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来点,言其不慎崴脚,恰逢父亲过周年,需我陪同。此等事宜,自是义不容辞,虽说帮忙,又不能空手,思来想去无甚可买,花店挑选鲜花一捧,聊表心意。
去的路上,友言语不停,思维混乱,可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理解他的慌张,亲人离世后,每一次见面相逢都是劫难,让你不得不把骗自己的谎言撕开,冷冰冰的面对死亡。
友人的父亲离世时岁数不大,六十几岁,与我投缘。记得第一次去他家时,老爷子知我抽烟,特意买了近百元的大重九招待,自己抽的却是三块五的石林。怕我局促,老爷子解释说自己抽着烟已经很多年,口味已难更改。
此后数年,和友父见面机会寥寥,直到友人结婚,他父亲卖掉自己的大房子,在我家旁边的小区买了两个稍小的房子,据说贴补出了一生的积蓄。
离得近了,去老爷子家的机会多了。我愿意去的原因,盖因老爷子的性格有趣。他抽烟喝酒,喜欢盘串,喜欢花草,且对年轻人没有居高临下的说教,谈起什么,都是玩儿,心态极好。
老爷子的新房不大,被他整治的好似热带雨林。阳台、客厅、卧室,种满了花花草草。老爷子的花花草草以绿植为主,好活、买来便宜,其间点缀着一两盆开花植物,红的粉的,煞是喜人。
每次去家,老爷子都会拉着我坐在“丛林”间的小茶桌上,沏一壶我爱喝他不喝的茉莉花茶,拿出他的珠珠串串,给我谈盘串经验,议市场价格,然后便是追忆过往趣事,感叹人心不古。
老爷子生活简单,天天乐呵呵地起床锻炼,回家听曲看电视,中午小酌一杯,要不就是出去和老伙计聚会。早已下岗的他靠着自己的专业,承揽了很多小公司的会计活,每月中下旬忙乎几天,收入不高,过日子足矣,还能时不时贴补儿子。
友人的母亲退休在家,闲不住,出去找了个打扫卫生兼做午饭的活,略显忙碌。老爷子心疼老伴儿,让她在家待着,老伴儿不听,说忙惯了,一闲下来就浑身难受。老爷子只好顺之任之。
老两口情感极洽,自五十多岁起,每年逢老伴儿生日和节假日,老爷子都会送老伴儿一束花。北方小城,鲜花价格不菲,老伴儿几次三番唠叨老爷子瞎花钱,老爷子呵呵一乐继续我行我素。有一回老爷子告诉我,送了花,老伴儿嘴上数落,心里高兴,最主要的是,花能在家里泡着养好几天,他喜欢,最后落了实惠的还是他自个儿。这其实是个“计谋”。
去年此际,忽然接到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往事:有了新串,老爷子第一时间喊我去盘道,中午不让走,陪他小酌一杯;有什么花草,老爷子定新养一株,待根系出来好活时,移一盆予我……
往事随风,转眼一年,斯人已逝,空留遗憾。我小心翼翼的开车,友人念叨不停歇。他说自己最遗憾的事就是,这辈子给母亲送过花,给老师送过花,给爱人送过花,却独独没有给爱花的父亲送过,哪怕一枝路边采来的野花。
好多次梦到父亲带着年幼的他,在花海里跑着玩,父亲不说话,只是不断的给他摘花,脸上依然是乐呵呵的笑容。友人言及此,泪水默默流下,悔恨已晚。
男人的一生,实是浪漫的矛盾体。无论是异性还是世俗,都认为男人应该制造浪漫,事实上男人也是这样做的。可又有几人曾关注过男人也需要浪漫呢?极少。又有多少家人朋友,会在意男人心中的柔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