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西弗,你个肥狗赶紧把这堆档案搬到隔壁去。”一名穿着格子衬衣的精瘦年轻人冲着西佛吼道。
年轻人在档案部的门口叫嚣着,丝毫不顾及外面图书馆的安静环境。有些人抬起头向档案部张望,有些人好奇,有些人愠怒。
西弗努力从椅子上撑了起来,全身的重量突然压在自己的腿上让自己有些站不稳,并且突然起身让自己不得不扶住桌角来克服涌上脑袋的眩晕感。他尽力无视同事言语中的谩骂之词,轻巧精准的提取出话的本意,然后听着肚子喘着粗气走向同事桌前,搬走他应搬走的档案。
但西弗的沉默仿佛助燃剂一般把同事猛火般刺痛的恶语烧的更加旺盛。仿佛一个人不反抗的态度是一个垃圾桶,另一个人可以把所有的玩讽与嘲弄都一股脑倾斜进去,换来自己一时的快感。对于这类的恶语,今年已经四十岁的西弗也没有什么陌生感了。
本身自己就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对于很多年没有真正朋友的他慢慢把语言的功能精简到了只剩交流。仿佛自己近四十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从和别人交谈得到快乐。他还肥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和250近的体重在别人眼里仿佛是一个怪物,总是用很特别的眼神看他。可能最开始西弗还介意别人对他的嫌弃,但渐渐自己也对自己有了嫌弃,所以别人的嫌弃在西弗眼里仿佛理所当然般自然了起来。毕竟谁喜欢一个秃顶、肥胖、内向,人过中年还和妈妈住在一起的怪人?
纵使有一颗再善良炽热的心,陌生人也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变态跟踪狂,一个老处男。
西弗抱着的半人多高的档案蹒跚经过同事,努力的屏蔽着耳边刺耳的玩骂声,打算尽快把档案搬过去就下班。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失去了平衡,惊叫着向前趴了下去。原本夹在档案夹里的文件被摔了出来,有些装订好的文件也散落了一地。西弗抬起头看到同事正和他的朋友大笑着往图书馆门外走着,口型好像在说:“肥狗。”
他们都一起欺负过自己,仿佛自己也已经麻木了。西弗艰难的撑起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最后仿佛像是确认过自己的腿可以支持自己的身躯后缓慢站起了身子。图书馆里有些人抬起头看向了自己,有些人的眼神里泛着同情,仿佛西弗的经历如镜子般映出了自己的痛楚;有些人的眼里含着愠怒,将不敢冲西弗同事宣泄的怒气懦弱的转接到西弗身上,仿佛西弗肥胖的身躯的沉默是打扰图书馆清净的原因。
对此,西弗也只是摇摇头,弯腰捡起了这些文件。把所有档案搬到隔壁后,他走出了图书馆,不紧不慢的到停车场,上车、打火,下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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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了家旁边的杂货店旁边,西弗吃力的从车里的储物盒里掏出了几个木雕,是这周做的,都是一些一般精致的小木雕:一个收音机模型、一辆小汽车,和一把椅子。西弗每周都会把自己的一些木工活儿拿出来卖给杂货店老板,老板也会以极低廉的价格收这些小玩意儿,偶尔会有人来买。
“100块,”老板摆弄着这三个小物件,翻来覆去的在手中挫着,想把色泽磨的暗一些在压低点价格。西弗也不讨价还价,只要自己的物件还值一点价钱,够自己出去吃一顿的钱就行。
“行。”
老板知道西弗不是一个讨价还价的主,所以每次都能把价格压的很低。这三个物件虽然不会很快卖出去,但每一件各卖100块应该不是问题,实在不行下回他再来卖的时候价格在压低点,总之跟西弗做生意从来不会赔本。
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零钱,舔了下手指点出100块钱,甩到了西弗的身前。西弗拿起这些钱,还没收拾好就快步走出了店里。
西弗的公寓在一条略显破败的商业街上,要说这条街在10年前还是很红火的:早上有集市,并且有几个卖鞋卖衣服的小铺。早上打的鱼会送到街角的鱼店,店主会把铺在冰上搁在冰柜里等着阿姨们来买。毕竟鱼这东西图的就是新鲜,时间一久就没人要了,而在这条街上从来不需要担心这个。
现在,这个商业街每天依旧也会有集市、几个卖衣服的小铺和鱼店,但总有着一股荒凉的气息。好像每个在这里生活的人把自己涂成了灰色,也把每天的日子最精简的压缩成了生存。在没有色彩的日子里,这条街上的每个人都麻木机械地讨生活,不能说有困难,但绝对谈不上快乐。
西弗每周都会在杂货店旁边两家的火锅店吃饭,就用自己在杂货店赚到的钱犒劳自己一顿。对于西弗而言,虽然自己不会讨价还价,但如果自己木工赚的钱不够自己在火锅店吃一顿的话,他也不会再给杂货店卖货了。这个底线从来没有告诉过杂货店老板,但西弗和老板在这么多年的生意中都保持着这一份默契,从来没有越过这条底线。
每次吃198元,两盘羊肉、一盘牛肚、一盘午餐肉、虾华和蔬菜拼盘。
每次来吃饭,服务员都很自觉的撤走一份餐具。这也是店员和西弗之间的一个默契,谁也没有说话,都在默默地干自己的事情。餐厅不大,但也不是脏馆。店里只有五张桌子,但这几年好像都没有座满过。西弗算是这里最忠实的主顾了,但在这里的交谈却不超过五句。也许服务员也是一个内向的人,要什么便给,绝不拖泥带水,但也不会有多余的交谈。
这是一个孤独的人开的餐厅,仿佛只欢迎同样孤独的人。
***
这一天最后的结尾,西弗驱车来到了附近的海滩,找一处离海近的地方停车,熄火。吃着从麦当劳买来的夜宵,找到自己常听的爵士乐电台,看着海到深夜。
外面很安静,却很冷;车里不喧闹,也很温暖。仿佛坐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欣赏外面的世界,是一种有安全感的冒险。在搬来这里的五年,西弗坐在自己的车里欣赏者夜里无力的静海,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和清净。
五年,但海却依旧陌生。
西弗习惯了孤独,却说不上来是否享受孤独。他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所措,却不知如何答复每一个敲门的人。
不如干脆就不应了。
两点,开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