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是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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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第六期馨主题写作【困】


01.

麦卜琪,

麦家和卜家的一块美玉,多美好的名字啊!

女儿的名字是麦爸最得意的手笔!

爸爸姓麦,妈妈姓卜,夫妻二人合力雕琢出来的一块美玉,得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于是麦爸灵机一动为女儿取名:麦卜琪!这名字取得真是恰到好处,既有爸爸也有妈妈还有女儿,哈哈哈!麦爸为自己的智慧自鸣得意。

麦卜琪一度也为自己的名字感到骄傲,觉得爸爸妈妈太有文化了,给自己取了个与众不同内涵丰富的名字。

麦卜琪在爸妈的雕琢下一直到上大学,在阳光雨露中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然而,渐渐地,她感到哪里有点不对,心里有点懊怨。于是在一次学期中途回家时,对爸爸妈妈说想改名,只是把麦卜琪的“卜”字去掉就好。谁知卜妈一听嚎啕大哭,说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不要妈妈了,竟然要把妈妈的姓都去掉,哭得那是一个稀里哗啦。她没想到妈妈反应这么强烈,如果再坚持下去,把妈妈气病了那可不是她要的结果。最后麦爸一锤定音,名字不能改,我们一家三口永远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别听那些有的没的。

麦卜琪无奈只得尊从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旨意,但是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坐在回校的高铁上,麦卜琪看着窗外快速移动的景物,回想起同学们叫她名字时的戏谑口吻,甚至老师——,特别是有一次《铁道概论》老师课堂上点名,在叫到她名字时,停顿了一下,肉眼可见憋住的笑意都快要把老师撑出内伤,“麦——卜——琪!”,麦卜琪的一声“到~”,细如蚊呐,内心一万遍埋怨爸妈给自己取名字时的草率,没有考虑到方言发音和普通话的差别,心里念经似的说:那只不过是一个名字......只不过是一个名字,又影响不到我......影响不到我......

既然我不能在法理上改我的名字,那我就在口头上改我的名字!麦卜琪心里发狠地想,皱在一起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仿佛终于找到一个WC,瞬间得到释放。

回到学校,已是傍晚时分。

“嗨!麦琪!”身后突然有个男生叫她。

她扭头一看,原来是同班同学隋原。她感到心里一暖,隋原从来就不叫她“麦卜琪”,从一开始就叫她“麦琪”,就好像“麦琪”才是她的真名,又或者是他不愿意和别的同学一样拿她的名字开玩笑。他是唯一一个不取笑她名字的人!而她想改名为“麦琪”也是因为这。

从梧桐树影影绰绰的叶缝中透过来的斜阳余晖照在隋原的脸上,金黄的光线下,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细密的茸毛泛着光,他手上拿着篮球,穿着一件跨栏背心和运动短裤,挺拔的身姿溢出暖暖的阳光味道。

麦卜琪眼神突然一滞,又赶紧凝神微笑道:“是你啊,隋原!”

麦卜琪站在他身边,似乎隋原只高了她一个头盖。这并不是说隋原个子矮,而是麦卜琪个子高啊。隋原个子不算高,但也不算矮,175的身高,站在170的麦卜琪身边,一下就没了优势。

他们两个边走边聊朝学生宿舍楼走去,在叉路口他们道别分开。隋原站在原地,看着麦卜琪的背影,若有所思。

麦卜琪用了一学期的时间,成功的让同学们淡忘了“麦卜琪”,“麦琪”成了同学们嘴里她真正的名字。

她暗暗得意,不管用了怎样的方法,我成功了!哈哈哈!“麦卜琪”已经被我封印了!

而且,她还收获了爱情!在隋原的猛烈追求下,他成了她男朋友。隋原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大学生活在你侬我侬、卿卿我我中一晃而过,很快他们就毕业了。

二人在毕业前就已经确定了工作,隋原进了沿海的S市高铁公司,麦卜琪进了相邻的D市地铁公司。因为他们就读的是轨道交通专业,两家公司在每年毕业季都会来招人,他们如愿进了想去的公司,而且两地距离不远。

麦卜琪曾经以为自己已“封印”了“麦卜琪”这个名字,它已不会影响到自己,然而,从工作开始,这个名字才真正开始它的“作用”!


02.

“买不起!小西今后就是你的师父了,由她带着你熟悉站务的相关工作!”值班站长魏阑坐在会议桌那头的座位上,眼神看着桌上的一叠文件、头也不抬地说,她透出的气场似乎要把周围人屏退3米。

看着旁边几个同事捂嘴偷笑的样子,麦卜琪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魏阑叫的是自己。

麦卜琪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慌忙尴尬地“哦”了一声算是答应。第一天上班就被上司把她封印了3年的“麦卜琪”放了出来,而且发音还准确地往“买不起”上靠,麦卜琪甚至觉得魏阑就是故意的!看着魏阑面无表情、嘴角向下冷冷的样子,麦卜琪第一天上班就有点糟心,心里说:完了!我是被针对了吗?

好在小西是个热情善良的人,性格开朗,她比麦卜琪早工作了两年,算是老员工了,业务很熟练。

麦卜琪没想到的是,小西后来成了她的好朋友。

麦卜琪不想把闺蜜这个词用在小西身上,闺蜜这种生物现在都塑料化了,会损伤真正的友情的。而小西,是真正的朋友。

麦卜琪另一个没想到的是,小西还是个话痨。话痨这种生物吧,掌握好度,就是大家喜欢的热情侃妹,掌握不好度,就会流于八婆的拨弄是非。小西是属于前者。

几天下来,从她的嘴里,麦卜琪对他们工作的这个站点的人员情况和工作环境等等都有了大致了解。

“买不起,我跟你说,你要小心魏阑这个人...... ”

没等小西说完,麦卜琪就打断她:“师父!不要跟魏阑一样叫我‘买不起’嘛,以后被你们叫习惯了,我得穷一辈子!叫我麦琪!”

“哈哈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叫着叫着就顺嘴了~!我改,我改!那你也不要叫我师父,把我都叫老了,就叫我小西吧!继续刚才,你真的要小心魏阑,你是新人,我是好心提醒下你,不过你可别往外说啊!”

“魏阑?她怎么啦?她很......暗黑吗?”麦卜琪心里一紧,职场复杂啊。

“这个我不好说,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

小西是个热心的姑娘,对麦卜琪是真的好,毕竟这可是她带的第一个“弟子”!

