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厕所事件过后,我还着实担心了一段时间。生怕哪个学习刻苦的呆子放学不回家,上厕所时看见我。那我就只好说是去抓坏人、见义勇为了。好在天佑善人,偷瞄行动圆满完成。
在第二个故事开始之前,有必要先介绍一下小强这个人。小强的妈妈是三年级的语文班主任。因为小强是独生子,所以十分宠爱他。教师办公室、各个班什么的他没少去。加上他本身也聪明可爱、头脑灵活,渐渐地认识了很多同学。久而久之,这货做起了替写作业的生意!具体操作规程是这样的:先打听好哪个班的谁最近老因作业挨批评,然后派小飞(小强最好的朋友)主动接近、取得信任,最后和盘托出。交易达成后由小强联系学习好的或高年级的同学完成任务,第二天早起将作业交回顾客手中。其间负责写作业的收到少量报酬,性格软弱的收不到报酬。大部分利润留在了小强手中。由于小强是教师子女,本身又交游广阔朋友多,所以一直以来生意做得是安安稳稳,舒心畅意。当然那时候大家都穷,一般等价物不一定是钱,有时候一袋甘草杏、两把瓜子、两个菜包子什么的也可以接受。所以这两位“生意人”吃得是笑逐颜开、高高壮壮,拿农村老汉的话来说就是:看着跟快出栏了似的。
说起来小强跟我不熟,互相知道有这么个人似乎挺厉害,操场上碰见了点个头或扬扬手也就过去了。
那一天他不知怎么了,神神秘秘地招呼我:过来,给你看样好东西。我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想什么,就走了过去:啥呀?猫三狗四儿地?
他拿出一大叠压得紧紧的深绿叶子,跟我说:我找到的,这种叶子,贼拉邪性、贼硬!放嘴里拿牙咬,咋咬咬不透!
我一听就来尽了:拿来我试试!说着接过树叶,放嘴里就嚼,第一下树叶就碎了。我大喜:就这破……破树叶,在我……我这,屁……屁也不是!
嚼了一小会儿后小强冲我奸诈地一笑:不苦么?我这才觉得,我叉!太苦了!回头找小强,这货已磨头开跑。我拔腿儿就追,一边追一边吐树叶,别人看了还以为家里实在太穷晚上吃的树叶呢。小强胖,没几下就让我追上了。然后他利用自已的体型企图与我对抗,只不过他到底是“文行”入“黑道”,不像我这武行的下手又快又狠,几下子就趴地上哼哼了。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果然第二天一早,小强就带着他妈找到了我,当我告诉他们我亲大姨也是本校老师并带他们见到后,两位老师嘻嘻哈哈了几句,这事就过去了。
要不是胆大心细想得全,我能轻易打架么?一般小孩谁敢瞄女厕所?你当我是掉水缸里那小笨笨啊。
此后小强又阴我几次,次次我都打到他妈办公室门囗才罢休。最后他实在怕了,只好死心塌地地当了我的狗头军师。
冬去春来,又到了庆“六一”演节目的时候。大姨为了转移我注意力,安排我去参加舞蹈训练。没想到碰上的这位四十多的大妈老师贼拉敢想,想在我们身上实现她完美舞蹈的理想。她让我们一男一女对面站着,各自右手向右上四十五度,左手向左下四十五度摆好,然后脚下同时旋转,模仿两只天鹅在水上嬉戏!并要求必须靠得非常近。一开始我就觉得别扭,没来由地呼吸急促,口渴,身上和掌心微微出汗。不知啥原因不敢看她的眼睛和脸,只好低下头。随着转来转去,加上我视线一直向下,我突然发现内丫头胸前有两团东西伴着动作一颠一颠地,看颜色似乎白赤呼啦地。我疑惑了,想了一会那是什么。突然灵光一现:包子!那个形状、颜色,不是包子还能是什么?!对面贼eⅰ丫头也当真小心到了极点、贪吃到了极点、却也聪明到了极点!居然想到了把包子绑在身上的主意!如此看来,不是豆包必是肉包!想个啥发儿能吃到呢?……
要知道,在我们那个年代,物质还是很匮乏的。一个月顶多两回饺子,肉还少得看不见。那年头一盒肉罐头五块钱,而一套三十四本的三国演义小人书才九块七。所以可想而知肉包的珍贵。
排练在我的猜疑和震惊中很快结束了。由于我从来没有跟女生这种生物打过交道,所以一直没有想到太好的办法。马上回班了时,只好快速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而急切地说:包子吃不完我帮你吃啊!气息喷在她的耳廓、耳垂儿上,我甚至能感觉到回波。她先是抬头疑惑地看了看我真诚渴望的脸,然后脖子、耳朵、脸上红了一大片,再然后就快步走了。望着她的背影我有些不解:咋还红了呢?喝酒啦?烧地啊?不能吧,老子莫非是红孩儿?
