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是真人真事,由于涉及到许多的家庭隐私,所以将故事里人姓名等信息都做了匿名处理。
我住在北方的一个四五线小城,小慧和小磊是我的一位远房二爷爷家的孩子,按辈分我该叫他们叔叔和姑姑,但是小磊叔叔只比我大12岁,小慧姑姑也仅仅比我大8岁而已。很小的时候就听家人说,他们是被抱养的。
据说我的这位二爷爷还在蹒跚学步的年龄时由于家人看护不周,穿着一条开裆裤被一壶开水烫了一身,虽治好了烫伤,却在长大结婚后才发现没有生育能力。多年的求医问药都没有结果后,小磊小慧兄妹俩被前后抱养进门,成为了我们家族的一员。在这里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如果不是有了这历史的前因,在这茫茫人海中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有交集的吧。
小磊是她的亲生母亲挺着大肚子主动找到我二爷爷家的,即将临盆的她不知怎么打听到了二爷爷家想收养孩子的信息,和她妈妈一路从隔壁城市摸到二爷爷家。母女俩一上门就表明了来意:把孩子生下就走,绝不会回来找。
事实也真的如此,刚刚住下一星期小磊就在一个下雨的晚上呱呱坠地,他那年轻的妈妈立刻让二奶奶把孩子抱走,二奶奶看孩子哭的厉害,想让孩子吃口母乳也是劝了好久才同意。而且她也仅仅在二爷家坐了15天月子就拖着虚弱的身体和照顾她的母亲一起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坚持不让送去车站,全程也绝口没提小磊生父的信息。于是我们不难猜想小磊应该是一段不负责任感情的产物,他的亲娘应该是不想因为这个孩子耽误了自己的一生。
然而孩子又何其无辜,他什么都没有做,就错了。
于是小磊从出生15天开始就离了亲娘,是二奶奶二爷爷含辛茹苦的将他养大,给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同时这个小小的婴孩也算是弥补了二爷爷二奶奶今生不能拥有自己孩子的遗憾。
4年后,二爷爷又从一个陌生人手里抱养了个小女孩,也就是我的小慧姑姑。
小慧的亲生母亲生了三个女儿后把期望都寄托在第四胎身上,结果依然是个女儿,于是狠心将她送人,托了人几番周折打探,终于有人从中牵线找到了二爷爷。但是除了中间人,两家是不知道对方信息的,于是命运这条看不见的红线,将小慧和二爷爷家连在了一起。
听长辈讲她抱来的时候很也很小,将将满月不久,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小慧的到来也使二爷爷两口40多岁时终于儿女双全。其实二爷爷也就是普通人家,但对这两个抱养的孩子,真的是当做亲生的来养的,这两个孩子虽然因为不同的原因没能在生父母身边成长,但是二爷爷二奶奶也算给了他们一个温暖的家。吃穿用度从不吝惜,可以说除了没有生他们,其他方面和所谓的“亲生”是别无二致的,让外人真的想不到这两兄妹的身世竟然如此坎坷。
由于是远房的亲戚,不是经常走动的,印象里第一次见到小慧姑姑时我七八岁,她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当时是过年串亲戚,大人们聚作一团开始他们的寒暄,父亲将我领到了她面前说:“你就跟着这个姑姑玩儿吧“。于是我打量了下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孩:穿着打扮就像电影里看到的外国女孩,大大的眼睛面色白净,浓密的黑发从头顶倾泻而下,只戴了一个尼龙布的蝴蝶结发卡,穿着合体的妮子外套,简直将我比成了丑小鸭。
于是后来当我听说她是被抱养的,一时间根本不相信,还以为说的是别人。说真的,如果说我是被抱养的话肯定会有人信,但是她的话,真的太难以置信了,毕竟后妈的故事总是很吓人,而小慧和二爷爷二奶奶都很亲,就是一个正常家庭的样子。
但是,他们安静的生活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小磊在16岁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父母与亲戚们一些“蹊跷”的对话,他开始怀疑的自己的身世。也怪当时他正是敏感的年龄。于是没过多久小磊就找到父母去求证,二爷爷觉得孩子这般大了也该懂事了就把实话告诉了小磊。结果小磊一夜未归,差点把二爷爷两口急疯,发动了许多亲朋好友才把他找了回来。然而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小磊叔叔性情大变,用现在的话讲应该是“世界观崩塌”了吧。他回来后没多久就表达了自己想寻自己的找亲生父母的想法,对此二爷爷二奶奶虽然伤心,但是也是支持的,毕竟谁也不愿意糊涂的过一辈子吧,但是他们能提供的线索,只是一个城市的名字,再无其他。他亲娘是刻意什么都不留下的,甚至我猜想这城市也不一定是真的吧。
再后来小慧也知道了自己是被抱养的事情,是小磊告诉她的。尽管二爷爷和二奶奶跟他说过先不要告诉妹妹,等到合适的机会由他们去给女儿说,结果小磊还是偷偷地告诉了妹妹。可能是心中的秘密太沉重想找一个“同类人“去倾诉吧。然而和哥哥不同,小慧姑姑只是将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场,并没有寻亲的想法。
