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歌未闻

一

　　这是我认识夏朝阳的第二十个年头。

　　我坐在曾经陪同他一起宿醉过的酒吧里，不经意间三杯冷酒入喉，已有七分醉意。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有一少年，如当年的夏朝阳，一身干净的白衬衫朝我走了过来，弹着他曾最爱的木吉他。

　　可是我知道他不是夏朝阳，就像我知道夏朝阳再也不会弹起那把摔碎的木吉他。

　　我和夏朝阳是发小，文艺来说，青梅竹马。

　　可惜他是青梅，我是竹马。

　　记忆里童年模样的夏朝阳，永远都是一副腼腆羞涩的样子。穿着干干净净的小T恤，留着拘谨的板寸，脸上永远都是淡淡的微笑。

　　哪怕被恶狗吓得眼泪奔涌而出，也会对着旁人一直微笑。

　　我算准了他好欺负的脾气，便总是在扮家家酒时抢着让他当妈妈，他也总是腼腆的笑着，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从未有过什么反驳。

　　于是后来他又多了一个外号，秋晚霞的小跟班。

　　我乐于承担这个“主人”的角色，每天乐此不疲地带着夏朝阳疯玩儿，抢着他的小玩具和零食，还义正言辞告诉他这是孝敬老大。

　　本以为他总归会有些要起义反抗我的意思，可惜我的初中以前，从未见过他有过什么不满与生气，反倒是更加乐于此道。造成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老好人这三个字，成了他的标签。

　　看着以前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小跟班突然开始和其他的女生说话、一起打饭、一起回教室……我心里的不满愈积愈重，最终爆发。

　　可惜爆发的力量不太够，本应该模仿台剧里面的女主来个哭动天地抑或跳海示威之类的，结果憋了大半个学期，只爆发出一个冷暴力。

　　我开始不主动和夏朝阳说话，甚至连一起回家的习惯，都被我强制改变。

　　我本以为夏朝阳会同小时候一样，在我不理他时厚着脸皮跑过来，仙女晚霞长美女晚霞后的粘着我。

　　可是事实证明，我一个人走了三天回家的路，都没见到夏朝阳厚着脸皮来找我。反倒是我，终于耐不住一个人回家，不能欺负夏朝阳的寂寞，决定主动投降示好，勉强原谅他。

　　那天我捧着夏朝阳喜欢吃的小零食去找他。

　　“一日未见兮，如隔三秋。”这句话直到我跑到了夏朝阳班级门口时才彻悟这种感受。

　　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咆哮着我想见夏朝阳，我想他了。可脸上却仍要挂着不在意的模样，手指紧紧捏住准备送给夏朝阳的赔礼。

　　那个白衬衫少年忽然走出教室门，脸上仍旧带着往日的笑颜。他的身旁紧跟着一个娇小的女生，留着短短的学生头，有着甜美的笑容。

　　我下意识地收回腿，没理由地忽然躲到了墙后。我无法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失落究竟是为何，就像我无法得知秋晚霞的小跟班为何突然不复为一般。

　　那天，我掰开盒子里的酒心巧克力，一块块捏的粉碎，扔在了夏朝阳家门口的草丛里。

二

　　我一向自诩情商高过爱因斯坦的智商，所以极快地分析出夏朝阳这是情窦初开了。

　　身为长辈的我自然要给他把把关，以免认识了渣女之类的，让他爱的死去活来又一干二净地转身离开。

　　于是我开始了每天跟踪夏朝阳的行程，甚至于夏朝阳每天几点会做什么，都被我列出了一张行程表。

　　我开始一本正经地实行自己的计划，就连往常喜欢去的早餐店，都开始放弃。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让夏朝阳察觉，本就越来越少的见面机会，被我折腾成一周才能有一次的正面相对。

　　体育课上两个班的正面相对，我会偷偷望一眼对面的夏朝阳，偶尔他会发现我的目光，对我回之他熟悉的客套微笑。但大多时候，我都是站在班级里，看着对面的夏朝阳和小女友嬉笑打闹。

　　失落感溢满内心，就像我珍爱不舍多年的娃娃，突然被抢走了一样。

　　“应该只是这样的。”我如此安慰自己，憋回了眼角的泪水。

　　恍然彻悟这份失落感的我，放弃了跟踪这一件幼稚的事情。

　　我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遵从着着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的教导，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