想半天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找到她是谁是当务之急,肉包在向我招唤!
于是我吹了哨子。经过小强、我、老四三人及其各自手下的不懈努力,终于锁定了目标:罗小芳,五年二班,身材微胖,性格内向,家境似乎颇富裕。至于为什么找她,我连小强、老四也没告诉。毕竟肉包就那么两个,撕开分分不公平,而且油滋麻花地太浪费。那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猪油啊,小半匙能吃两碗饭呢。
终于挨到了午饭时刻,我第一时间走进五.二,见小芳正佝偻着身子,低着头几乎盖在饭盒上一勺一勺地慢慢吃着。我伸脸一看,她盒里也只是寻常的土豆炖豆角,萝卜丝咸菜,只是饭高级了点:高粱米红豆饭。我心里顿时拔凉拔凉地:介丫头也当真生得一嘴好牙口!才这么一会就吃完了两个包子!
转念一想,她既然那么聪明,肯定不会白给人肉包。既然知道我可能来,先吃了也是明智的选择。想通了这关节我决定贼心不死、一探究竟,讨好问她:那什么,罗小芳,你家要是还有多余的包子你卖我。要是肉包的话一个两毛还是一块大大泡泡糖咱们好商量。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微红:什么包子?我一怔,指着她胸口那位置:就是你偷着藏起来那俩白包子,排练时我看见来地。她一听我这话,“霍”地站了起来,绕开我就跑了。尽管她身法如此矫健,我依然又看到了那两个包子,错愕不已:又两个?!刚才藏哪了呢?话说这小芳挺能吃哇!一天带四个包子!而且其中有可能是肉包,匀我两个怕什么呢?抠!又不是白要你的。正琢磨呢,门囗一同学喊我:马哥,老吉找你。
老吉是我们班主任,一个青年男教师。想到我最近没犯什么事,我雄赳赳气昴昂地走向了教师办公室。
敲门进屋后我发现老吉罕见的一副沉思的样子,对我说:刚才五年二的罗小芳找我来了,哭哭啼啼地说你硬要买她的什么包子,没等我问清楚又头一低跑出去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一遍。
我把事在心头大致过了一遍,好像也没啥需要撒谎的地方。于是就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由于这事不像以前那样以我欺凌弱小、强买强卖开头,所以我复述下来那叫一个正义凛然、气壮山河。公平交易,不愿拉倒,你不卖我包子也不必告老师吧。因此我底气十足,昂首挺胸。
老吉听完后脸上表情又像哭又像笑的,跟我偷看隔壁老陆大爷早上上不出厕所那表情一样。他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马小鹏同学啊,罗小芳那两个包子太小了,而且她自已肯定也想留着,你就不要再想了!如果你以后智商、情商正常了呢,兴许也能吃上别的包子。老师支持你!回去跟你爸、你妈好好唠唠这事,他们说完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记住,不能再找罗小芳要包子了!
我说:行!最后一个问题,老师,你觉得罗小芳那两个是豆包还是肉包呢?
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豆包可以就此算了,肉包嘛……
我明显见老吉一哆嗦,说道:肉包,是肉包。行了,小鹏,你赶紧走吧。
出来后我心想:告我妈?别扯了!整不好还逮挨打。至于罗小芳的包子嘛,嘿嘿,哪本书上写着来地:排除万难,永往直前。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古人高山都上得去,你小芳的两个包子我还攀登不下来?况且你都整到老师这来了,你还不卖我俩包子,我上厕所都会不甘心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老吉并没有直接找我妈。毕竟罗家也悄无声息的,又没什么后果,而且他一个年青男老师亲自找我妈说这样的事,似乎还是有点尴尬。
这事居然就暂时过去了!天佑善人哪!
