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能看到那个年迈爱我护我的人了, 再也不能蹲在他膝下听他讲属于他那个年代的故事了,再也不能跟他一起坐在房间里一起吃花生喝茶看新闻了,再也听不到他跟我讲的那些通俗易懂的朴实道理了,再也吃不到甜甜的西瓜和甘蔗了…
今年大年初二,爷爷在田里摔了一大跤。那天,从早上开始就在下小雨,家里所有人都在为疫情做准备,尽量不出门。因为家里人平常又不看着他,爷爷脾气倔,他要做的事儿,谁也说不动。一大早,他就去独自去自家田里忙活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几点起来的,估计是天微微亮的时候。爷爷虽然八十一岁,头脑时而有些糊涂,力气不如从前,但身体一直很硬朗,有高血压的他知道自己忌口,也不会乱吃对自己身体不好的食物。他可能会偶尔记不住我们,但是他却能每天心里都记得要去田里干农活,照顾田里的蔬菜瓜果。毕竟,奶奶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当了一辈子农民伯伯的爷爷,儿女孙子孙女不在他身边,他最亲近的估计就是他悉心照料了一辈子的农田了。
那天,我没回老家,爸爸一大早就开车带弟弟妹妹妈妈回了老家,一进门就问叔叔爷爷去哪儿了,叔叔在忙,一开始也没在意,猜测他可能去田里或者去街上买菜种子、化肥之类的,因为他前几天跟我们念叨过。平常爷爷出门了过一两个小时就会自己回家了,他们就等呀等呀,始终不见爷爷回来。着急的爸爸分别给姨奶奶和我打电话,让我们在上顿渡找找,看爷爷是不是来临川迷路了,就这样,我们两头分批找人。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人影都没找到。
直到下午一点多,妹妹打来电话,说爷爷被抬回来了。因为,叔叔第一次去田里找爷爷的时候,是用喊的,以为爷爷听到声音就会回应,可是没有。第二次,妈妈让叔叔再去田里认真找一遍,也不仅仅是喊,各个角落都不放过的那种找。在一个有一定坡度的田梗处的水沟里,叔叔找到爷爷,他下半身都湿透了,人睡着了。听妹妹说,爷爷刚抬回家的时候,全家人都吓坏了。他们给他烧热水擦洗,换上干净衣服时,爷爷倒是意识清醒了很多,问他他也啥都能回答,家人以为爷爷算是活过来了。可就在爸妈带弟妹刚开车到家,叔叔就打电话过来,说爷爷全身在发抖,呼吸困难,可能快不行了,爸爸又独自开车赶回家,留我们在家等消息。
到了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我们这几个人又往老家赶,因为大人们说爷爷情况恶化,可能撑不过去了,我们都要待在他身边,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然后,长辈们聚集一堂,商量事情,也连夜叫了120。他们说,爷爷年事已高,不能让他受罪,如果爷爷送去医院被检查出脑袋里出了啥问题,最好不开颅,要让爷爷的二哥、那些跟爷爷差不多大的伯伯们点头才行,如果头脑没啥问题就,住院能治疗好,花再多钱都不是问题。当天晚上,爷爷被120送去了崇仁医院,爸爸妈妈叔叔妹妹姑父都开车跟着去了医院,我和弟弟婶婶堂弟们留在家等通知。第二天,医院的检查结果是,爷爷貌似患有阿兹海默症,脑髓不稳定,颅内出血,右手轻微粉碎,右脚估计也摔到了,动不怎么了…爸爸和叔叔在医院照顾爷爷一段时间,情况倒是好转了很多,就是情况反反复复,不稳定。
因为疫情原因,村里人都还在家,都没出门,叔叔伯伯们也都未外出。所有人都担心在这段时间内,爷爷会突然离世,我们这些小辈们更是兢兢战战。爷爷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还是转回家来了。一直到今天,叔叔和爸爸都轮流着在家照顾爷爷,躺在床上的这几个月,饭量一直很好的爷爷会咿咿呀呀说话,但是听不懂我们跟他说的啥,他眼睛也看不清,进食也就是喝点米粉、白粥,整个人一下子就瘦了。五一前后,爸妈给我打电话,说让我随时准备请假赶回家,爷爷的情况超级不好,时而吃不了东西,时而呼吸困难,就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时好时坏。直到今天上午九点多,爸爸跟我打电话,说爷爷呼吸不畅,可能…上午十点三十几的时候,妹妹带着哭腔跟我打来电话,让我赶紧订票回家,我知道,那个每次我一回老家被我叫爷爷、他就开心的满脸都是笑容的人走了…
这半年多的卧床,好动闲不下来的爷爷估计很闹心吧,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虽然他头脑不清楚,但是我能感觉他心里还是明白的。脾气倔倔的爷爷走了,他再也不用操心家里的事儿了,也不用管田里的一切事宜了,吃了一辈子苦的他再也不用省吃俭用,不用担心自己老了没钱花,没人照顾了,再也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