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过道,挤了七八个人。
或靠或立或蹲或席地而坐。
我找了个角落把行李箱放倒,坐在它上面。
一女孩在接电话,声音圆圆,卷卷,有点像糯米糖纸,带着未经世事风霜熨烫的甜糯感。
可是,她语气里有明显的无奈,当然,还有揶揄成份:“他们都不要哪……哎呀,我都想撞墙啦。走了很多家……现在跟前几年不一样,面试很难……上百个人争一个岗位,除非你特别特别优秀,他们才要你。”
车厢里这么大声毫无防范地打电话人应该不多吧?我瞥了下她——圆脸,圆身材,齐耳短发,皮肤瓷净,好像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大学生。
电话打了很久,足足有二十来分钟。渐渐地,女孩声音低了,里面充满了疲惫和无奈:“你妈这样说我,你也这样说我。你优秀,你太优秀,我是烂泥巴糊不上墙,这样好了吧……”
对车厢里大声打电话的人我素来没什么好感,也不想知道他们电话的内容。可这次,不知怎的,慢慢地,我的心也跟着女孩的话一起下沉。
她带了哭腔:“……真的,我感觉我们不合适,每次跟你说,不是讽刺就是嘲笑,我更难受……我很累,真的,我不想……”她抽泣起来了,声音渐渐低沉至无。
她的厚重鼻息一扇一扇。
空气黏闷,好像随手一拧,就会有沉沉的水滴下来。
车厢里静悄悄。
乘客们有的看着窗外,有的看着对面板壁,有的看着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有的低头盯着脚尖……我们的目光穿越空气,又好像很轻易地被空气分散成一片片迷离;我们好像都在想着什么,又好像都没什么可想。
我突然想转头看看女孩,或递张纸巾给她。
可是,我不敢。
当然,也不能。
尘旅之人,谁不负重而孤独?
萍水相逢。青春哭泣容颜,谁愿意看见或被看见?
“别人讽刺我,挖苦我,没关系,连你也这样,我受不了。因为你是我最亲近最看重的人!”——我想起一个孩子对她母亲说的话。
人还没长大时,最亲近最看重的是父母亲;可长大了,成家了,或就要成家时,最亲近最看重的人是谁呢?
女孩的话里有赌气,有发泄,可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同情她。谋生之不易,就业之压力,竞争之激烈,来自身边人的不理解,不支持……好像每个走上社会或正要走入社会的人,或多或少有点感同身受。
如何,在一次次失败后,还能清醒正确地看待一切?不虚幻不抬高,亦不随意贬低自己,面对现实的严酷,迈出最初的一步?
如何,在身边的爱人遇挫折困难时,摒弃嘲笑打击心理给他(她)以深情安慰和鼓励?——也许你也很累很累很不容易。可是,如果爱,请深爱。
因为爱,所以扶持,鼓励。
爱,是一起走下去更幸福和温暖的理由。
列车驶入一个山城停靠点。透过车窗看出去,浓浓的夜幕里有盏盏灯火,如星星点灯,诉说着人间的传奇与尘世的馨香。
女孩下车了。
她背上的帆布包连角角落落都鼓鼓胀胀,好像很重。
她的身影很快融入站台外熙熙攘攘人流中。
不知为什么,我竟莫名地希望,当她风尘仆仆回家时,有一盏温暖的灯,有一个深情的拥抱,有几碟冒着热气的小菜……
——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