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军阀割裂土地,硝烟战争未曾停歇,人们战战兢兢,平凡的日子也不得安宁
在这个年代,最无忧无虑的也不过是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
末代王府里的格格小姐,还是紧可爱的时候
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年代的开端
一个最微妙的年代,才人辈出,硝烟弥漫,在战争与和平的分割线上,好人坏人,无从分辨
不论你是谁,不论你在哪,你都将在另一个人的故事里,那样存在着
而留给其他人的却只是无尽无边的黑暗,绝望和破灭
前言
窗外的金盏花开的灿烂,梨花树开始鼓包,梨花树下还散了一地去年碎掉的酒坛碎片,没人收拾,没人扫,就在那里,那些碎片,风不吹雨不动的安安静静躺在梨花树下享受那些碎片的寂静。
而我,却永无宁日的承受着罪孽对我的惩罚
离开的人离开了,那便是永远的释怀,留下的人留下来,那便是永无尽头的噩梦
我每日坐在这个窗边,看着窗外的金盏花开花,凋谢,看着那树梨花烂漫,破碎,我从遇见你开始,思念我们的每一个回忆,每一个跟你在一起的瞬间对我都是蚀骨淋血的痛处,青沉,你走了,留下我,永无天日的思念你,痛恨我自己
我低头看着我的胳膊,上面刻着你的名字
青青河边草,沉沉一浮生,青沉,我的梦,我的全部
启朱唇,金风桂子,唤残梦,微雨梨花
那年你对我说,梨花微雨,庆幸有你
青沉,我是你的浮生半日梦,你是我的一世奈何求
一
关锦茵是一位末代格格,生于清朝末年,长于民国初年,历经两个朝代,看了两代江山,风光一时,晦暗一世,如今的日子,惨惨兮兮,报纸侧面还特地加了一张穿着旗袍的年轻模样
我手执申报,看着报纸上一小块板块上面描绘的寥寥几笔,便衬托了一个人的一生,关锦茵,末代格格,晦暗一世,说的便是我现在的日子,一字不差,我如今确实凄凄惨惨兮兮,至于申报为何要这样描述我,我想大概是那天那两个记者来采访我,被我赶出去,故意这样写来这样报复我的
我不在乎,因为我在乎的人看不到这篇报道,我也就不必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了
我刚把报纸放下,起身准备去教堂吃午饭,刚转过身就看到那天申报采访我的两个小伙子笑笑闹闹的走过来,见到我,毕恭毕敬的鞠躬问好“关阿姨,我们是来跟您道歉的,”
听他们这样说,我不明白,报纸上的报道既然是他们写的,又何来道歉之说,我矮身坐到藤椅上,手指敲着藤桌打算听他们说说
他们倒是也很不客气的各自坐在藤椅上,其中一个小伙子弯着身子,手交错在膝盖上,一脸严肃的说“关阿姨,我们知道您已经看过报纸了,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跟您解释,那篇报道不是我们俩写的”
旁边另一位记者附和道“是啊,关阿姨,那天你把我们俩赶走,我们回去跟社长说没有采访成功,他狠狠的骂了我们俩一顿,然后,然后今天报纸上的报道,都是我们社长他自己随便写上去的”
我不说话,默默听着,他们接着说“关阿姨,我们知道报纸上写的与您不符,社长也是在报纸登出来之后才后悔的,所以特地派我们俩来给您道歉的,看看能不能重新采访您给你澄清一下”
我站起来,拢拢衣服,缓步边走边说“报纸上的报道没有错,字字珠玑,很符合我现在的生活,你们社长很有才华”
他们急走两步忙着解释,我先开口又道“你们不用重新采访,也不用替我澄清什么,我都无所谓,现在我要去教堂,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申报的社长必定不是小人物,我的生活再凄惨晦暗,也不会有人有胆子这样描绘,还登上报纸,看来,那位社长必是旧相识,我晦暗的日子要迎来一下小波澜了
吃过午饭,按例午睡了一会,睡梦中又梦到了青沉
他站在梨花树下看着我说“锦茵,梨花微雨,庆幸有你”
下一刻却又面目狰狞,浑身是血的看着我,他对我伸着手,我不敢拉住他,我不敢,我站在悬崖边只能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掉入万丈深渊,直到我看不到他,我惊恐的抱着头喊他的名字,我跪在悬崖边,他却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一身长袍,潇潇公子的模样,他站在那里憎恨的看着我,质问我“锦茵,你为什么不救我,我好疼,我好难受,锦茵,你救救我,我好痛”