多年后想一想,老吉这货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那时就会骂人不带脏字儿,现在不知怎样了,唉。
人心齐,泰山移。经过艰苦的情报工作。小强终于用一包鱼皮花生、半斤五香毛嗑的高昂代价,买通了小芳的闺蜜刘小兰。知道了小芳其实最爱吃烤地瓜,并答应帮助我们协调地瓜换包子的具体事项。其间的艰难用“艰难”来形容艰难自已肯定也认为十分艰难。反正几经反复,我们终于与小芳那边答成协议:明晚八点,劳动局门囗路灯下,三个肉包子,换三斤烤地瓜。
当晚刚开始时我们还挺高兴地。转眼就傻了:偷铁卖的钱花没了。家家有农村亲友,吃烤地瓜根本不费事,城里没卖那个的。现在太晚了也没专人、没设备烤地瓜恰。况且我们三都玩完吃,吃完睡,睡完再玩,最后挤出一小点时间学习的主儿。地瓜是吃过,模样大致记得,但是地瓜到底是咋来到灶坑前的,就不太清楚了。大家冥思苦想……
最后却是老四灵光一现:马老大,我寻思吧,地瓜,地瓜,那肯定是地下的瓜。地下的瓜看不见,咋办?那地上肯定有标示的玩意儿。什么玩意儿呢……这货好容易聪明了一把居然顺势拉长声卖起了关子。我一脚踹他屁股上,他立马说了:地瓜花!学校花坛里就有!
说干就干!我从街坊李二家借了一把短柄尖锹,他俩则一人一把火铲子,爬过围墙就摸进了花坛。月光下,三个并不高大的身影辛勤劳作着……挖出的东西比正常地瓜大,而且似乎很脆,一碰就断。我说:动画片“人参娃娃”里那人参娃娃会跑。而今这地瓜也说不定,把美人蕉和串红花的下面也挖挖,没准还有。于是又开挖,还真从花坛边上、串红下挖出一堆东西,圆鼓隆咚地,比地瓜短,但比小地瓜粗。老四问我是啥,我说:这是幼儿园时期的地瓜吧,都挖出来了就阵地儿,装袋子里背回恰。
翻出来后回家取点柴火挖个坑就开烤。那时候住的是尖瓦房,烧炕,柴火倒不缺。可惜烤了将近一个点儿也没烤熟,就那几个“幼儿园”好像有点香气。最后大家实在累了,各自回家藏好“地瓜”后就睡了。
没想到第二天我们就归案了。原来学校烧锅炉的小于师傅为了调剂生活,降低生存成本,沿着每个花坛边上偷偷种了一圈土豆。本以为神机妙算,丰年可待,却不料事有败露之危,又损失非小。他细细看下,见那些脚印甚小,绝无可能是校外之人所为。校方一查二查地(毕竟校里折腾的就那几个),老四就中了圈套,说了全程。
后来听说刻苦的小芳风闻了偷花的事,却根本没放在心上。晚上依旧带了三个肉包等我们,只不过她还带了她表哥,而她表哥准备把烤地瓜乎我们脸上的。
后来想想,小芳的父母也是不愿意把这件事弄到家长见面的地步。毕竟自已这边是女孩,万一对方家长素质不高说两句讥讽的话,自家倒闹了个明有理、暗吃亏的局面。因此叫了她表哥来。即使多年以后,我还是没想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佩服啊佩服!
最后事情的处理结果是这样的:赔钱买花籽并给人家校方亲手种上,写深刻检查。而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是,我们哥三儿从此名声大震,在整个锦县小学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想也是,有几个五年级小孩儿敢把学校花坛当自家菜地嫩挖?有时候跟别校有事了,我们三个去了报下名号,往往事就过去了。作业的生意也不做了,放学后我们靠校外墙上,自然有人送吃的,当老大的感觉真好哇!至于小芳,我们再没惹她。谁也不愿意被乎一脸烤地瓜不是?疼不说,名声也肯定毁了。
但凡英雄必有名号,但是“大地瓜”这个绰号实在是不太威风,于是我成了:地瓜侠——马哥,小强、老四自然是二地瓜、三地瓜。合称四小三地瓜!时光悠悠而过,生活古井无波。马上上初中了,又有些啥事呢?
青春啊青春,那纯情岁月里十分有可能变得花上一些的事,却实在是由于我真的不花而终于花了。
想到这,我的表情跟当年老吉是一样一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