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稍好走些,但大部分路程都是荒野草地。一路上,火满阿奶指挥着大家打野味挖野菜野果,省下不少食宿资费。我跟着阿奶学了很多种野菜,有一种红茎的椭圆小叶的植物,用水煮了加点盐拌一拌,味道土鲜。一种很多细长绿叶的植物,和麦面搅和一气,蒸一下甚是美味。有的菜叶子,直接切了和烧肉一起吃,最是鲜嫩。只是桃喜婴这些武士子吃不惯,总说味道怪怪的,像药味,不如直接吃烧肉来得痛快。只有我和女仆役吃得高兴。
经历州国不少县野,每到一处,大哥会向我讲解当地情势、人文风俗和土产特色,听得我一面咋舌,一面又大为钦佩。我问大哥如何得知如此多故事,他告诉我书中自有乾坤,我暗下决心,不仅要强武,更要博览书籍。
当今大启朝自元帝姞乌立朝以来,都郾城,天下分侯,划封为七州五国,分别是蓟国,邻屺州,靖夜州,越定国,滵州,平离州,垘州,植黾国,虞州,莫荇州,熠国,虎丘国。天下有两条大江横贯东西,么乙河和乌罗江。
州国诸侯人选名义上由大启帝宣示,实际是家族传承。滵州新任诸侯魏光是前任诸侯的弟弟,诸侯传位通常是立长的,叔叔夺了侄子的侯位也是经常故事,不过据说,此次是侄子主动禅让,而魏光未任诸侯前,在滵州境内已是颇有贤名。大哥提起此事,那语气让我感觉仍然满是怀疑。
滵州封地最小,贸易往来总是被邻国贪占利益,魏光未必甘于受制。但他上任初始,向各国殷勤献礼,各国倒也未有为难之意。这次看到举州尚武,意在备战不假,大哥流露出对我们行程的顾虑。
果然,离开滵州即将进入熠国时,滵州州界鸬县境内,几个兵丁截住了我们,领头兵说道:“哪一位是统领,请随我们去见司县大人。”大哥走上前,我也紧随着大哥。领头兵惊奇:“竟是个孩子,走吧。”
大哥嘱桃喜婴和弘拓照顾众人,在原地等候。着蔺师随同去拜会司县,路上,大哥悄悄告诉我道:“别怕,这县的大人据说颇有学养,应该不会狠劲为难。”
到了县中司府,厅中正站着一个青布衣衫身材瘦长的中年人,他微笑着望向我们,初看貌不惊人,一双小眼睛里却露出精光,看过来甚是透彻,微笑显得颇有深意,让人不由得心里发紧。
大哥敬了一个揖道:“拜见司县大人。”
司县笑了起来:“扁氏乃武林大族,大公子年轻有为,果然不同凡响。”
大哥礼敬道:“多谢司县抬爱。”
司县又道:“葛某现司鸬县,今日听闻扁氏继任族长经此路,特邀来一叙。”
大哥赶快回道:“葛司县的消息有偏,扁氏继任族长身在蓟国,乃是愚家阿叔扁丰野。愚领本家去往虞州,定不会叨扰贵县。”
司县看向大哥身后的我和蔺师,说道:“看来扁氏心不在一处啊。不如就在此处驻下如何,本司定会保你家族人安全。”
我立时感到这司县意图不善,暗自打量着司府的兵力,二十来个青壮兵丁,应该不是武功高超的,但不知道组队作战能力如何,凭我们三人是否能突围呢。
大哥倒不慌张,坦然应道:“司县好意,愚谨记在心。只是家中阿叔已经在虞州做了安排,去那里是听凭族命,并不是私自迁移的。”
大哥像在警告那司县,我们还是同扁氏家族有联系的,不要随意动我们。这司县虽说不会全信,但凡生出些疑惑,应不至于生出灭口之意。
我看向司县身后的桌上,一个水壶和几个茶杯,水壶里似乎冒着些许热气。我想着这县野之地,定不会有武林高人,决定冒一次险。我凝聚精气,用最快的速度轻身掠过司县,取到水壶倒了杯水,又回到司县身前。
我端着那杯水,弯身对司县道:“司县大人,言多口干,请以此津润口舌。”
大哥倒是未觉惊奇,背后蔺师好似多了些担心。
那司县盯着我问:“请问这是哪位?”
我抢着说道:“小子是扁氏仆役。”大哥微微点点头。
司县感觉到了威胁,从我手上拿走水杯,说:“不如今晚就在舍下留宿,本司愿以特产招待贵客。”
大哥说:“多谢司县心意,不过家人太多,恐难以容下,且愚等急于赶路,望下次再来叨扰。”
司县还想强做挽留,大哥走近他身旁,低声说了一句话,司县听后面上一紧。接着说道:“既然急于赶路,本司就不多挽留了,他日有缘再叙。”
大哥躬身辞道:“今日多谢司县招待。”
大哥随即带我和蔺师离开司府。大哥说:“我们即刻度过滵州州界,进入熠国。”
蔺师对我道:“鹿儿,你刚才太冒险了,如果那司县身有武力,难料是否会以不恭为由重伤你?或者犯了他的忌讳,一定要把你下狱也难料,毕竟这是他的管辖地。”
我说:“去的路上,大哥告诉过我不要怕。而且我猜这么个县野边界,也不会有武林好手的。”
大哥说:“蔺师所言在理,鹿儿确实有些冒险了。不过那个葛奇仲虽有兵法谋略,确实没有武功的,鹿儿露这一手,倒也起到威胁之意。”
行程路上,我问大哥:“当时你对那个葛奇仲说了什么,他乖乖地将我们放行了。”
大哥说:“他定是想到将来滵州和蓟国交战,扁氏会涉身其中,要削弱扁氏,不如将我们一队人斩草除根。他上来就挑拨扁氏内部关系,我猜他是想确认我们是被族内轰赶出门的。因此对他说,我们有族命。他心有疑惑,便不敢下手。最后一句,我是跟他说,司徒卫显命我代其问候,他就更不敢谋害我们了。”
我问:“卫显那里真的有打点么?”
大哥点头:“我们一路经过的州国,不静老爷都有打点司徒大人。官府事确实不用担心,我们要更加小心的是荒野猛兽和强盗。”
我心里敬服不静和大哥谋划甚远,已经为这远途做好万全准备。
大哥略一停顿,正色对我道:“鹿儿,虽然你年纪尚小,但父母不在,不可再将自己视为稚子。”
我心下咯噔一下,不知自己是否有差错之处,恭声对大哥道:“鹿儿知道了,谨遵大哥教导。”
大哥说:“从今而后,我会给你很多命令,为了家族,我希望你可以完成的很好,也许我不会如往昔一般护佑你,但你要在心里记住,大哥待你的心意始终不变。”
我赶快道:“鹿儿谨遵族长指示。”
大哥说:“你不要紧张。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些场面上的事情,首要的,回蓟州以前,不要乱叫。”
我乐了:“是,大哥。”
大哥又提到:“还有就是,你对待师长,有时过于直白。前几天从鸬县司府回来,对蔺师的关切,最先要表感激之情,你只顾争辩,全然未明此意。”
大哥接着道:“放下稚子心性,首要的就是能容忍委屈。世间事情不是紧着一两句话的争辩就做得好的,你要仔细思虑。”
大哥的话让我想到以前,他提起要保阿父颜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似乎有些明白,实际却还是不知该如何做。
我低声说了句:“大哥,你说的这些我略微明白,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大哥说:“这些道理要靠自己去做才能有体会,以后你要多想想,多看看师长如何做的。”
我赶快答应:“知道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