我从梦中惊醒,眉心生疼,一摸脸,一手的泪,这样的梦,日复一日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惩罚着我
命运的悲惨,总是留给最后活下来的人,死了的,早已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了
命运,就是这么不公
我起身,对着铜镜小梳妆,我梳了漂亮的发鬓,带了浅粉色的流苏耳坠,轻抹腮红,描眉画朱雀,淡淡的红纸印在嘴唇,我看着镜中这个面貌沧桑的红妆老者,就是众人口中的那位末代格格,谁人见了,都会唏嘘,唔,那位末代格格,确实如此风韵雅致啊
我换了一身旗袍,是有紫色风信子的绣花在上面,踩上了牛皮小高跟,拎着盘扣稠丝包,挺直了腰板,是时候去会故人了
我站在申报的楼外,看着申报的牌匾,是楷体的题笔,边框镀着金色纹路,果然是他的一贯作风,我迈上台阶,迈进那些岁月,迈进我的伤疤,迈进那些无休无止的悲剧里
二
她一身锦缎梨色旗袍,端坐在褐色雕花紫檀梨木的藤椅上,左手捧着一杯茶,看到我来,也不起身只是淡淡的道“姐姐,你来了”
比之她那身淡梨色锦袍,我这一袭紫色风信子的锦袍显得艳艳,突兀的像个外来客
她命人沏了两杯热茶,我与她一同坐在那雕花藤椅上,我手指顺着藤椅雕刻的花路,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袭来,她或许是看到我疑惑了,便说“姐姐,你觉得这藤椅是否熟悉”
我没有答话,她接着道“姐姐,这藤椅,可是青沉生前最喜爱的家具,我专门派人去到西洋,找了当初把青沉家里抄家的那位洋官人,特地要回来”
我心里一愣,抬头望着她,她看着我道“姐姐,这套家具漂洋过海的过去,又千山万水的回来,几经波折才到我手里,你知道的,我是对不容易得到的物件,最珍惜”
我看着她的脸,岁月的沟壑在她脸上布满纹路,她依旧浅浅的笑挂在嘴角,眉眼间也依旧是曾经的门户大小姐,阳光洒在她一身鹅黄色绸缎上,暖洋洋的,但是我看着心里却冷的很
我挑眉看着她“关文茵,你信不信报应”
她听到这句话愣了一愣,随即一脸好笑的看着我“关锦茵,你以为这是什么时候,还是你关家叱咤官门牙子的时候嘛?”说到这,她站起来,指着报社墙壁上挂着的画说“关锦茵,你看看,这是当初挂在你卧房的那件墨彩油画,你脚下那块地毯,是你家大堂门前的火络凤鸟脚搭,现在,都在我这里,关家祖宅的东西,都在我这间报社里,你又能怎么办呢,就算以前是你的,你能拿回去嘛,你在喜欢,也都是我的”
我看着她这一脸痴狂的样子,心里无耐的很,不想与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随即起身,拢了拢衣服,转身对她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嘛,不是想让所有的故事曝光在你的报纸上嘛,明天叫那俩个记者来关府,我一一的说与你听,一一的给世人看”
转身就走时,她叫住我“关锦茵,你终于决定将你死守几十年的秘密说出来了是吧,好啊,申报最好的板块留给你,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末代格格的悲惨晚年,哈哈哈,关锦茵,你就等着被世人唾弃吧”
冤债余孽,各宿其主罢
那两个记者来的时候, 我在东厢房拿着鸡毛掸子扫灰,招呼他们坐下,才想起东厢房没有热水,想去给他们沏茶喝,他们忙拦下说他们不喝茶喝白水就行,我又急急的去南厢房端了两杯白水过来
他们两个记者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年纪长些的叫肖安,高一些,黑一些,看模样举止想必是穷苦出身,一个叫乔墨,白白净净,说话有理有据,满腹经纶想必是诗书世家出身
乔墨问道“关阿姨,您府上怎么连一个使唤丫头都没有,什么事都是您亲力亲为,多麻烦”
我解释道“不大习惯别人陪着,自己一个人清净,我有一个使唤丫头,叫绫罗,十几年前嫁人了,别人我也看不惯,索性自己一个人”
乔墨点头,肖安接着问“关阿姨,您之前一直不同意采访,现在为何又接受了?”
我道“因为有些事,不该我自己难受,独惩戒,不如众惩戒”
乔墨与肖安哑然……
我去厨房端了一碟一碟的小点心过来,给他们吃
乔墨道“关阿姨,您不用这样费心预备吃食,我们不打紧”
我笑了笑说”我的故事很长,备些点心才不枯燥”
肖安拿好了纸笔,一边平整的将纸铺开一边对我说“关阿姨,现在开始访问吧,你的故事现在从我的视角开始,叙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