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搬到塔山后,隔不远一排待拆的二层矮楼后有家书店。我中学的某段时光就在里边消遣。绍兴城城小规整,多水道,城墙拆去近百年,余下一条护城河流贯东西南北。
我家在离城一里之外,每次进城的去处,就是落脚在各种书店书摊。二零零零年时,很多人走街串巷或聚在一处卖盗版VCD/DVD,十元四张,港片尤其多。其中也夹杂很多卖日用杂货、服饰挂件的摊子,还有就是二手书摊。那时没读过几本书,嘴上笨拙,不会还价,东街、昌安立交桥的流动书摊又在不久后被陆续整治,只赶上九十年代买书淘书的尾巴。
那会,印象里旧书店还没有独立书店这么洋气的叫法,也没有书吧的经营模式。小城人的视野也限于教辅题海,读者知音,鲁郭茅巴老曹及当代作家。古典诗词的情况则要稍好些。后来读到乔治马丁回忆年幼时的糖果屋时,觉得米国人真幸运,糖果屋其实就是杂货铺,什么都卖,也是后来我特别想开的一种书店模式。
那时,逛街最大的乐趣就是找到几家未曾发现的二手书店,把心仪的书摸个趁手,然并没钱买。大概小城无知少年的诗词入门都差不多:掏着拮据的口袋,从书店背回一本《唐诗鉴赏辞典》或《宋词鉴赏辞典》,从此落在里边很久,算作是诗词启蒙。
单位隔壁的书店一直没记名,许是早年前没名字。现挂白底红字的亚克力板,用魏文行楷打印“越城书店”四个大字。老板二十年里没什么变化,还是什么流行卖什么。中学时盗版网络小说流行,黄底的封面,借着黄易的名头出了很多书。我那时和同学在他那里买了不少这样的书。后来觊觎他架子上南大的那套人物评传系列,可惜舍不得买。现在每次去他那都不死心,总会拿眼睛往书架顶上扫扫。
近来老板又把书店开在孔网上,他和妻两人经营书店这些年并不容易,却不怎么看书。这从书店的名和架上的书类一眼就能看出。现在去得越来越少。
常去的,是马路对面塔山园旁的眼镜旧书摊。
两家书店隔不太远,却并不往来,论其气质也截然不同。第一次去觉得眼镜板滞,去多了就觉得他可爱了。别处都是微信支付宝,去他那我都是换了纸币去的。他也有二维码,并不贴挂,夹在一黑皮本子里,原来码是他儿子的。用他的原话讲:“你买了书,我又没铜锭进账。”
来他这里根本不用摆什么架子,装成一副读书人模样。收来的书用塑料绳十字一捆,扎在地上,也装在蛇皮袋里。不论厚薄,不分出处,统一五块一本,政治、当地史料类的本子得适当加价。小店逼仄,大小五方,又在花鸟市场里,左右鸟兔猫狗,常年气味不散。除去外出收书,逢雨落雪照旧营业。
眼镜吃不准书价时,也叫我帮他上孔网查查,多是方志一类。我去时多是午后,偶尔与他闲聊几句。看他用电饭锅烧饭煮茶,用沾满茶渍的搪瓷杯喝茶喝酒,从春到夏,从秋入冬。买的书多了,我常用袋子把单位书架上放不下的书往家里运。
书店买书有一点特别好,无论何时读这本书,都会有一段关于此书的记忆。有时,看书脊上的落灰已变成霉点,多少有种老友旧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