在小西的带领下,麦卜琪很快就熟悉了站务的工作,而一等她能独立工作,魏阑就立即安排她正常倒班了。

麦卜琪从来没有上过夜班,刚开始真难坚持,而最要命的是,地铁公司实行的是“白夜休休制”,第一天白班,第二天夜班,然后连续两天都是休息,后面循环。

看起来休息时间多了,实际上白班和夜班频繁交替,生物钟都变形得它爹妈都不认识了,而且白班和夜班的工作时长都是12小时!并且没有法定假期和周末休息日!我的天啦!我竟然主动掉进了这个坑里!

关于每年的总工时,麦卜琪后来算过账,“白夜休休”的话,一年的工作时间是:365/2 x 12 = 2190小时,而“朝九晚五”扣除节假日和休息日,一年的工作时间是:249 x 8 = 1992小时 ,“白夜休休”竟然比“朝九晚五”多了足足198小时!按每天8小时算的话,就是一年多上了24.75天!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

而站务的工作每天基本都是在走路,高频率的倒班让她明显变成了熊猫......眼。唉!我这是有熊猫的眼,却没有熊猫的命啊!她累得叽叽歪歪,甚至都不想干了。然而,情绪归情绪,工作还是要继续的,毕竟吃土还是没有吃饭好吃!

不过尽管比较累,工资也一般,但是公司福利比私营公司还是好得多,这也是麦卜琪能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我一个刚毕业的小白,还能怎样!

这天是麦卜琪上夜班,晚8点到第二天早8点,师父小西跟她是一个组。

跟麦卜琪交班的是白班的李可怡。李可怡今天看起来脸色青灰,神情萎靡,就像厚重的云层快要渗出水来,似乎眼角还有隐约的泪痕,她微胖的身子穿着有点紧绷的工衣,工衣袖口的一颗扣子都掉了。

麦卜琪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默默交完班就走了。

后来小西告诉她,今天下午有一个闹事的男乘客,故意找茬,李可怡耐心地跟他解释,男乘客却完全不听,李可怡急了就跟他争起来,哪知对方抬手就扇了她一耳光,还抓着她头发撕打,后来被其他乘客赶来制止了,然而这个打人者竟然恶人先告状。后来值站魏阑过来了,反而让李可怡给那个人道歉!李可怡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对方先动手,因为当时事情发生地没有摄像头,近处也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但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李可怡一个比那男的弱小得多的女生,怎么也不可能先动手打乘客,反而是她全程都是被打的一方。男乘客威胁说如果不道歉,就要在社交平台曝光,魏阑就逼着李可怡道歉了!

夜班的同事都在对这件事情议论纷纷,大家都忿忿不平。

这件事件给麦卜琪造成了强烈的冲击,她为李可怡鸣不平,也算是真正地见识了魏阑这个上司!


03.

小西是本地人,吃住都是在家里,从小都在这里长大,她对周边环境自然是非常熟悉的。

麦卜琪租住的房子还是小西帮她找的,是一栋公寓楼的单间,还带一个全装了玻璃的小阳台,偶尔还可以在阳台简单地做点饭吃,离上班的站点就一站路,房租麦卜琪还能承受得起,主要是很安全。小西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安全是第一的。

麦卜琪心里说:你就比我大两岁,倒跟我妈一样!但是心里犹如寒冬饮热水,温暖在心头。

上班两个多月以来,麦卜琪和隋原还没有见过面,大概他新入职的情况也跟我差不多吧,麦卜琪心里明白。虽然D市和S市也就相距几十公里,而隋原工作的高铁每天都经过她的城市,然而他们却没有机会见面。

距离并没有拉远他们的感情,他们每天都会联系,有时语音,有时视频,忙时就一句话的语音,或者打两个字加个表情,两人的距离反而产生了更强烈的思念。隋原说很想她,麦卜琪也是,正好这周他们俩的休息时间重叠,也没有其他要忙的事,隋原就从S市赶过来看她了。

按现在的说法,麦卜琪大概是一个佛系的人,虽然身高1米7,但志向只有0.7,年纪轻轻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就好像已深谙“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的要义,缘分天定,得遇良人,她是很懂得珍惜的人,她只想像父母一样跟隋原平凡而恩爱地过一生。而隋原,也是人如其名,今生遇到麦卜琪,他很感恩这缘分,也倍感珍惜。其实说起来,他们俩就是一类人,脾气性格很合拍,甜蜜恩爱,尽管现在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但二人心里都奔着结婚去的。

他们彼此已遇到可共白首的对方了,现在想的是择哪一城的问题。他们在毕业前择业的时候就想过,到沿海这边发展,薪酬要比内地高不少,而且沿海城市也更发达,各方面都要比内地好,所以他们就选择了沿海的S市和D市。

小西曾经问她为什么他们不选择到同一个城市呢?麦卜琪扭捏之下实情相告,是因为自己没有面试上S市的高铁公司,于是才面试进了D市地铁公司。

不出意料的话,两人工作个三五年,攒个首付的钱,供一套房,就可以结婚成家了。可是他们偏偏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麦卜琪就这样开始了她的独立生活和职场人生。

谨遵小西的提醒,麦卜琪对于魏阑心里保留着一份警惕,但是似乎魏阑也没有对她怎样,或者因为麦卜琪的工作能力还是很过硬吧,上头的人每次来站点巡视,她从来没有出过问题,麦卜琪觉得也许大家误解魏阑了。只是魏阑叫她名字总是“买不起”“买不起”的叫,麦卜琪心里很恼火,但是又不好发作,也只有听之任之,你说我买不起我就买不起吗?懒得理你。

这天早上小西和麦卜琪一起下夜班,她们约好一起到麦卜琪租住的公寓去做饭吃。

早上9点菜市正是忙碌的时候,里面人头攒动,菜品很多,她们买了一些猪肉、鸡蛋和蔬菜,这是小西第一次到她那里去做饭吃,二人竟然有点小兴奋。

走在外面的大街上,小西神秘地说:“麦琪,你知道吗?听说李可怡辞职了!”

“什么?她换工作了吗?”麦卜琪惊讶地问,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换没换工作不知道,估计应该跟上次她被乘客打还要道歉有关。其实我们这个岗位流动性挺大的!”