　　夏朝阳似乎将要成为我生命里一段名为青梅竹马的回忆，自此消散不见。

　　直到那天，毕业考后的我们再次在回家路上相遇。许久未见的夏朝阳愈发好看，穿上了干净的白衬衫，梳上了骚包的小卷毛。

　　他手里拎着一袋周黑鸭的鸭脖，站在我家楼下盯着手机看的目不转睛。

　　“一定又是和那个小女友你侬我侬吧。”我偷偷嘀咕了一声，拽着自己的背包带子准备径直回家，无视夏朝阳。

　　手机的震动忽然从口袋里传来，我摸出手机，呆比夏三个字却透过屏幕微微闪烁着。

　　我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夏朝阳，他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看向了我，唇角仍是那熟悉不已的笑容。

　　困惑与茫然迅速充斥心头，我捏着手机看向夏朝阳，时间在他身上像突然凝固了一样。我猜不透他的这通电话的用意，就像我猜不透他现在拎着鸭脖站在我家楼下的用意一样。

　　手机的震动戛然而止，对面的夏朝阳略有苦恼地低头噼里啪啦敲打着手机屏幕，呆比夏三个字便又出现在我的屏幕上。

　　——请你吃鸭脖啊，还不开心啊。

　　我盯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笑出了声。啪叽一下将手机丢回背包里，三步作两步就跑到了夏朝阳的身边。

　　晚霞微微照在了他的身上，暖暖的让人惬意。那一刻“就一直这么下去好像也不错”的想法忽然充斥脑海，反倒是吓了我自己一跳。

　　“我的晚霞仙女，您最爱的鸭脖已经送达，您看是否还满意？”

　　那个曾经比我还矮上一点的夏朝阳，不经意间竟已高出了我一个头，让我只得仰头看向他，看向他比往常更加上扬的嘴角。

　  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夏朝阳了。

　　“满意的很，呆比夏。”

三

　　也许其实我早就喜欢上夏朝阳了，只是心里一直抗拒承认罢了。

　　其实就算心里承认了这份喜欢的话，也没什么用吧。

　　我偷偷瞥向一旁正被鸭脖辣的两眼通红的夏朝阳，自己脸上那两行眼泪恰可以也成为被辣出的一样。

　　那天我和夏朝阳互吹牛逼吹了一整天，他聊起那个看似温柔可爱实际上却水性杨花脚踏四条船的小女友，我聊起为了替他把关女友不去早餐店的心酸历史。

　　不知是否是我错觉，提起早餐店时，我看见夏朝阳脸上的片刻发怔，我再眨眼时他已又恢复了那副被辣的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的妈，晚霞你还给我把关？你这是跟踪癖了吧？”

　　我自然听不过夏朝阳这一副要压倒我竹马地位的高端嘲讽，伸手就用自己满是辣油的手捏向了他的脸，还不忘朝他辣的通红的嘴里又塞了一个小米椒。

　　结果就是夏朝阳一脸生无可恋的躺倒在了我家沙发上，一副命不久矣的姿态指挥着我一会儿给他拿个水果一会儿给他倒杯水。

　　“我说夏朝阳，这几年你倒是变贱了不少啊！”我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咬着牙关愤愤说着，就差把水果刀捅开他脑壳看看他是不是夏朝阳了。

　　“人嘛……”夏朝阳笑眯眯的看向了我，“我现在还会弹吉他了，想不想听？”

　　我翻了个白眼并不搭理，而夏朝阳却像读懂了我的心思一般，穿上拖鞋一路小跑出了我家。待他再回来时，手里已拎着一个琴袋。

　　“欸好久不来回跑你我家，怎么感觉你家好像离我家远了一点？”

　　“屁，我只是多种了一面小花圃好吗？”

　　夏朝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满脸写着“你居然还种花种来吃的吧”表情看着我，看得我差点没忍住再塞一个小米椒进他嘴巴里。

　　夏朝阳大抵是读懂了我的心理活动，分外知趣地立马憋回了笑声，坐回了沙发上。

　　他拿出他的木吉他，小心地像是拿出了稀世珍宝一样。

　　他沙哑的嗓音唱着民谣，琴弦的波动一下又一下让我回想起曾经跟踪夏朝阳的那段日子。

　　愈是难堪难以回忆的记忆，愈要反反复复浮现。这当真是噩梦一般的死循环，无法回避。

　　我偷偷看向夏朝阳，他好看的侧脸，好看的眼睛都一一被我偷偷印刻在了心里。

　　这样就够了。

　　夏朝阳和我并没有考上同一所高中，并且我是住宿生，他是走读生。

　　听闻了我学校住宿条件之艰苦后，夏朝阳对着我哈哈大笑了五分钟有余，让我一度认为他下一秒会笑岔气猝死。

　　不过事实证明夏朝阳这家伙命好，不仅没有笑死，还迷倒了一位过路的学姐。

　　于是在我痛苦的拖着行李箱前去远在郊区的学校时，夏朝阳笑着送别我的时候，突然蹦出个浓妆艳抹的学姐。

　　她羞红的脸被厚厚的粉底遮掩住，就算透过车窗我也能感受到她那冒泡的粉红色少女心。

　　“夏朝阳，我喜欢你。”

