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1日 周四
作为交通中枢,欧洲大部分城市的火车站都位于城市中心,并且与地铁站,大巴战,去飞机场的连接快线集成在一起,换乘方便,也省时间。这是当年城市设计之功,上海的虹桥枢纽在设计上采用的也应该是这个理念,问题是,中国大城市的人口规模要求的交通承载能力需要大得多的规模,实现起来远不是一个中等城市可以比拟的。去虹桥枢纽接人至今仍是不少本地人头疼的事。客流量一大,车站也得大,即便同站换乘不同交通工具也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不知道是否有更优方案来提高效率,但我认为欧洲的公共交通系统虽然大多是百年前设计的,其效率和人性化运作方面仍然更胜一筹。
没到北欧之前,印象中的北欧国家,无论经济,文化,居住条件以及消费水平觉得应该都是差不多的,而且曾经一度认为,北欧几个国家应该没啥差别,可能更像我们东三省之间的不同,反正都是世界上最宜居的国家。然后随着在北欧旅行的深入,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印象极不靠谱也很浅薄。就我们旅行的北欧三国而言,虽然泛泛意义上说他们都属于高收入,高税收和高福利的三高国家,其收入水平、经济发展状况以及消费水平还是大有区别的。
挪威是北海上的沙特阿拉伯,仿佛一夜之间从渔民变成了暴发户,石油的暴利不是其他行业可比的,不仅传统的捕鱼工作更多地雇佣外籍劳工来做,越来越多的挪威人都进入石油相关行业。挪威的消费水平高居世界之首,无疑是北欧的第一梯队。然而挪威人并没有染上中东土豪的毛病,虽然收入大增,但没有人挥霍,挪威人的环保意识应该是全球最好的,挪威也没有加入欧盟,过得最像老子笔下小国寡民的生活,追求自然和谐,天人合一。
瑞典的人口是丹麦和挪威之和,其经济规模大,技术能力强,除了大名鼎鼎的宜家、沃尔沃、爱立信、伊莱克斯、ABB电器、哈苏相机外,萨博汽车和武器集团绝对是个世界级的军事力量。虽然当了两百年的中立国,但瑞典的军事工业超级发达,自己不打仗却靠军火出口赚得盆满钵满。先进的军事工业从来就靠基础工业和科研能力来撑腰的,瑞典的教育和科研水平应该是北欧最高的。相对丹麦,瑞典的大部分商品进口税很低,买部进口车也没有进口税,只是百姓似乎很偏爱骑自行车。
丹麦是个小而美的国家,在建设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路上一骑绝尘,曾经的北欧霸主在遭遇了几乎亡国之败后,居然心甘情愿地抱残守缺,守着连昔日十分之一都不到的破碎山河过起了社会主义生活,平均50%以上的所得税,而这些税收的大部分都被用于社会福利和教育。丹麦经济的核心竞争力是船运、生物制药(没想到吧?)、农业和牧业、艺术设计。这无疑让外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锅饭和竞争力可以在丹麦并存?但只要问一下丹麦人,几乎都对高税收没有太大意见,有的说:我愿意多缴税是不想看到丹麦有穷人;有的说:我已经够富裕了,多缴税是我的责任,不一而足。除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度,丹麦还拥有世界上最廉洁高效的政府,相对世界上那些贫穷落后,战火纷飞的地方,丹麦既是乌托邦又是童话世界。