“小西,如果你遇到李可怡那样的事,你会怎么办?”麦卜琪忧心忡忡地问。

“被乘客攻击、辱骂这样的事以前也是出现过的,如果是我,我会先用手机拍下取证,尽量在监控摄像头下处理这些事吧。不过这样的事往往不是在你准备好时发生的,基本上都是突发事件,我希望我永远也别碰到类似的事!教你一个方法,如果遇到这样不讲理还动手的乘客,不管有没有伤到你,你就躺到地上,装晕倒受伤,事后再按实情处理。人们都是同情弱者的,先让舆论站在自己一边!哈哈哈!”小西吧嗒吧嗒老练地说。

麦卜琪惊讶得睁大眼睛:“还可以这样?!”

“首先得学会自保啊!不然被人攻击了不是白挨了!有时候处理事情也得动点脑子,人人都受不了这种明明自己有理还要顾全所谓大局的憋屈!但是工作中的委屈谁没受过呢,如果一委屈就走人,那还不得经常换工作啊!”小西这个时候竟像师父一样谆谆教诲。

“是!师父!徒弟受教了!”麦卜琪突然觉得小西真不愧是师父,于是正色认真地说道。

“哈哈哈!”小西看到麦卜琪认真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就伸手拍打了一下她的肩头。

麦卜琪比她高出一头,小西看起来反而像妹妹,这样的师父真的“低调”。

说话间她们已回到麦卜琪的公寓门口,麦卜琪掏出钥匙开了门。

阳台太小,两个人一起做饭转不开,就由麦卜琪一人操作了,小西在房间里四处参观。

“哎呀!你养了两只寄居蟹啊?”小西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叫。

“是呀!你没养过吗?”麦卜琪边洗菜边跟她聊。

“我没有养过寄居蟹,我倒是养了宠物猫。你为什么会养寄居蟹啊?寄居蟹好像不太好养啊!”小西随手拿起一只寄居蟹观看,那只蟹蟹被突然的动静吓得一下缩进了螺壳里。

“寄居蟹小啊!不占地方。养个小东西,就觉得屋里有了生气!”

麦卜琪的这个观念让小西“嗯嗯”的频频点头。她又走到阳台门边,看着麦卜琪炒菜。

“麦琪,你会一直在地铁公司做吗?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啊?”

这时麦卜琪最后一个西红柿炒蛋已做好了,准备开饭了。

麦卜琪不假思索道:“我啊,我的目标是蜗牛!”


04.

“你的目标是蜗牛??”麦卜琪的回答让小西惊掉了下巴,眼里十万个为什么地看着麦卜琪问道。

麦卜琪捉狭似的哈哈大笑:“一个比喻而已,一个比喻而已!”说话间不耽误把饭、菜一样样端到房间的小桌子上。

麦卜琪的厨艺不错,这里面有卜妈对她从小熏陶的功劳。看到小西还是一脸疑问的神情,麦卜琪继续说:

“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只想找到一个可以共白头的伴侣,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买一套房子建一个小家,生儿育女,平平凡凡幸福地过一生。我遇到了隋原,人生规划算是实现了1/5,现在的工作嘛,我也不知道会怎样,接下来就是要买一套房子建一个小家啊。你看蜗牛,它虽然慢吞吞、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它在建造它的蜗牛壳,那是它的家,所以蜗牛是我的目标,我的偶像啊!”

麦卜琪一本正经地说道,让小西都信以为真了,不过这确实也是麦卜琪的内心想法。

“天啦,麦琪!你这人生规划不都是我们大家想要的吗?我也想啊!”

“这些对小西你来说不是太容易吗?首先你不用买房子啊,你家有房子啊,这可是最最基础的一项了,没有房子这个1,其它都是0啊!”

“也是啊,如果不是我父母为我打下了基础早年买了两套房子,凭我现在也买不起房子啊!”小西点点头说,她是本地人,有先天优势,“我现在吃住还在家里,这也是一种啃老啊!我是想多攒点钱,再说我爸妈也想我住家里。”

麦卜琪说到痛点上,突然想喝点小酒,提议喝点啤酒,正合小西的心意。

二人于是你一口我一口喝起来。

“小西,你知道我养寄居蟹还有一个原因吗?”

“是什么?”

“一开始我羡慕寄居蟹啊,随便找个螺壳,就有家了。要是我也有这么多螺壳给我选择、居住就好了,但是后来有一只寄居蟹养着养着就死了,所以啊,寄居蟹还是不好,螺壳毕竟不是自己的,容易死啊!我后来又买了一只给那只还活着的作伴。还是蜗牛好,蜗牛壳是它自己建的房子,所以蜗牛是我的目标,我的偶像,哈哈哈!”麦卜琪一喝酒就上脸,有点微醺了。

小西也好不到哪去,两个不能喝酒的人偏要装豪气。

“都怪我爸妈给我取了个谐音‘买不起’的名字,所以D市的房我买不起啊!”麦卜琪自嘲地笑着说。

“隋原那边的S市,我们就更买不起了!我们计划是工作三、五年,攒够买D市的房的首付就结婚,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房价的涨幅。都说现在房价不怎么涨了,那得看是在哪里的城市啊,我们老家的房子就便宜,也不怎么涨,但在D市S市,还不是一直在涨。我们恐怕连蜗牛都追不上呢!”麦卜琪说着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小西也有自己的烦恼:“你也别叹气,房子迟早会买上的!如果还是不够,你们双方父母支持一点就行了。倒是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有缘人还在娘肚子呢!”

“小西,你的要求别太高了啊!”

“哪有!”

“买房只能靠我和隋原自己啊!我们双方的家庭都提供不了什么帮助的,都是普通的职工家庭,他们好不容易攒下一点点养老钱,我们怎么能掏空他们呢!”

她们俩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你一口我一口,边吃边说,竟然喝醉了,二人倒头在床上,呼呼大睡。

......

时间在忙碌的工作中,就像不停转动的车轮,循环往复地过去了三年。

在这三年中,工作上,隋原晋升了,工资也拿得比较高了,当然,麦卜琪工资也涨了一些,但还是比隋原差着一大截;麦卜琪以及同组的同事在工作中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事件,类似的事在别的站点都能得到通报表扬,可是他们这个站点,提都没有提,也不知怎么回事;期间有好几个同事辞职,现在跟麦卜琪一起工作的同事,都换了好几轮了。

最让麦卜琪心里震惊的,是师父小西告诉她,她的教师资格证考试通过了,她拿到证了!!