　　如同戏剧般，汽车启动的嘈杂声音覆盖住了夏朝阳的回答，我的视角只能看见他脸上的微笑。

四

　　夏朝阳和我不一样，就如我和他的名字一样。

　　他是朝阳，而我只是晚霞罢了。

　　郊区的住宿条件真不是一般的差，生锈铁床没有窗户都不是事儿，最可怕的是宿舍的木门，年久失修已经是个摆设了。

　　以至于每晚我们同寝四个人都要合力去把四张书桌堵住门，以免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手机也是每个月回家的时候才能碰到，学校里唯一和外界沟通的工具就是一台公用电话。只可惜每天的课表排的太紧张，我那张记录着夏朝阳电话号码的小纸条被攥成一团，也没等到电话空着的时候。

　　好在夏朝阳兑现了送别我时的承诺，定期给我写信写明信片。我在学校里的乐趣就多了一项，每周都会去信箱里看看是否有夏朝阳寄过来的明信片或者信件。

　　夏朝阳有空的时候会写长信，讲了他平日里生活的琐事，难吃的食堂，学校里绿眼睛不怕人的小猫……但大多时候只是各色各样的明信片，只有他清秀的签名。

　　同寝女生一直觉得这个夏朝阳是我的秘密男友，无论我怎么去解释他同我不过青梅竹马。但我每次嘴皮上反驳，心里却乐开花。

　　她们总喜欢在熄灯后等我讲述和夏朝阳小时候的二三事，然后捂着脸喊着要烧死我这个撒狗粮的。

　　不过更多的，她们对于我讲述的青梅夏朝阳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以至于吵着嚷着要寒假的时候和我一起回去看看这个人。

　　我拗不过她们，便一口答应下来。她们也是厉害，不知道从哪里借到的手机说借给我打电话。

　　时隔小半年，我终于按下了夏朝阳的号码。

　　只可惜那边传来的清脆的女生却是“您拨通的号码为空号”。

　　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夏朝阳都没有写信或者寄明信片过来，我的担忧愈发沉重，却毫无办法。

　　直到寒假前夕，他久违地寄来了一张明信片。

　　不同于往常，这一回寄来的是风景明信片。来自于日本北海道，好看的温泉下方还有夏朝阳清秀的字体。

　　“许久未见，甚是思念。”

　　依据我对夏朝阳的了解，以及对于我走之前他种种表现的分析。我想，夏朝阳应该是选择了出国深造之类的路途，所以号码也换掉了之类的。

　　应该是出国学音乐去了吧，号码什么的，也是因为给了我也没什么用所以才没有告诉我吧？

　　我不停安慰自己，眼泪却啪嗒啪嗒不停落下。

　　我找不到夏朝阳离去的理由，就像我突然发现我已经距离夏朝阳太远太远这一事实。

　　寒假同寝其他三个女生还是嚷着要和我回去吃我爸做的红烧肉，四个人吵吵闹闹坐着大巴回到了市区。

　　远远的，我便看见我家旁边那座本该是夏朝阳家的小楼爬满了壁虎。夏朝阳应该很久之前就不住在这里了吧。

　　这么想着的我拖着行李箱往前走着，忽然间前面三个人传来一阵起哄，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们便已将我推到了前面。

　　夏朝阳正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拎着鸭脖。

五

　　鸭脖还是原来的味道，夏朝阳也还是原来的长相，没去整容也没变性。

　　房间里吵吵嚷嚷的，直到我爸在外头吼着开饭了，三架僚机才飞奔出去。留的我和夏朝阳面对面留在卧室，他正在擦着他的吉他，我在擦着满是油花的嘴巴。

　　“夏朝阳，你出息了啊，出国了是吧？”

　　夏朝阳抿嘴笑着，手指却拨动起琴弦，安和桥熟悉的旋律便出来了。

　　夏朝阳嗓子有些变了，他应该学会喝酒了。

　　我没有办法去多过问他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张口问的勇气。

　　直到他离开前将新的号码报给了我，顺路还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才敢低声问他他还回来吗。

　　夏朝阳这一回笑的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有些压抑的我要喘不过气来了。我担心下一秒他告诉我他不会回来了，我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和立场挽留。

　　他沉默良久，我也跟着提心吊胆良久。

　　“我会回来的。”夏朝阳没预兆地拍了拍我的头，“我只是去学音乐，学完就回来了。”

