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管平湖的《广陵散》,有种似曾相识感,何时何地,我曾有幸倾听过么?
哦,我知道了,那里,在那里,是的,就是那里。
但是,我是谁呢?我不知道。作为什么的存在,也不知道。我存在了多久,我也不记得了,也许与天地同生,也许就这一会。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不了解就不会有烦恼。可谁人真正能没有烦恼呢?
我记得《广陵散》的旋律,那是我心跳的频率。多少个日子,叔夜与我促膝长谈、把酒言欢。他抚琴,我伴舞;他锻造,我扇风,相得映彰。我们相识相知,我了然他的全部,他对我一知半解,却也无妨我们的交心。
有时他弹得入神,没有发现有人在偷窥,我也不揭破,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对他的欣赏,也不能因为外物而打断我们的神交。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外界青红黄枯交替,竹林青葱依旧。偶尔也有几位好友来看望他,有时也会留下住上一段时间。邀友人纵酒于竹林中,放荡不羁的他;与子期共锻于大树之下,以自赡给的他,是那么的超凡脱俗,久而久之,外界就把他们并称传颂,一时名动天下。
名气盛了,纷扰就多了。慕名而来之人络绎不绝,有贩夫走卒、老农樵夫,也有士子佳人、达官显贵;有上门拜访以表敬意,也有使人传召以示权威。他都一概慢之,不理不睬。
见此,我为他心忧,想劝他离开。但见他镇定自若的样子,依旧抚琴锻铁,我也平心静气下来,继续为他伴舞,给他扇风。
该来的总会来,他被牵扯进政治纷争中,因坚守正义不肯屈服而被判死刑。
那日刑场上站着宁折不屈的他,刑台下跪着请愿的三千太学生,后面是围观的人群,三倍于太学生。他默默地注视着竹林的方向,而我在茶楼上望着他,无语凝噎。
午时已到,三刻将至。他一声叹息消融在三千太学生的请愿语、疼哭声中。
执刑官看了看天,微微一叹,对他说道:“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即使再不能完成,说出来也少些遗憾。”
“也罢!”他叹息一声,看向台下公穆道:“大哥可有带上我的琴……琴……”
公穆向后一挥手,就有仆人抬琴至台下,守卫士卒看看执刑官,执刑官点头应允。
琴摆在了他面前,他像对待初恋情人一般细细打量,轻轻抚摸。
此时台上台下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场内静了下来。
而此刻他所想的,不是他那短暂的生命即将终止,而是一曲美妙绝伦的绝唱将泯灭于世。
他停止了抚摸,眼睛仍在打量。场内更静了,人们也更虔诚了,像是迎接什么神圣的降临。
在高高的刑台上,面对成千上万前来为他送行的人们。他谈笑自若,手指慢慢地抚起琴来,铮铮的琴声,神秘的曲调,铺天盖地,飘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我心跳随曲调,旁若无人的舞起来。再一次,最后一次,为你伴舞。
楼内人群目光聚集到我身上,陶醉在他绝妙的旋律与我妙曼的舞姿上,忘乎所以。
曲终舞毕我离去,茶楼中人陷入双重美妙中,未觉我的离去;台下人也在他的意境中久久未醒,不知他的逝去。
他走向刑场,示意刀斧手可以行刑了,刀斧手一愣,呆呆地看着他,眼中透着一丝狂热。他再次示意,刀斧手转向执刑官,执刑官才回过神来,沉重的叹息一声,下达了命令。
至此人亡曲绝,世再无叔夜,再无广陵散。尘埃落定,只留蔓延在刑场的悲伤与余音袅袅的旋律、刚正不阿的气节载入史册,深入人心。
曲未绝,那时偷窥之人已能弹奏七八,只是再不是叔夜之曲,少了几分超然,多了几分世俗。但曲谱基本是那个曲谱。
人未亡,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他的逝去并未能让我悲伤多久,因为他只是我漫长人生的一位匆匆过客。此站多伤悲,下站或许无烦恼。
继续前行,我与元亮种豆南山、吟诗作对,欣赏他的超然洒脱、宁静淡泊。看他几十年如一日,贫贱不能移。世人却少有关注他的,我想于他而言或许是好事,不至于落得叔夜的下场。
辞别了元亮,又逢上了子美,此时他人到中年,有几分落魄,也有几分狂放不羁。蓉城相会,草堂同住。
人虽落魄,生活虽清苦,他仍心系苍生,让人钦佩。半生漂泊,晚年思乡,轻舟东返,意欲归家。时事动乱,命运多舛,因天灾会人祸,在去往岳阳的途中撒手人寰,终未能还家。
零丁洋上问好履善,扬州城头话别宪之,宣武门外送行复生……一桩桩、一幕幕浮现心头。这是多么宝贵的记忆,没有他们,我的生活将黯淡无光。
仿佛又见叔夜在弹奏绝响,他们的人生轨迹不尽相同,他们的追求却大同小异,他们的身上都体现了中国文化的精髓。陪他们走过一段路程,更多的是自己有了收获。
我明白了,可能我本就不存在,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可能我本就存在,因为世世代代都会把这个梦做下去。
再次放着管平湖的《广陵散》,人们说:看这人真会装逼……
有人问:这是什么曲子?
有人答:鬼知道,估计是什么古筝二胡吧?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他却转移了话题,聊起了近来火热的《太阳的后裔》……
我们似乎真的遗忘了什么,到了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不然一切都晚了。
你真以为我在梦里么?只是你在我的梦里未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