不仅不加入欧元区,这三个国家所还各自使用自己的货币,虽然都叫克朗,目前丹麦克朗跟人民币的汇率基本一样,瑞典克朗和挪威克朗间的汇率差不多,都是一个克朗换八毛人民币。讨论一国的生活水平可以从衣食住行着手,服装因其品牌和质地价格可以相差巨大,但北欧人并不追求名牌,H&M的大行其道使得大部分的北欧人在服装方面的花费不会比中国大城市人更多;食品而言,走进北欧的超市可以明显感受到其高企的物价水平,总体而言算两倍比较靠谱;像哥本哈根和斯德哥尔摩市区的住房普遍低于中国的大城市,平均而言不足北上广深的一半;出行的话北欧人花费很少,远超一半人靠自行车和公共交通出行。全世界的电器产品都差不多价格,其他就是度假等开销并不容易比较。考虑到这三个国家最低的人均GDP都在五万美元以上,我们就大概可以估算我们跟北欧的差距了。
来奥斯陆之前我曾经在网上看了些别人的旅行经验,奇怪的是,几乎所有来挪威甚至北欧旅行的人无不把奥斯陆作为中转站,或休息一晚来日前行,或朝抵夕离。我们从昨天坐火车接近奥斯陆时就开始对这个城市心生好感,昨晚对码头和那白色歌剧院的轻轻一瞥,奥斯陆已经成功撩起了我们对探索她的浓厚兴趣。
终于可以好好近距离打量一下奥斯陆了,酒店虽然在火车站隔壁,但无疑对有效隔音下了功夫,一夜宁静,一夜无梦,醒来精神百倍。酒店的自助早餐很丰盛,不仅提供鲜榨果汁,鲜美的三文鱼,还有好几种叫不出名字的挪威的海鲜供随意品尝。一顿丰盛的早餐对一天的出行很重要,吃饱喝好,我们开始用双脚丈量这个不大的城市。
挪威语中,奥斯陆意为“上帝的山谷”,奥斯陆位于奥斯陆湾深处,前有滨海城市的旖旎风光,后有三面的群山环抱,是名副其实被上帝祝福的地方。奥斯陆城市面积的四分之三为森林,人均绿化面积居欧洲各国首都之首。
走出酒店大门,过马路就是静静地躺在海边的白色歌剧院,我记不得它的设计者姓甚名谁,但听说土豪之国是很想以此来对标悉尼歌剧院的,造型新奇而简单,符合简约的北欧风格。远远看去,显得有一点点发蓝,在蓝天白云下,果真像一块硕大的北极浮冰在渐渐地融化,设计者意在唤醒人类的环保意识,动员人们行动起来,保护大自然免遭进一步伤害,否则,冰雪不再,大厦将倾,人类将很快有灭顶之灾。
歌剧院的右侧还有一个雕塑,是一艘已经侧翻,正在经历倾倒并沉没的船,无疑,配合歌剧院的浮冰创作,明确了其对人类警示的主题。北欧人在环保方面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我们所到的北欧三国满大街都是自行车,相当比例的上班族都是骑车族,这让我这个来自自行车王国的人不禁脸红,为了发展汽车业,我们自己的城市不再对骑车者友好,城市扩张,越来越多的上班族不得不摈弃自行车,挤进地铁上下班,或者干脆成为开车一族每天在早已拥挤不堪的马路上狼奔豕突。北欧的社会富裕程度远不是中国大部分家庭所能比的,其中尤以挪威为甚,但他们选择自行车取代汽车除了锻炼身体的考量,环保意识的觉醒之外,我认为北欧人已经脱离了低级的炫富文化,他们知道那些城市由来已久,当年的市政设计并不是为有车族而规划设计的,完善的公共交通加上自行车为主体交通使得他们避免了我们闻之色变的城市大堵车。
“The blue and the green,and the city in between.”是奥斯陆城市宣传册里的一句话。大意是:眺望是蓝天,俯瞰是绿地,城市位于天地间。抬头望天,到处都是蓝天白云,我们无法不想到中国这些年经济高速发展所付出的沉重代价。有些代价的付出从长远来看是值得的,因为我们抓住了发展机遇,成为国际分工体系中的重要力量,奠定了中国制造的地位。然而,不少源自于领导拍脑袋,只顾发展不计后果的错误决策,加上官商勾结损公肥私的腐败,的确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环境伤害。糟糕的是,错误一旦酿成很难重新再来,伤害将会是长期的,甚至贻害几代人。
