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晚上一个人在路上游荡，被秋收农忙早起的老乡当成是孤魂野鬼。

                        一

民间迷信传言说属马的女人命都不好，在我看来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五姨是家中老幺，从小就受到长辈和父母的偏爱，她也成为家中唯一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卫校毕业的她成为了一名口腔医生。

大学期间，她谈了第一段恋爱，还把男朋友领回来带给我爸妈看了。（彼时五姨为了读书和工作寄居在我家）

那个时候我六岁，还记得那是一个高高瘦瘦，衣着简单朴素，但却很干净的男孩子。他说话幽默风趣，常常能把五姨逗笑。那大概是我最早见过的最像爱情的样子了，直到现在我甚至还能记得他的名字。

后来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分手了。多年之后才听五姨提起，说他当时被一个老师的女儿看上了，而她的男朋友也想攀高枝，所以两个人就分手了。后来听说，他现在担任某大学的客座教授。虽然五姨嘴上没有继续再说什么，但是我分明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当时气氛沉默的可怕。

                        二

日子就这么自顾自的走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上一段感情的打击，五姨的第二个男朋友居然是个村里的地痞流氓。他的恶名，甚至十里八乡都传遍了。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不知道是不是古惑仔看多了，经常去跟人家聚众斗殴。

我上小学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看到他眼睛上赫然有一道刀疤，当时我就在想，他一定不是个好人。但是因为五姨喜欢他，我甚至还帮着他们俩暗中传递过消息，现在想来，那就是在害她呀。

两个人保持了一段时间地下恋情之后，五姨决定把这件事情坦白。预料之中，这事情遭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反对。

她那混混男朋友，甚至找到当时我家的地址。在一天午后，拿着一把刀气势汹汹的闯进我家，说要给我们留点东西：于是当着全家人的面，把自己的小拇指剁了下来。幸而我没有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但是在下午上学的时候，我看到了家门口砖地上的血迹，一直延伸到胡同口。警察来了，也是例行公事，作为民事纠纷，也只能不了了之。

无独有偶，记忆中的是一个周六的晚上。记得那一天，我的右眼皮整整跳了一下午，恍惚之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爸爸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餐，等待下班回来的五姨一起吃饭。可是缺却等到了一个不该来的人。

只听一声巨响，这个古惑仔踹开我家的大铁门，径直走到我家里。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长辈怕我受到惊吓，让我去另一个房间了。只记得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声音很大，甚至都把习惯早睡的老邻居惊醒了。时间过去太久，我早已不记得当时这场闹剧是如何结束的。

他简直就是一个亡命之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但可能爱情的确是盲目的，五姨沉湎其中，简直快要溺亡。她以绝食相逼，逼姥姥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

虽然还是遭到反对，但家长们其实已经很疲惫了。毕竟经历过这么多恐吓事件之后，都心有余悸。

但是当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家长们再也抵抗不了了，全线溃败，一盘散沙。

五姨偷偷和那个小流氓办了婚礼，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是夫妻了。没有办法，木已成舟。家里人再不同意也已经于事无补，只能默许了。

五姨生活朴素，向来勤俭，不舍得乱花一分钱，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为了便宜一毛钱的切面，她会下雨天骑着自行车到好远的地方去买。每次说这件事来调侃她，她总会辩解道：“不是啊，多一毛钱可以买好多面呢。”

可是她的勤俭持家，并没有让这个古惑仔满意。相反，他总嫌弃五姨的唠叨。

婚后不久，这个古惑仔就开始变脸了。家暴，频繁的家暴，即使五姨此时已经怀有身孕。后来，五姨为了生计自己开了个口腔诊所，难免会有男病患，这个古惑仔看到就会怀疑，晚上回到家，少不了又是一顿家暴。

婚前的蜜糖有多甜蜜，婚后的毒药就有多苦涩。这种事情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毕竟是自己选的。关于家暴的事情还是姥姥听村里的邻居说的。