小慧姑姑一直都比她哥哥争气,她哥哥初中上完就上不下去了,而她18岁时考上了大学,学费其实不是很贵的,二爷爷愿意供她上,二奶奶却不同意,原因是小磊都没上,也就不想在她身上浪费这份钱,而且再过两年她一出嫁自己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可是倔强的小慧姑姑不同意母亲的说辞,几番争执下来虽然并没有说服母亲,但是却做了个惊人的决定:挨家挨户的去借钱凑自己的学费,并承诺工作后就还上。这个举动让现在的我看来依旧是十分勇敢的行为,真的不知到她是如何想到又如何去做到的,当时应该是2000年前后,真的没有现在那么开放,她小小的一个女生,竟然有如此的决心和魄力,当真一家家敲开了亲戚家的门去凑自己的学费。
后来自然是父母迫于亲戚们的压力把学费出了,但是她能飞向更高的天空,真的凭的是自己当初破釜沉舟的勇气。如果她当初没有去跟亲戚们借钱,很可能就真的就出不去这个小小县城了。
小磊叔叔却开始越来越不争气,初中毕业后就开始无所事事,在街上游荡,给他找的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染上了抽烟喝酒赌博的恶习,唯一专注做的一件事就是寻亲,孜孜不倦许多年。
终于!他寻到了,却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小慧的。
于是在小慧放暑假在家的一天,小北将她引到一个饭店说带她见一个人,小慧不知是局,一路和哥哥打闹进了包间,打开门的那一霎那,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她的三个亲生姐姐和一个弟弟出现在她面前,弟弟是她被送走后才生的,但是一家人的眉眼是何其相似,尤其是最后出生的弟弟,和小慧太相像了。小慧一句话都没说,夺门而逃。
故事在这里变得老套:亲生的家庭欲认亲,多年来也几方打听她的下落。不知到底是在怎样的机缘巧合之下与小磊提供的线索对应上了,原本以为见她会很难,结果小磊就这么将小慧领了过来;原本以为能顺利认回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但是小慧就这么扭头走了。
小慧回家后用不多长的时间做了个明确的决定:不认这门亲。既然当初偏偏养不起我将我送走,现在就不要再来找我。小磊诧异妹妹的做法,因为他多年来的心愿就是找回自己的家人,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想知道自己是谁。倒不是对母亲多么的思念,竟然是幻想亲生父母一定很有钱,因为我们隔壁的那个城市也确实比较富裕一点,而他手里仅仅只有个城市的名字。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找到母亲后一定能继承许多财产,离开这个不富裕的家,开启自己真正的人生。此时他的心理已经开始扭曲了吧。
可是,他至今都没找到。
小慧姑姑始终都不愿再见原生家庭的人,尽管那边的几个姐姐多次来找她,她的态度从来都没有什么变化,反而对二爷爷二奶奶更好,更孝顺。相比小磊荒唐的做法,小慧让二爷爷二奶奶很是欣慰。
毕业后她回来的次数变少了,开始努力工作,认真的给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去了个二线城市上班,认识了高大帅气家境优渥的姑父,顺利嫁做人妇,过上了亲戚口中的幸福生活。每每提及她长辈们都赞不绝口,而正是有了她做榜样,家族里才开始认为女孩上学也可以有出息的,我和我的几个表妹上大学时长辈们总是要提起小慧姑姑的事迹,让我们明白自己努力的重要性。
小磊却始终生活在幻想里,把自己的无作为归结到养父母身上,越来越放浪形骸不误正业,甚至在一次醉酒后对二爷爷动手,让他说出亲娘的地址。可是,如果二爷爷真的知道他母亲的姓名的话恐怕早就告诉他了,二老已经被他多年来荒唐的做法伤透了心,真是巴不得他赶快找到亲人回去认祖归宗。然而当年他的生母那般决绝的抛弃了他,想必一定是将后果想的很清楚,所以尽管他们打探多年,依然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
如今我的小慧姑姑已经30多岁了,依然是自信勇敢的女人,她婚后不仅把家庭关系处理的很好,还开了公司,和帅气的姑父一起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二爷爷二奶奶也都70多岁了,小慧姑姑经常把父母接到大城市居住。
她一直是我们的榜样。
小磊叔叔还是会在喝多后的深夜歇斯底里的哭喊,想找他连样子都不曾记得的生母......
所以环境究竟能不能改变人呢?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俩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为何价值观会如此的不同?二爷爷二奶奶对他们一样的爱护有加,所谓”生娘不如养娘亲“,为何得到的回报却是天壤之别?
而放弃他们的两个家庭,一个多年后还是想认回这个他们抛弃的女儿,一个就像没有来过一样“消失”了。他亲娘是多么怕小磊将自己的人生毁掉啊,才这样决绝地抛弃亲子。
只是谁又能想到小磊会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呢?或者他真的是遗传了父母不负责任的基因?所以才会冷血无情的对待养父母的恩情。可怜二爷爷一家算是替他亲娘承担了这个“恶果”,原本只想膝下能有一双儿女承欢,谁知这一对兄妹却是冰火两重天,最重要的是如今他们却无法像小磊的亲娘一样“不要”他了......
经年以后,不知他白发苍苍的亲娘会不会在口中呢喃,喊一声这个只吃过她几口乳汁的孩子,而他的生父又知不知道他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