麦卜琪震惊之余真心为小西高兴,但是埋怨小西为什么一直没告诉她准备考试的事,瞒着她这么久!小西说如果提前说了,怕万一考不上丢脸,作为补偿,请麦卜琪吃大餐。

小西这样一个话痨,偏偏在这个关键的事情上,封住了自己的嘴,自己在背后默默地努力,追求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可是麦卜琪还是埋怨她,甚至觉得她没把自己当最好的朋友,但是自己又深想了一下,人人不都想那样吗,“自己悄悄地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这件事情像一记重锤敲在麦卜琪心上,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太拉胯了,不要说比小西了,连蜗牛都比不上!自己自我调侃说没有大志向,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吧!她都有点讨厌自己了!

然而大餐也弥补不了麦卜琪的难过,因为这就意味着,小西不久就要辞职了!小西说,我即使离开地铁公司,我们也一样还是好朋友啊!我也仍然会在D市的学校做老师的!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麦卜琪难过得哭了。

麦卜琪在地铁上班三年来,一直没有时间回老家去看过父母,她想在这个春节把年假休了,也带隋原一起回去看看父母,陪他们好好过个年。正当她提交年假申请时,有三个站务辞职了,年底要补充招人很难,所以她的年假申请被打回来了!

也意味着,在这个春节,她、以及在职的同事们要超长加班了!好在小西要在年后才辞职。

而这一年的春节,新冠疫情爆发了!

当时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疫情会一直延续到现在。


05.

临近春节突然有3个站务辞职,这个时候是最忙的时候,而这个时候基本补充不了人员进来,但是人家按规定提前一个月递交了辞呈的,公司也只得批准了。

麦卜琪和小西他们这些在职员工,就不得不把离职人员的工作分担下来,所以在这年的春节前一个星期——也就是3个离职同事走了之后,原来的四班倒就暂时改三班倒了,也就是没有“白夜休休”了,只有“白夜休”,第一天12小时白班,第二天12小时夜班,第三天休息,然后接着循环。

每天12小时没什么,主要是白班夜班来回倒,只休息一天,根本就缓不过来,昼夜颠倒晨昏不分,累得像狗!不对,是累得像驴!而且是把驴眼睛蒙住被人拿着鞭子在后面抽、绕着磨盘不停跑永远看不到头的驴!麦卜琪经常搞混上班那一刻是白天还是夜晚,不过好在超长加班有加班费,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然而,大家只能坚持,希望公司能尽快补充人员进来。

这一年的除夕是1月24号,在23号的时候,因为新冠疫情的爆发,某市已封城了,各行各业一下子都紧张起来,春运的高峰戛然而止,不过这倒缓解了地铁的人流压力,取而代之的就是防疫压力了,特别是某个app上显示了附近有两个疑似人员出现后,公司如临大敌,检查更严格了。

24号除夕这天,小西和麦卜琪以及另几个同事都被安排了夜班,原因是他们是未婚单身,团圆就留给已婚有家的职员了。

这个理由真是戳心又戳肺啊!麦卜琪想想自己的父母和隋原的父母独自在老家过年的孤单寂寞冷,就放下了心里的羡慕嫉妒恨,就让有家的同事们去除夕团圆吧!孤单我一个,幸福大家伙!何况还有好几个单身狗陪我呢,小西也在啊,不过小西在除夕这天中午就提前和家人吃了团年饭了,她倒是没有麦卜琪这种感觉,毕竟她没有感受过异乡的滋味!

因为除夕的原因,夜班交班就安排早了几个小时,下午5点麦卜琪就来上班了。

地铁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乘客了。

刚到站的地铁下来了一对夫妻和一个大约5、6岁的小女孩,大家都带着口罩,看不到彼此的嘴脸。麦卜琪笔直地站在屏蔽门边,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尽管他们看不见。

小女孩站住了,“大姐姐!您还在上班啊!您好辛苦哦!” 小女孩从她的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递到麦卜琪手上,“大姐姐!给您!新年快乐!”

麦卜琪被小女孩突然的问候感动到了,眼里突然涌上一层雾气,她欣然接下了小女孩的奶糖,“谢谢你小妹妹!也祝你们全家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再见!” 一家三口转身匆匆走了。

麦卜琪若有所思,掏出了手机,小西从远处走了过来,“麦琪,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给~!”麦卜琪递给小西一颗奶糖,“这是来自未来的甜蜜和幸福——的糖!”

“这糖哪儿来的啊?”

“放心吃吧!没毒,不苦,甜的!”

“嘁!我最不怕你的‘毒’!这样的‘毒’多来点!”小西打开糖纸,把口罩揭开一角,把糖塞进嘴里。

“今天隋原过来吗?”小西又问。

“因为疫情,还有加班,他过不来啊!”麦卜琪感叹道,“对了小西,你大概什么时候辞职呢?”

“嘘~,小声点!我还没有定下来,教师招聘的笔试我已通过了,还在等面试通知,估计要过完年后了,等面试完出结果后我才能决定。除了你,还没有任何人知道呢!” 小西“嘘”了一下小声说。

这时麦卜琪的手机嘀的一声,有信息,她打开一看,是隋原。麦卜琪跟小西说,她先去一趟卫生间。

麦卜琪走到卫生间,隋原就跟她开了视频,麦卜琪突然的感觉到特别难过,就好像漆黑的隧道里就剩了一个我,看着屏幕里的隋原,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落……


06.

麦卜琪本来以为疫情过一两个月就会过去的,在3月学校开学前小西就会辞职了,然而情况出乎意料的严峻,因为疫情,几乎大大小小的学校都停课了,改为在家里上网课,小西的面试和入职只有无限期往后推延。

麦卜琪私心里是高兴的,这样小西就还能在地铁再上一段时间的班了,虽然明知她的离开仍是迟早的事,但就算是稻草能抓住几秒也好。有那么一刻麦卜琪觉得自己心理上这么依赖师父小西,太没出息了,自己还像一个离不开别人庇佑的弱鸡,是时候要有所改变了。

“白夜休”的日子捱了一个多月,公司才补充了人员进来,麦卜琪和小西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疫情麦卜琪和隋原已经快3个月没见面了,以前隋原都是每个星期过来一次,这次过来的时候,已是初夏,而小西,已辞职了,去了她喜欢的学校做老师去了。

小情侣很久没见,再见面时感觉天空都是粉色的,金色的阳光暖暖地包裹着他们,看不见的鲜花铺满在他们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隋原说:“麦麦,我们结婚吧!”

麦琪说:“我们没有买房怎么结婚啊!”