后来问五姨，五姨含糊其辞，但也承认确有其事。后来我听说，那个古惑仔打五姨，就像是抓住了小偷或者仇人一样，往死里打：骑在身上打，好几次差点动了刀。有一次，就在刀子马上下落的时候，她们的女儿拦了一下，才救了五姨一命。这样的生活简直没有盼头，满眼都是绝望，五姨自杀，割腕，所幸伤口不深，被及时救下，但是每当我看到她手腕上的伤疤，总是感觉触目惊心。

离婚？不敢离啊。五姨无数次央求要离婚。得到的回答总是拒绝，还威胁五姨，要是离婚，我就杀你全家。五姨不敢，因为她知道这个亡命之徒，真的做的出来。

后来，实在忍无可忍，五姨一纸诉状，把这个人渣告上法庭。虽然后来判决下来，两个人终于离了婚。可是这个无赖终日游手好闲，喝醉酒了时常深夜去五姨家里闹事，五姨离婚了都不能安生。

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与另一个村的“村霸”斗殴，并重伤对方，终于自作自受，被送进了监狱，判了好多年。亲戚们得知了这个消息，都为五姨松了一口气。感慨道，刀子要是再深一点，那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祸害别人了。

                          三

五姨的手艺好，价格公道。所以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如果牙齿出了问题都去找她，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五姨牙科诊所的口碑就建立起来了。日子越来越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渐渐的，有很多人开始给五姨介绍对象。五姨虽然离婚还带着一个孩子，但是五姨的技术也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所以对五姨倾心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这个年龄的男人，如果直到现在还单身，多半有点什么隐情。五姨在尝试的接触了几个单身男子后，觉得不太靠谱：要不就是这性格不合;好容易有看对眼的，女儿却不满意，只好作罢。

就这样，母女两个人过着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子的出现，打破了生活的平静。他是一个高中数学老师，离异，没有孩子。工作体面且稳定，为人还比较老实厚道。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女儿不但不反对了，而且还很喜欢他，五姨也觉得他们俩在一起玩耍时候的画面很和谐，准五姨夫对外也说他有两个女儿，在外人看来一切都其乐融融。

一切都水道渠成，两个人在前两年领了证，结了婚，这一次，家里人终于都同意了。就在今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妈妈回去伺候五姨坐月子。暑假回老家，我也见到了这个孩子，虽然孩子很小，但是看得出很可爱。就在我终于觉得五姨的生活终于拨云见日的时候，一场争吵打消了我的这个念头。

起因是五姨为自己的大女儿购买的一份保险。五姨在跟他商量保险的事时，他脸一沉，说：“我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上学，但我不供她这些奢侈消费。”五姨听完这话心里一凉，喃喃道：到底不是亲生的。

两个到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开始摊牌。起初还是试探，五姨夫想买车，五姨想买房。后来五姨妥协了，那就买车，但是在经历“保险事件之后”，五姨明白了，这个男人并不靠谱，不是她后半生的依靠，他只是看中了五姨能赚钱的好手艺。所以五姨没有给五姨夫一分钱去买车，她得为自己的下半生和大女儿的未来做打算。

而五姨夫这边对此很不满意，竟然还在姥姥、妈妈、舅舅这些娘家人面前翻起了旧账：还是在他们两个人结婚之前，谈男女朋友的时候，有一次两个人出去约会，他说全是自己花的钱，五姨一分钱没有出，他对此觉得很是心寒。五姨先是吃了一惊，震惊原来这件小事五姨夫一直耿耿于怀。事已至此，就不怕撕破脸了，五姨也开始翻旧账：谈恋爱的时候，天天给他做饭，他也从来没有上交过一次伙食费，此话一出，五姨夫突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却没有想在到这些小事情后面埋藏着这么多的对彼此的不满甚至是埋怨，就是这些一件件小事，一点点对方不知道的不满也在慢慢的侵蚀他们本就根基不稳而又风雨飘摇的家。

他们两个的婚姻一地鸡毛，不过两个不惑之年的夫妻是没有必要再说离婚的了。但是两个人不是一条心，日子也只能是将就着过了。

三毛说过：“爱情如果不落实在穿衣、吃饭、睡觉、数钱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是不会长久的。”

可能，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过爱情吧。

创作于2019.01.15晚2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