边看边聊,沿着江边从歌剧院慢慢西行,除了数不清带着桅杆的小游轮外,码头上赫然停泊着一艘白色的DFDS公司巨型邮轮,这是往来与奥斯陆和哥本哈根的夕发朝至的邮轮,不少人会选择邮轮的交通方式,除了可以过坐豪华邮轮的瘾外,还可以省下在哥本哈根高昂的住宿费。
举目向右看,一幢双塔式的红色大楼很引人注目,楼中间镶嵌着一只大圆钟正好敲响了,时针指向9:00。这是奥斯陆的市政厅,想到我们在斯德哥尔摩参观其市政厅带来的震撼,去奥斯陆市政厅看一看应该是不错的选择,遗憾的是时间尚早,奥斯陆的父母官还未上班,干等着浪费时间,另找时间再说吧。市政厅左侧的并不起眼的建筑是诺贝尔和平奖博物馆,同样铁将军把着门。
于是我们先去了阿克斯胡斯城堡,城堡内部现已辟为博物馆(十一点开门),据说展出了不少当年皇室的收藏品。这些年在欧洲看了不少皇家的珍品,美则美矣,但多看也会审美疲劳。开放的城堡公园不但免费,从早上六点起就开门,大大的草坪,古老的城墙,基本上没有其他游人,任由我们尽情徜徉。整个建筑依山傍水,当年应该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堡垒,该不是为了抵御来自瑞典人入侵吗?如今和睦得让外人傻傻分不清的丹麦、瑞典和挪威,当年为争夺霸权也斗得你死我活,演绎了长达千年的三国演义。
雄伟的阿克斯胡斯城堡矗立在阿克海角边,是典型的中世纪建筑物,从城堡上几看到整个奥斯陆湾的全貌。当年挪威国王建立阿克斯胡斯城堡就是想与邻国瑞典分庭抗礼,城堡建成不久便成功地抵御了来自瑞典的进攻,在以后的历次战役中阿克斯胡斯城堡始终坚不可摧。之后的六十年间,挪威王室一直将城堡作为他的皇家宫邸居住,几百年不断的修缮使得阿克斯胡斯城堡成为要塞与宫殿合为一体的典范。城堡的至高点有挪威国旗在迎风招展,还有皇家卫队的军人在站岗和巡逻。
在和平年代,皇家士兵的出现其实只是宣誓主权,顺便装点一下风景。史诗般的维京年代早已久远,当年的枭雄或海盗,如今安在哉?对于祖先的历史,挪威人从不讳言,今天的北欧人继承了海盗的勇敢,不畏艰险、勇于开拓,不死的精神是挪威人前行的动力。
游完城堡,我先赶去酒店退房,今晚要换去王宫附近的Hotel Bristol。这是一家古色古香的老建筑,从大堂到电梯,从走廊装饰到房间布置,上上下下都透出古雅和精致,这应该是我们整个北欧之旅住过最好的酒店了。
踏出酒店步行一百多米就是奥斯陆的中心休闲广场,午后的广场生气勃勃,到处是鲜花、雕塑和笑声。喷水池中孩子们在嬉戏,街头艺人在表演杂耍,另一边居然飘来我们熟悉的前南斯拉夫音乐的旋律“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一个老人在拉手风琴,应该是从前南斯拉夫过来挪威讨生活的。
广场两边相当大一部分地方都是各家餐厅的露天位置,一顶顶遮阳伞下,净是边吃边聊的客人。中国几乎没有街头文化,但北欧街头文化之盛让人侧目。也许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在漫漫长夜的秋冬到了之前人们太需要尽情释放自己。
向北而行就是瑞典王宫,右面是奥斯陆大学那庄严的大楼,里面的花园任人随意穿行,我们也就把校园当公园随便看看。校园里并没有看到新生模样的人,有的倒是遛狗的市民和像我们一样的游客,暑假的校园倒物尽其用,成了另一个公园。
穿过校园就是国立美术馆,TripAdvisor对这个美术馆风评很好,我们自然不想错过。幸运的是,今天周四,轮到美术馆免费开放,省下了我们一笔银子。美术馆的建筑物也是个很有个性和美感的老大楼,隔开中庭花园,矗立着瑞典历史博物馆,两栋大楼构成一组占据整个街区的庞大建筑群,既呈现了对称的美又展示了各自的建筑特色。
