法，又有什么本质不同？”在北方出现“伪政府”的情况下，在南方建立“伪政府”，这是用一个不符合法理的“伪政府”去反对另一个同样不符合法理的“伪政府”，这是对共和的倒行逆施，结局只有南北之间将再次陷入战争泥潭。陆荣廷反对孙中山任职，拒绝参加孙中山的非常大总统就职典礼。

二、陆荣廷主张各省自治，然后再逐步全国统一，成立像美国一样的各州自治的联邦政府。孙中山反对各省自治，要北伐统一全国。孙中山认为：“我们推翻清朝，继承了清朝的领土，才有了今日的共和国，为什么要把向来统一的国家再来分裂呢？提倡分裂中国的人一定是野心家，想把各省的地方自己去割据。像唐继饶割据云南，赵恒惕割据湖南，陆荣廷割据广西，陈炯明割据广东，这种割据式的联省，是军阀的联省，不是人民自治的联省，这种联省不是有利于中国，而是有利于个人的，我们应该要分清楚。”【引自孙中山著《三民主义》第108页，九州出版社2011年版。】

三、孙中山要北伐，让中国南方革命联军，与北方的北洋军阀内战，用武力统一中国。陆荣廷要“和”，他从始至终都要“和”，他的“只知有国，唯乱是仇”观点，就是陆荣廷的最高行为准则。

四、陆荣廷认为孙中山要别人守法，自己违法。1920年4月7日，孙中山不满足就任军政府大元帅，接受了仅以四分之一的220议员票数选举，自己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孙中山让陆荣廷不理解，就连全国各界人士也不理解。在全国议论纷纷指责下，孙中山多次承诺：第三任民国总统冯国璋去世后，段祺瑞操纵的小集团“安福国会”选举出来的北京政府大总统徐世昌下台，孙中山就辞职中华民国大总统职位。后来徐世昌在各界的压力下宣布辞职，全国公认合法的大总统黎元洪复职，但是，孙中山食言不肯下野。后来，蔡元培、胡适等200全国各界名人致电批评孙中山，和他领导的广州非常国会，敦促孙中山下野。孙中山充耳不闻。陆荣廷就联合曹锟、吴佩孚、张作霖、赵恒惕等南北军阀联名通电反对孙中山，和他的广州非常国会，陆、曹、吴、张、赵几个军阀认为孙中山严重违反国法，和段祺瑞毁国法做法一致，必须下野。

【上述材料在百度、及梁越著《陆荣廷评传》第283页线装书局2011年版都有叙述】

从历史来看，中国个各军阀要各省自治，反对孙中山任非常大总统，就像孙中山所讲他们更多是从个人利益出发，形成自己割据的小王国，他们要成立美国一样联邦自治是完全不可能的。军阀们都想保住自己的领地，割据一方势力。一旦某一势力坐大，也必然会像秦始王统一六国一样的野心，武力统一中国。陆荣廷为代表的各个军阀都只是一个军人王侯，他们的胸襟、思想只满足偏安一隅，和用江湖义气治军，臆断治政，这完全是乌托邦的幻想。世界、中国每一块地方，都是丛林法则，你不吃掉别人，别人就吃掉你。孙中山学贯中西，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在他心里根本不存在什么退位，他承诺的退位是为了打败对方，让对方退位。在孙中山眼里军阀也好，社会名流也好，文人也好，让他退位，他一概坚决不理。孙中山是伟人，有伟人翻天覆地的气魄，他就是要当全中国的大总统，让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按照他的三民主义思想治理下，成为一个崭新的，奋进，强大的新中国。

孙中山与陆荣廷，或许就是一个奔向大海，一个流入河流的不同吧？

孙中山首先让陈炯明打着“粤人治粤”“广东人不打广东人”“粤军回粤驱桂”等口号攻打桂军，而且两年前就从国民党里挑出深信三民主义的精英，打入桂系的各个建制队伍里，深入细致地用发展党员，用高官金钱反策桂系官兵。孙中山的革命党人几乎把桂系粤籍将领都拉拢过来。结果陆荣廷以为带着30万桂军，攻打15万粤军是稳操胜券，万万没有想到桂军在广东肇庆与陈炯明刚刚交火，桂军将领纷纷起义倒戈。比如陆荣廷的义弟韦荣昌，在陆荣廷中越边关劫富济贫的时候，可是背着陆荣廷逃出险境的过命兄弟，他和陆荣廷一起被苏元春招安下山的，可以说是陆荣廷带他走上荣华富贵的老兄弟。可是这位浔梧镇守使，这次出征粤军担任先锋的韦荣昌带头起义反戈，他被孙中山、陈炯明10万港币收买，陈炯明还许诺他如果打下广西，整个广西地盘都交给他。结果陆荣廷的义弟韦荣昌调转枪头就带领手下攻打桂军。本来陆荣廷率领桂军从肇庆攻打陈炯明的，桂军反而被陈炯追着溃逃，桂军逃出广东，逃回广西地界，后来干脆梧州被粤军占领，广西一些县也纷纷宣布脱离广西独立。

陆荣廷的小舅子，旧桂系集团的二把手，听到韦荣昌起义反戈怒火中烧，他一定要将这个叛徒抓获。谭浩明给一个尖刀班下了死命令捕获韦荣昌，活抓不了，就地枪决，他要让给在暗藏准备起义的桂军叛徒们一个震慑，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仅仅三天，韦荣昌就被谭浩明的尖刀班五花八门地绑着带到陆荣廷面前。

陆荣廷问韦荣昌：“我待你不薄，让你做到浔梧镇守使（相当于今天地级市军分区司令），整个浔州几个县，还有黔江、郁江、浔江三条大河航运的军政大权都属于你管，你为什么还要反水？”

韦荣昌反嚎：“我更待你不薄，我们在中越边关做游勇的时候，法国佬追来，你风湿腿又红又肿，走不动，是我背你爬山涉水，躲过法国佬追捕，救了你的命。可你怎么待我？你当上都督了，两广巡阅使，成了广东、广西的大王了，你忘恩负义，你半年前就要杀我？！”

谭浩明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呵斥：“韦荣昌，你你犯了死罪，包运鸦片，被告到老帅这里，还是老帅念你有救命之恩没有杀你，你到反咬老帅一口。”

韦荣昌还在咆哮：“你们想杀我，是谭大夫人为我说情，才保住我的命，不然我坟头草已经高过了。从那时候起，我就要找机会报复你们！你们的日子也长不了，看看人家孙中山、陈炯明的气势多红，有军舰，有最新的德国大炮，还有钱，我要10万港币，他们一个子不少，就给我10万，谁不替他们做事？！”（民国港币比陆荣廷的“黄牛币”坚挺许多，但是当时比值多少还查不到。）

谭浩明怒吼一声：“来人“，就冲进几个卫兵，把韦荣昌拉了出去，几分钟后就听到外面“啪，啪”两声枪响。

大家都知道此时陆荣廷的义弟，韦荣昌已经不在人世了。

陆荣廷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曹陪阳也在坐，他从头到尾也没说一个字。

外面的斜阳血红，血红，一轮落日正地朝西山后背慢慢移动，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