“那我们明天去看房,现在我们先算一下我们共攒了多少钱!”隋原说。

二人当即趴在床上,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算他们的存款。他们工作快接近4年了,两人存款加一起有三十多万,这里面当然隋原的占大头,如果在3年前的话,这些钱是够他们首付的,二人都有公积金可以抵月供,想到能买房二人有点小兴奋。

然而现实很快打脸,现在的房价已到3万多,而且首付是3成,在两年前都还可以1成首付的,那时的房价也没这么高。现在的存款远远不够,就算偏一点的地方价格便宜点房子小点,还是不够啊!二人大眼瞪小眼,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是我的钱太少了!”麦卜琪沮丧地叹了口气。

“是我不够努力,没有能力给你一个家!”隋原紧紧地抱着麦卜琪,心里有十二万分的自责和无奈。

“原子,我决定了,准备努一把力去考值站,考上值站我的工资就上一个大台阶了!”这一刻麦卜琪又充满了信心,全然忘记了白班夜班频繁交替和加班的辛苦,关键是考上值站,就再也不在魏阑的手下了,这个也是麦卜琪想要的。

“我这边大概不久可能也会得到晋升,这样收入也比原来高多了!”

二人双手紧握,又充满了希望,仿佛他们的蜗牛壳又增加了一圈。

......

一个秋高气爽的休息日,麦卜琪的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是小西,她突然想起小西离开地铁公司已有半年了!

“麦琪,你明天休息不?”

“小西,是你啊!明天休息啊,我想死你啦!”麦卜琪高兴地说。

“明天我请你吃饭,我想给你一个大惊喜!”小西神秘地说。

“什么惊喜?!你现在就告诉我嘛,我等不及了!”

“现在告诉你就不叫惊喜了!你也不要猜,明天就知道了!” 电话里听得出来小西开心的语气。

她们约好明天中午在万达广场里面那家“缘来轩”吃午饭。

第二天中午麦卜琪到达“缘来轩”的时候,小西早已到了。

麦卜琪大吃一惊,小西的旁边竟坐着一位男士,看到麦卜琪走过来,他们两个都站了起来。

小西笑嘻嘻地介绍说:“麦琪,这位是我的男朋友徐来,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徐来老师冲她微笑道:“你好!我早就听小西说起你了!”

麦卜琪又吃了第二惊,这个小西总是不给她准备的机会!她有点语无伦次了:

“呃,小西,师父,这位就是师母啊?!”

麦卜琪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妥,“啊~,哦~,呃~,对不起!徐老师,你好!”麦卜琪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西憋不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徐来也笑了起来,坦荡地说:“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看这徐老师,高高大大,器宇轩昂,眼神坦率,真诚透亮,麦卜琪心想,这么矫健,大概是体育老师吧?

见徐来没有在意自己的口误,麦卜琪立即又恢复了正常,解释道:

“小西是我的师父,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我师父的男朋友,我就脱口而出‘师母’了!千万莫怪!”

小西笑嘻嘻捉狭似的看着徐来说道:“其实叫师母也没有什么不好,就叫你师母吧?”

徐来哈哈大笑,宠溺地看着小西:“好!麦琪以后就叫我师母!只要有小西在我身边,别人分辨得出来!”

于是“师母”这个称呼就一直这么定下来了,但“师母”并不是体育老师,而是物理老师。

——

这天是麦卜琪的白班,跟往常一样,一切都很正常。

在下午4点多的时候,麦卜琪像每天的日常工作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前方有一辆地铁徐徐进站了,车门打开,屏蔽门打开,乘客陆续的走出车厢,跟每天一样。

突然,前边几节车厢的屏蔽门处传来了一声女声的尖叫,“啊——!!”旁边的人围了过去。

麦卜琪心想:坏了!出事了!拔腿往出事点跑过去,边跑边用对讲机通知相关人员暂缓后一辆车进站。


07.

麦卜琪快速跑到事发地点,分开众人,只见一个姑娘半蹲在车门处,一只脚陷进了屏蔽门和车门的缝隙处,半个小腿都陷进去了,怎么都拔不出来,姑娘又痛又急,啊啊叫着哭了。旁边的乘客也试着帮忙,但是无济于事!又不敢太用劲,怕伤着姑娘的脚。

本来那个缝隙一般人的脚也不会陷进去,在这个站点以前的记录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故,这个缝隙是有点大了,这是一个安全隐患。偏偏这个姑娘的腿脚特别瘦小,又穿着一双细高跟鞋,走出车厢时一不留神就踩进了这个缝隙里,拔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麦卜琪都很惊讶自己在这种突发的事故前的冷静,她先是用对讲机呼叫了另两个同组的站务张倩和杨凯过来帮忙,一边安慰着受伤的姑娘,脑子里在快速地转动着怎样才能尽快地把她的腿拔出来:油......!如果在腿上抹上油应该能拔出来......可是地铁里哪有油啊!......对了......我有护手霜......用这个效果应该也可以!想到这,她让张倩和杨凯在这里维持着秩序,她快速地跑到自己的工位,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管护手霜,又快速地跑到事发地点,在做着这些事的同时,她用对讲机向值站魏阑报告了这边的事故情况,说自己正在紧急处理。

麦卜琪蹲下,挤出一些护手霜,抹到姑娘的小腿与车缝接触的地方,慢慢的抹,一点一点试着把她的腿旋动往上提,竟然有些松动,在张倩和杨凯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地把姑娘的腿拔出来了!

大家一片欢呼,纷纷对麦卜琪竖起了大拇指,麦卜琪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了看时间,全程不超过6分钟。

等魏阑赶到这里时,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事故姑娘的小腿有轻微擦伤,杨凯和张倩带着她到工作间做了简单的护理,擦了一点药水消毒。

整件事情麦卜琪处理得当,方法正确,干脆利落,避免了有可能发生的相撞或者人命的重大事故,先是她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相关工作人员要后车暂缓进站,接着让另两个同事过来维持秩序,然后又想到了用护手霜来减小摩擦把姑娘的腿拔出来。

麦卜琪知道这个事件在地铁系统算是一个大事件,不出意外,她应该得到公司的通报表扬,还有共同处理事故的张倩和杨凯也会得到通报。

麦卜琪心情非常愉快,得到通报表扬对于她考值站会是很大的加分,下班后她特意打电话给小西和隋原说了这件事,小西大大的表扬了她,隋原也为她感到骄傲。第二天,那个姑娘还特意送来了感谢信,感谢麦卜琪和她的同事,这件事情简直不要太开心!

