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似落花,君心如流水。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鹂儿枝上扰妾梦,不得随水任西东。柔肠百转绕损折,流水东去不复回。
一,
大商初年,国刚立,我刚成为新皇,而他,站于我旁边,是大商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对我说,“对不起。”
我坐在王座上,听着他说这样一句话,在我还未有所反应的时候,旁边的宦官,打开了暗黑的布帛,一点点从他手中展开,所说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字正腔圆,清楚明了,却震惊了我,惊讶了所有人。
我被退位让贤了,新晋的王,是他。
我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的看着他,穿着那并不合身的,拖沓的龙袍,退到了一旁。我看着他,我发现我看不懂他。
他转身,不急于坐在那王座上,而是将站于他身边的女子,扶于身旁。他们一起,站在我的前面,接受臣子的跪拜。这一刻,我才知道他的对不起,究竟是为何。
我的手,在衣袖里,握的紧紧的,不敢松开,掌心的疼痛,逼的我如此清醒,看着他们,天作之合。
而我,却如一跳梁小丑般,被人随意摆弄,还需得强颜欢笑。因为我不过是一粒棋子而已,如今,应该也是一粒废棋罢了,可随手丢弃。
遗诏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所以我才有幸,坐上那硬邦邦的金椅。而他,却是民心所向,万众所归,他的能力和才华,是被大家所认可的,所以,他上位,无人反驳,我自愿退位,大家觉得我识抬举。
你情我愿的事,大殿上,一片恭贺声,大家言笑晏晏,没有人看到站于角落的那个我。
二,
我坐于暖阁中,换上了轻便的常服,抱着手炉,看着那身黑衣。
我不喜欢黑色,我觉得太暗沉,我也不喜欢王位,我觉得太繁重,但,莫名其妙,为他人做了嫁衣,这种滋味不好受,被蒙在鼓里,什么事都不知道,这滋味也不好受。
最让我难受的,是他转身,对另一人微笑的样子。我以为,他的笑,只属于我一人,却不想,他的笑,从来不曾属于我。
我想起了那年寒冬,我们守在北疆,天寒地冻。我躲在军帐中,过着棉被,却依旧冻的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他怕我冻坏身子,派人寻来了貂皮大衣,说是防寒抗冻作用极好。我感动于他的贴心,那衣服,有两件,一红一白,我想要穿那件红色的,似乎火红火红的会更暖和。
他却说,“你的肤色,不适合这件,红色会夺了你的光彩,纯白与你才是相配的。”我一向都是很听他的话。
所以即使我很喜欢红色,还是穿上了那件白色,还对它视若珍宝,因为那是他送的。
如今,看着站于我面前的她,穿着当年那件我想要而不得的红衣,一脸得意的笑容。我才恍然,原来并非是我不适合,只不过他想送予他觉得真正适合的人。
我从未入他的眼,又怎会合适于他。
三,
她居高临下的站着,我半靠半倚的坐着。
她说,“公主殿下,想不到吧,你如今会沦落至这般田地,不成王不成后,而我,才是这大商的后。”
我有些不耐烦理她,但我想知道这其中缘由,“嗯,确实,谁会想到一个麻雀,飞上了枝头,竟成了凤凰。”
“你说谁呢,我是名门之后傅家之女,怎会是小小麻雀。我成为凌郎的侍女,是为了更好的辅佐于他,为了陪伴左右。”
“自愿下降身份,做一名侍女,真真是痴心痴情。”而我的痴情,我的陪伴,不过就是个笑话。
“我和凌郎,本就是青梅竹马,本就是要提亲成婚的,奈何家道中落,他说男子要以事业为重,不立业何以成家。我成为他的侍女,陪于他的身侧,始终对他不离不弃,自他出生到如今,从他风光到衰败,再到如今的盛世天下。个中情谊,岂是你所能匹敌的,”她喝了口茶,浅笑着对我说,“所以,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他的妻,只能是我,他的枕边人,也只会是我。”
我没有再应声,只是看着她离去,默不作声。犹如当初,他扶着她,上了高台,站于一起,我也是默不作声,只是看着。
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是他的心上人,他是她的意中人,而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曾以为的同甘苦,共患难,与她的不离不弃相比,微不足道。
四,
我是个无权无势的,被退位让贤的曾经的皇上,新皇待我也不薄,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锦衣绸缎的伺候着。
但我看着侍卫们同情的眼神,听着宫女们的窃窃私语,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几年的艰辛,丢了江山,还失了人情。
我也觉得自己可笑。以为陪伴左右的只有我一人,以为与他同患难,共荣华的人,也是我。我以为,他会许我一世繁华,不想,他却转身,抱着别人,与她坐拥天下。一切不过是我以为罢了。
但蠢笨如我,懦弱如我,我不想争,不敢斗。那滔天权势于我而言是负累,我承受不起这如此重要的责任,他们的青梅竹马,又岂是我能叫板的,我也不敢与之相斗,我能做的,只想逃离,不想再让自己受伤。
我走进宫殿,他在写字,我的闯入,打扰了他的兴致,也吓到了他。他遮掩着要落笔的东西,我推开他的手,那是圣旨,把它拿起,那是封后的旨意,上面的名字,是傅望舒。
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变故,我的心早已如死水一般,了无波澜,可是,看着这旨意,这名字,我的心,还是会痛的。
我的手,拿着那张纸,将它置于他的眼前,“凌,你的心,真的是铁石心肠。”
你在为她规划母仪天下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该如何自处。
五,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再次睁眼,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我努力咧开嘴,带着笑,对他说,“放我离开。江山,我不要了,你,我不想再看到了。”
“朕不准,你哪都不许去,只能留在朕的身边。”他慌了,第一次看到温润的他,暴躁的发着脾气,砸着东西。又或者,我看到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他。
“呵,你不是想要让那支军队臣服于你吗?怎么,不想要了吗?如果你不放我离开,你这皇位,怕是一辈子都要坐的提心吊胆。”
他沉默,却不敢抬头看我,“朕答应你”
“凌,你真的,很恶心。幸好,你的心,一半是皇权,一半是美人,不曾有我半分位置。不然,我只会恶心的想吐。”我挂着讽刺的笑走了,听到宫殿里一阵阵的巨响,我笑得更开心了。
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行走在众人面前,我赢了。但,那又怎么样,我得到了我以为我想要的,却失去了我真正想要的。
我要离开这里了,我也要失去他了,再也不相见了。我多想,他可以强势地把我困在这里,这样,我还可以看见他,可是,他的心里,重要的,永远是江山,是权势,是他的心上人。
离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我终有一天,会忘了他,将他放弃,犹如他放弃我这般,干脆利落。
我携着包袱,一步步,很慢很慢,走出了这宫城,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