国立美术馆共有二十来个展厅,其中二个厅是重头戏。其一是挪威花重金收藏的欧洲印象派名作,虽然从数量上不及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和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以毕加索、德加、莫奈、高更、塞尚和马奈的画作为镇馆之宝,很有看头;其二则是挪威的骄傲,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画坛大师爱德华·蒙克(Adward Munch)的专辟展厅,作为后期印象主义和现代画派过渡时期最重要的画坛人物之一,其画坛地位随着他那幅起名为“尖叫”(Scream)的画以2.5亿美元成功拍出后达到了高峰。奥斯陆的蒙克博物馆是现代画拥趸必须朝拜的圣地,至于吾辈,在这里一睹其精华之作也算是致敬了。
馆内一位自称来自东欧(保加利亚)的美术老师正在给学生讲解美术馆的著名画作,他的英文虽有浓重的口音,但对馆藏珍品如数家珍,我们也尾随队伍,愉快地听了两小时的介绍。免费入馆是幸运,免费听讲更幸运,奥斯陆展现其艺术之城的一面名不虚传。
我们对北欧的简约主义设计并不陌生,但大部分人只认丹麦和瑞典的贡献,其实这三个国家在设计艺术方面的贡献各有所长,令人惊讶的是三个国家的艺术馆都有专文明确宣称其设计思想师承于日本,并辟出专馆大书特书日本艺术和北欧设计之渊源。原来当年有不少北欧年轻人去日本学习艺术,特别喜欢日本传统的浮世绘风格,学成回国后,自成一派,发展成为绘画界和设计界二支活跃的艺术人才队伍。饮水思源,作为设计界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他们处处尊日本为他们的艺术源泉自有其理由,只是作为中国人,看到馆内介绍不少日本的艺术(包括山水画、陶瓷等)其源头其实在中国,心里难免犯嘀咕。但是,我们对外输出文化之不力却可见一斑。
回到住处不久,孩子他妈突然为了工作上的事着急起来,为了轻装旅行大家都没带电脑,但她有一笔紧急汇款除了需要U盾外还必须有招商银行的专业版软件上才能完成,酒店的电脑是挪威文没法操作,找了周围的中餐馆,老板肯帮忙让我们用他电脑,结果也因为没有中文系统而失败。于是,我们倆在街头见到路过的中国人就问有没有装中文版Windows的电脑可以借用,来挪威旅行的中国人数量实在太少,连请酒店前台帮忙查询当晚入住的中国客人也是说没有,街头巧遇需要何等好的人品呀!天无绝人之路,幸运再次降临,我们在街头遇到了从中国东北来奥斯陆移民的刘小姐,听到我们的请求她满口答应帮忙,但需要回家去取电脑来。就这样,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坐车来回一个小时带来了电脑,当看到屏幕上亮起半个月没见的中文字时,心里的确有些激动,问题解决了。
随后我们跟刘小姐一起在广场边上那家当初愿意让我们借用电脑的中餐馆里一起晚餐,馄饨、米饭,大家都吃得特别香,说中国心无法验证,但中国胃明明白白,没有粥饭面条确实不行,看来不假。闲谈之下,原来刘小姐是位中医师,为了孩子的前途选择了来挪威移民,她来奥斯陆才两个多月。挪威并不是一个移民国家,而且一直不愿意加入欧盟,不但在接受难民问题上我行我素,接受移民的审核也是百般刁难,唯有中医师则是稀缺人才,办起移民手续来倒也十分爽快。市场经济就是如此现实,稀缺资源的价值总是不会被埋没的,关键是选合适的市场,待价而沽。
老乡遇老乡,话匣子打开了就很难关上,直到北欧的夕阳西下(十点钟),才互道珍重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