这些天麦卜琪上班都感觉到春风拂面,心情好到飞起,走路都带笑。想到自己刚参加了值站考试没几天,而且自我感觉考得还不错,现在又来了这个漂亮的事故处理案例,真是如有神助啊!

而前段时间师父小西和‘师母’徐来结婚,在小西心里造成的反差也烟消云散。师父和师母恋爱了半年就甜甜蜜蜜地结婚了,麦卜琪很为他们高兴,小西遇到了自己的有缘人,上天早就给她准备好了,而且“师母”也是当地人,家里有‘矿’也有房,他们根本不用为这些担心,而条件这么好的师父师母还这么努力,他们的人生都是一路鲜花铺就;反观自己和隋原,再怎么苦哈哈地努力工作,也追赶不上那只蜗牛壳!麦卜琪心里的落差,憋在心里,无处释放,越长越大,这次地铁事件就像一根尖锐的针一下子戳破了这个“气”球!

这次地铁未遂事故的漂亮处理,让麦卜琪一下子信心大涨,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差,自己也是一个优秀的时代青年!尽管我的目标那么小,但我也一直在努力往前奔跑!

一连过去了好几天,都没有等来公司的通报表扬,麦卜琪心里在嘀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这天是麦卜琪早班,从昨晚开始天气就突变了,早上竟然乌云翻滚,眼见是要有暴雨的样子,麦卜琪不知怎么竟感到有点心烦意乱。

麦卜琪到了地铁站点,跟夜班同事交完班,就听到张倩他们在说通报表扬的事,麦卜琪大喜,通报终于下来了!

她从张倩手里一把夺过通报表扬信,快速扫描上面的内容,一口气看下来,里面没有她的名字,更没有张倩和杨凯的名字!但事件说的就是那个事件,在通报上,通篇出现的只有魏阑的名字!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麦卜琪思维混乱了!

她想起以前她处理过的好几起事件,特别是那次夜班对地铁车厢的例行检查,她听到了异样的声音,觉得不对劲,但其他同事都认为没有问题,但是她觉得只要有一个人有疑问都应该上报,于是她坚持上报了,经技术人员检查后果然地铁的某个部件出了问题,如果不及时检修,一定会出现重大事故!这件事情也得到了通报表扬,表扬也是说的魏阑,没有提到麦卜琪和其他任何一个人!麦卜琪心想,也许这都是我们站务的份内事吧,不提下属只提上司可能是常事!于是按下了不满。......还有小西以前处理过的一些事......以及其他同事的......。

但是这次事件不一样!不一样!!

麦卜琪突然明白了以前小西说的“注意魏阑这个人!”的意思了!

各种委屈、愤怒、失落......纷至沓来,她的怒气值上升到了顶点!

麦卜琪暴走了!


08.

麦卜琪气血上涌,心里一股冲动呼之欲出,她让张倩和杨凯暂时替她注意着站里的情况,她要离开一下。

她有魏阑的上司袁站长的电话,冲动之下她拨通了袁站长的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反馈一下,袁站长叫她过去办公室说。

麦卜琪在冲往站长办公室的路上,浑身发抖,愤怒产生的勇气支撑着她,脑袋嗡嗡响,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她根本就没想,只想把整个事件的经过给站长说出来,把心里那份憋屈抖出来。

难怪这么多年同事们走马灯一样离职!难怪小西要我小心魏阑——但是小心又有什么用!直接跟她理论?没有用的,只有找她的上司!我要为自己、为离职在职的同事讨一个公道!

她从来没有觉得去站长办公室的路会那么长,以至于走了多久她都不清楚,但是她的思路和情绪已走了长长的九曲十八弯,在临近站长办公室前,她沸腾的血液里慢慢加入了一丝理性,她稍微冷静了一些:我这样去找站长,就是越级汇报,且不说魏阑知道了会怎么样,单是袁站长本人,不会对我有看法吗?

但是麦卜琪又想,我都已经到这里了,袁站长已经等在办公室了,我不可能退回去了!大不了我也离职,我豁出去了!我受够了!她被理性冲刷的愤怒值还剩下一半,凭着这一半的“勇气”,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敲响了站长办公室的门。

“咚咚咚!”

“请进!”

麦卜琪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袁站长坐在办公台的对面,直视着推门进来的麦卜琪。

“袁站长,您好!我是魏阑小组的麦卜琪。”麦卜琪轻声说,随手把门轻轻关上。

“哦,魏阑小组的?就是那个离职人员最频繁的小组啊!你有什么事要反馈的?”

“我……我是想来说明一下真实的事情经过。”麦卜琪拿出那份通报表扬,“就是上次有个女乘客的小腿陷进地铁门缝的事,通报的内容跟实情并不相符!”

麦卜琪大胆地开门见山。

“哦? 有这样的事?”袁站长似乎有点惊讶。

“袁站长,我先说明一下,我不是来打小报告的,我只是想来说明一下事件的真相。本来按规矩我应该直接跟魏阑值站沟通,但是这件事情的情况就是她上报的,上报之前她没有跟我们当事的站务员沟通过,显然她认为就是如此;而且通报表扬已下发,再跟她去沟通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如果一个公司的通报表扬都不尊重事实,将会极大地打击一线站务人员的积极性,这对于我们地铁公司也会是一个不利的影响。还原事情的真相就是我要来反馈的原因。”

麦卜琪竟然能思路清晰地侃侃而谈,这是她的一个优点,越是到紧张关键的时候,她反而能够一下子就冷静下来,没有被情绪操控,就算前一秒血管都要冲爆,后一秒她还能把它压回去。

“竟然会这样?你说吧,如果真是这样,公司会还你们一个真相!以及欠你们的一个表扬!”袁站长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麦卜琪把那份通报表扬和那个姑娘的感谢信一起交到了袁站长的桌上,然后把整个事件的完整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袁站长听完麦卜琪的叙述,再仔细地看了通报和感谢信,发现通报上的经过跟感谢信和麦卜琪的叙述有很大的出入,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麦……卜琪,以前也有这样的事吗?”袁站长问。

“如果是指乘客脚陷入门缝的事,那就这一起,那个门缝的隐患,技术部的人已解决了。如果是指通报表扬跟事实不符的事,这个我不敢乱说。因为这次的事件是我亲自处理的,所以我很清楚,才想要还原真相。”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上报情况,会尽快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这封感谢信可以先留在我这里吗?”

