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屏息静气支起耳朵,脑海中飞速旋转着,如一部雷达一般,搜寻着对方的位置。但除了鸟鸣和山下时断时续的枪炮声之外,空气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而那讨厌的蝉鸣也更加热烈了。
天气闷热,他身上已被汗水浸透了,水洗一般。太阳已经西斜,但依然是炽热难当,刺人眼目。西边天际涌起一大片浓得化不开的乌云,渐渐向东北方移来。虽然听不到那个狙击手的声音,但张富贵明显感到死亡的威胁,就如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密林中游荡,同时虎视眈眈寻找着猎物。
他沉思半晌,见身旁有一根歪斜的树枝,灵机一动,悄悄抓住枝干,将树枝的歪梢突地举出长草丛,一声枪响,那歪梢便被打做两段。
原来那个狙击手在他的东北方向。他的眼光疾速投射过去,只见东北方不远处的山坡那片浓荫的密林里,似乎有树叶在晃动。他与那个山坡中间隔着一道不太深的沟壑,里面有清亮的溪水,穿绕过大小不一的光滑的鹅卵石,向山下流去,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星星点点地闪烁。
那片树叶似乎在晃动,又似乎没动。张富贵看得眼睛发酸,并且泪水涟涟,但仍然自我调节着,让眼睛保持着一种清晰可视状态。
这是一项非常过硬的技术,张富贵练了好多年。
爷爷当年告诉他,要做一个好猎手,不仅腿要快,身子敏捷,更需要锻炼眼睛,能看远,能看近,能察微知著,能不受外界的干扰。为此,爷爷给他讲了个故事,说是古代武士为了练习射箭,在一箭开外,挂了只虱子,天天练习拿眼瞅那只虱子。一直到把那只虱子看得如斗大一般,才开始射箭,这个时候射出的箭簇,根根都扎在那只虱子的正中心。
爷爷如法炮制,没有挂虱子,却是在一棵白杨树干上用猎刀旋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圈,让张富贵离开一射之地,或站或伏蹲,或侧躺或卧倒盯那个圆圈。天天如此。起初,张富贵看着不过是那么一个露出白树皮的小小圆圈,后来,渐渐地,他发现,那个白圆圈竟然神奇地一天天变大,半年之后,那白圆圈看起来也如斗一样。他兴奋地拍手叫爷爷过来,说他看到那个白圆圈成斗啦。
爷爷微笑着拿来猎枪,推弹上膛,笑着说,“孙子,趁热打铁,看看你悟性到火候没有。”
张富贵激动地接过爷爷递过来的猎枪,举枪看着那个斗大般的圆圈,轻轻勾动扳机,枪响过后,他垂下枪口,爷爷已迫不及待赶到那棵白杨树下,伸着脑袋看了看那个圆圈,转过身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张富贵提枪站起来,迎着爷爷走去,他心里很焦急,想知道他这一枪到底是打中了没有。看着爷爷那种无可奈何的样子,张富贵不免心里有些沮丧:肯定是没中,要不然,爷爷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
他怯怯地走近爷爷,看了看远处那个圆圈,紧张地问:“爷爷,打中了没有?”爷爷扳着他瘦小的肩膀,一张沧桑的老脸正对着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令张富贵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炽烈的光。那是希望之光,是慈爱之光,是赞许之光。
张富贵的心咚咚地跳,看着爷爷那张红黑的嘴唇。良久,爷爷才从嘴里喷出一串哈哈的笑声,那笑声惊飞了因刚才枪响飞走又飞回的一群山雀。
“好孙子!好枪法!爷爷有你,下半辈子有指望啦!”
张富贵几乎虚脱,至此,那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撒娇扭着爷爷的胳膊怪道:“爷爷,你骗人!瞧你刚才那样子!你故意的呢。”说完,自己也不由得自豪而得意的笑了,爷孙俩的笑声,一波追着一波,在空谷幽岭中,像惊飞的鸟儿一样,腾跃得很远很远。
张富贵眼光拨弄着对方那片密林片刻,缓慢举枪,对准他认为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勾动了扳机,与此同时,就地一个驴打滚,钻入另一片草丛。对方也来了一枪,堪堪子弹钻在他刚才待着的那片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