“可以的!袁站长,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好!”

麦卜琪开门出来,把门关上,走到旁边,手抚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像坐着过山车,惊心动魄地风驰电掣后,终于缓缓地停在了地面。

她回到了站点,张倩和杨凯问她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她说,我拉肚子了,所以耽误了很多时间。

她没有告诉他们实话,好赖她也是工作5年的老鸟了。


09.

麦卜琪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虽然最后她捡回了理智,看起来没有朝糟糕的方向走,但是这个举动也够令人侧目了!在不了解的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小人。

不过,她自认为的没有朝糟糕的方向走,实际上是否如此,也要看袁站长怎么想、怎么处理,想到这里,麦卜琪心里更忐忑不安了。

但是她并不后悔她冲动之下做出的这个举动,如果等她冷静下来,就没有勇气去找袁站长了。后面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她不知道,但魏阑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以后不知道她会怎样的对付自己呢!而袁站长不管是否会主持公道,大概以后也会对她越级汇报——或者说是告上司的状——的行为心里有看法了,这为她今后的职场生涯埋下了隐患,如果她继续在这里做的话。

她心事重重地下班了。

可如果她继续忍气吞声,容忍魏阑这种行为,那她就难有出头之日,除非她考上值站不在魏阑手下做;她现在越级投诉过后,不管结果如何,她感觉都不好继续呆下去了!即使她考上值站,那袁站长大概会是她的直接上司,而袁站长对她有了看法,她以后还怎么工作下去呢?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辞职离开这里!可是她又能做什么更好的工作呢?她也没有别的技能改行,再说跳槽改行的话,薪酬就不说了,不会比这里高,福利就更比不上这里了!而现在是疫情期间,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多难她是知道的;那像师父小西一样考教师资格证改行做老师吗?这个不是我的兴趣啊,而且时间也来不及,没有兴趣的事我肯定考不过;再说小西能容易地找到好的学校,也是因为她家是本地的,有资源人脉啊,我,不可能的!对,那我还可以在地铁系统里跳槽啊,换一个城市,换一条线路都可以......可是我离隋原就越来越远了!那我去他的S市的地铁?可是那里的房我们更加买不起啊......!

她就这样东想西想的回到了租住公寓。无心做饭吃,就点了一个外卖。

人越是在心情糟透了的时候偏会把坏脾气留给亲近的人,她正在吃晚饭的时候她妈妈打电话来了,没聊几句就又催婚催生了,说你都27了,不能再拖了,麦卜琪火气突然就上来了,大声地呛了妈妈,把妈妈气的挂了电话,她暂时也无心情再打电话过去。

这还没完,隔一会隋原又打电话过来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隋原看她情绪不佳,就问她怎么了,她没有心情跟他说今天的事,就说没什么。隋原就说,我们结婚吧,结婚后有家了你心情就好了,今天爸妈打电话过来还说了这个事,我们今年元旦结婚吧?

麦卜琪又听到了结婚,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了!

她不知道到最后怎么会出现了那样的结果,她和隋原大吵了一架!她不知道是怎么吵起来的,她甚至不知道是哪句话把隋原的火苗点着了,就像星星之火,不小心溅了几点油星子,瞬间就可以燎原了!最后隋原沉默了几秒钟,问她:你是不是一直都嫌弃我没有能力没有钱,买不起房子?麦卜琪一听心里更怒,违心地大喊:是!是!就是这样!

手机里的声音吵到这里,一下子又静默了,几秒之后,隋原挂掉了电话!

麦卜琪心情糟透了,扑在床上大哭起来。

然后一连几天,他们都没有联系,谁都没有主动打电话给对方,以前隋原隔个三五天或一个星期就会到她这里来的,这次他也不过来了。

在这几天里,麦卜琪在袁站长那里反映的事情有了结果,在他们这条地铁线上重新出了一份通报表扬,她、张倩、杨凯的名字都在上面。但是听说前一份有魏阑的通报表扬是全地铁系统发出的,已经发出去了,上层不会去更改的。麦卜琪明白,如果更改了那一份,就等于是上层的错误了,因此这个案例,在别的线路上宣传的,仍然是魏阑!

麦卜琪心想,无所谓了,至少我们这条线路的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她没有什么特别的高兴,倒是张倩和杨凯,特别兴奋,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以为是上层实事求是,终于发现了错误。

对这件事心里明白的只有3个人:麦卜琪,袁站长和魏阑。

魏阑表面上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但是麦卜琪心里知道,她内心一定恨死自己了!

正好他们组有一个同事休了年假,结果魏阑就安排她一个人顶班,麦卜琪就从“白夜休休”变成了“白夜休”,后来有什么别的需要顶班的事,都只安排麦卜琪一个人。

麦卜琪知道这是自己自找的,但她不后悔。

她心里唯一痛苦的是,隋原一直没有联系她!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吵了一架就吵散了,只能说明他不够爱我,或者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想到这一点她就更不能自已了!

她想给隋原打电话,但是想到他上次挂电话的决绝态度,她又很心寒。罢了!罢了!反正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不如回老家的省会城市的地铁去工作,虽然工资会低很多,但是离父母近,我可以陪着他们了。

于是她留意起了老家那边的省会城市的地铁招聘,巧的是,最近真有在招站务,于是她递了简历,很快那边就有回音了,让她尽快过去面试。

唉,也许终究D市还是不适合我,终究还是无缘!

麦卜琪请了3天年假,魏阑本来不想批,麦卜琪说,休年假是我的权利,是不是要我跟站长去申请?后来魏阑还是批了。

麦卜琪回到家里,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看着屋里隋原的东西,想起他在这屋里的每个样子,又好心痛,她抱着他的一件衣服,倒在床上默默流泪,不知不觉慢慢睡去。


10.

麦卜琪坐在高铁靠窗的座位上,右手撑在仅够放一个水杯宽的窗台上,手托着下巴,看着车窗外快速移动的风景,一动不动。她跟省会高铁确定了面试时间,现在正坐高铁赶过去面试。

她想起了隋原,心里特别的伤感,想起这么多年跟他的感情历程,眼泪在眼眶里慢慢聚集,越来越多,就快要承受不住地心引力了,她赶紧趴在前面的小桌板上,整个脸埋在手臂上,趁势把眼泪擦干。

片刻她抬起头来,突然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背影,她以为是眼花,使劲揉了下眼睛。那个人站在前面两排的那个位置上,背对着麦卜琪的方向,座位挡住了他的下半部分,那个背影,那件灰绿色的T恤,那么眼熟!他稍微的侧了一下脸,麦卜琪大吃一惊!赶紧低下头,就算是他带着口罩,麦卜琪也确认无疑,那是隋原!!

他怎么在这里?!他的工作不用跟车,他不会在高铁上的,那他是去哪里?麦卜琪心里又惊又疑。看起来他还没有看见她,她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悄悄跟着他,看他是去哪里!

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和一个女人?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发紧,像被谁揪了一下。她看到他坐下去了,便悄悄站起身,朝前面看去,隋原的旁边坐着的是个男人!麦卜琪轻呼了一口气,慢慢坐下,心说,还好还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麦卜琪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是随时注意着前面的动静,只要隋原站起来走出座位,她的眼光就会跟着他,直到看到他进了前面车厢的卫生间。还好他离前面的卫生间近,没有选择反向的卫生间,不然很容易发现麦卜琪。

高铁过了好几个站了,隋原仍然在那个位置上。

广播里传来了即将到XX站的声音,麦卜琪打了个哈欠松弛下。高铁缓缓进站停下了。

才一转眼分神的功夫,麦卜琪突然看到车窗外隋原的身影,他竟然在这站下车!麦卜琪大吃一惊,一把抓起包,冲出了高铁门,在他后面悄悄地跟着。

她远远地跟着他出了高铁站。他一直在前面走着,她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印象中没有这样一个地方,就一路悄悄跟着他。

她就这样跟着他一路走,慢慢偏离了城市,远离了人群,朝一条崎岖的山路走去。已经走了很远很久,但是麦卜琪竟然没有感觉到累,不知为什么。

这里周围人迹罕至,除了他们两个,但是隋原一次都没有回过头,他没有发现她,不知道后面有一个人跟着他,而且是——麦卜琪!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啊走,慢慢地走进了山里,走到了一个山崖处,前面竟豁然开朗!

麦卜琪惊奇地发现,山崖的前面不远处有一大片“村落”,一条小溪绕村而过,沿着溪边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粉的红的黄的紫的野花,“村落”间疏疏落落地点缀着一棵棵粉色的桃花。

好美啊!麦卜琪心里大叫!

隋原已经朝着“村落”走过去了,麦卜琪也赶紧跟上。

“村落”的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建筑,外观螺旋上升,表面贴着闪亮的发着珍珠般辉光的瓷片,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蜗牛壳,远远看到就已雄伟而巍峨,想必它里面一定金碧辉煌。

而周围大大小小的“房子”,全部是这种蜗牛壳,有的像房子那么大,有的又小得像一个玩具,而周围,没有一个人!麦卜琪惊讶万分!

隋原一路没有回头过,麦卜琪就跟得越来越近了,反正他也不会回头看到自己。

隋原没有走进那栋最大的蜗壳屋,他只是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蜗壳屋间查看,他突然回了一下头,麦卜琪无处躲藏,正想叫他,哪知他竟然视若无睹,就像没看见!麦卜琪特意走到他跟前,用手在他眼前晃动,他还是没有看见!

他在这些蜗壳里东看看西摸摸,好像在想着什么,犹豫不决。

麦卜琪随着他转了好几圈,突然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刚看见的同一个地点的才鸡蛋大小的蜗壳屋,隔了一会再转到这里时,麦卜琪突然发现它竟长到鹅蛋大了,但有些蜗壳屋就没有变化!

她被震惊到了:有些蜗壳屋竟然在长大!!

她突然明白隋原要做什么了!

他挑选了好久,终于选中了一个小的、刚好能拿在手里的蜗壳屋。他拿着它往回走了。

回去的时候他走得很快,麦卜琪发现,那个蜗壳屋在长大!他快要走到山崖那边的小路时,那个蜗壳屋已经长大到一个大号旅行箱那么大了!他吃力地扛着它走到了山崖处,准备把它放下来休息一下。

还没有放稳,他突然脚下不稳,蜗壳屋和他一起朝山崖下翻滚着掉下去了!

麦卜琪大惊失色,撕心裂肺地大叫:隋——原——!

麦卜琪突然被吓醒了!

原来只是在做梦!!

她怔怔地看着前面雪白的墙壁,这个梦境是那么真实,梦中的隋原摔下了山崖了!在梦中她好心痛,一直到现在还在隐隐的痛。隋原......隋原.....,他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她发现,实际上自己真的好想他,他到底怎么样了?她在犹豫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离高铁出发的时间还有2小时,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9点钟!

她翻身起床,到卫生间洗漱完毕,画了点淡妆,背上昨晚就收拾好的旅行背包。

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钥匙开门的声音,她吓了一跳!会是谁?

突然,门开了,隋原走了进来。

“麦麦!你这是要去哪里?”隋原吃惊问道。

“你——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呜呜呜......”突然的惊喜让麦卜琪大哭,她捶打着隋原的胸口。

隋原紧紧抱着她,连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坐下慢慢说。”

......

最后的最后,麦卜琪总结:当你觉得所有事情都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时候,实际上没有那么糟,有好多向好的事情只是你看不到,你觉得快要过不下去了的时候,只是被你的糟糕情绪渲染了。

隋原说,那天跟麦卜琪吵架后他的阑尾炎发作了,后来去了急诊并住院做了手术,因为心里也有气就没有联系她,后来反思自己也有不对的,身体好了过后一直没接到麦卜琪电话,心想会不会她出什么事了,心里担心,正好这两天休假,不如直接过来,有什么矛盾当面解决吧。

麦卜琪也跟他说了这段时间她的这些遭遇,还跟他说了昨晚做的那个梦,小俩口重归于好,并决定今年元旦结婚,买不买房子也不是那么重要了,难道不买房子就不能结婚?那人类就无法继续繁衍下去了!他们决定这个小公寓到期后去租个大一点的两室一厅,到时爸爸妈妈随时都可以过来看他们。

自然,麦卜琪已推掉了那边省会地铁的面试。

而没过几天,麦卜琪的值站考试也通过了,这条线的另一个站长因为麦卜琪的优异成绩和她那次通报表扬,点名把麦卜琪要过去了——这下她得偿所愿脱离了魏阑这座大山,很久以后才听别的同事说,是袁站长推荐的。而魏阑这次考站长,竟然没有通过,难道竟有因果?

麦卜琪太开心了!她打电话给师父小西,说要请她和师母一起吃饭,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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