　　我认真的点点头，他也回之我认真的笑容。

　　后来我回想起时总是嘲讽那时的我没受到过岁月的摧残，没能明白虚假的认真底下真实的谎言。

　　我爸告诉我，夏朝阳在我离开那天，也就是他开学的第一天在学校里惹了事情，被退了学籍。他爸妈那天把他打的半死不活，还是我爸上去把夏朝阳送去了医院。

　　只是那天以后，夏朝阳一家就全部搬走了。

我爸也联络过夏爸，只说是送夏朝阳出国学音乐，完成他的梦想罢了。

　　听起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我却听得我爸口气有些无奈和担忧。

　　“朝阳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他如果只是想去学音乐，绝不会搬走的，也不会不和你说一声的。”

　　“是出了什么事吧……”我捏着手里装着鸭骨头的垃圾袋，忽然明白一向自诩了解夏朝阳的我其实对他已经丝毫不了解了。

　　我无法得知他发生了什么，我也无法得知未来他会发生什么。

　　“晚霞，你和朝阳从小一起玩，你有没有问问他发生了什么？”

　　我低下头玩弄手里的垃圾袋，内心的小恶魔和天使做了几百回的斗争，却是恶魔战胜了。

　　“他说，学完就会回来了。”

　　我抬头对着我爸，扬起笑容。

　　夏朝阳如他所言，去了日本学音乐。学校里信箱也依然定期会有给我的明信片或者长信。

　　这回的信里还会附加上夏朝阳的近照，他在弹吉他的，他在上课睡着被偷拍的，他在写曲子的……

　　哪怕远隔千万里，我依然感受到夏朝阳还在我身边。

　　这样就挺好。

　　“晚霞，下个学期有日本交换生的机会啊！我们几个给你争取到个机会！下面就看你的了！”

　　三架僚机成功打断我读明信片，我脑子里还在反应刚才的内容，等她们在我耳边喊了声日本，我才恍然惊醒。

　　“卧槽！”

　　我紧紧抱住她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六

　　为了这个机会，我埋头苦读了半年，两耳不闻学习之外的事情，就连蹲坑都不忘看日语小说。

　　事实证明，全心全意投入一件事的人，比起别的等待天上掉馅饼的人成功概率会高得多。

　　譬如现在的我拿到了这份公费留学的申请表，而之前吵着嚷着交换生名额非她莫属却整天看剧化妆嫖汉子的苏雪，名落孙山。

　　听说苏雪在背后给我造了不少谣言，还问候了我的祖宗十八代。三架僚机批评苏雪批评的唾沫横飞，还不忘主动想帮我偷偷剪了苏雪内衣。

　　不过这些都被我成功阻止了，表面以慈悲为怀，我不过担心这个学分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失去。

　　那天，在大雪里等待了四个小时的我终于抢到了公用电话，拨通了夏朝阳的号码。

　　我迫切地想要告诉他这份喜讯，迫切地想要和他分享。只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只是国际化的女声。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一定是夏朝阳临走时给错了号码，一定是这样的。

　　我揉了揉冻的发痛的鼻子，眼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

　　去日本的日期定了下来，我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搬离这个难民区。可夏朝阳却像绝地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人有他的联系方式，甚至于连他在哪所学校，都无人知晓。

　　我所询问到的，只有那一句，“他好像是去东京读书的吧？”

　　我要在日本待四年，我和夏朝阳缘分总不可能低到四年都无法相遇吧？我和夏朝阳，好歹也是……

　　接下来的眼泪被我活生生憋了回去，手里装有和夏朝阳合照的相框也被一股脑塞进了行李箱里。

　　本以为我会矫情的整夜无眠，未料得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的死沉。

　　我做了个好梦，梦到我在东京和夏朝阳重逢了。我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便伸手拥我入怀。

　　太美的梦，总归要回到现实。

　　所以当我被脸上的疼痛惊醒时，除了惊诧，我甚至于忘记了我应当愤怒与哀嚎。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我从半梦半醒的状态彻底清醒，上铺的僚机被惊醒，尖叫声刺的我耳朵有些疼。

　　灯被全部打开，我捂着痛到麻木的脸惶恐地看着惊慌失色的僚机们，以及笑的有些狰狞的苏雪。

　　“秋晚霞，你怎么不去死呢？”

　　是啊，我怎么不去死呢？

　　我的脸被硫酸毁了，医生拿着诊疗单严肃地说下那一句“怕是整容也回不去原来的脸了。”

　　我淡淡看着手机里日本的天气预报，抬头看向窗外。

　　日本应该下雪了吧？

　　苏雪最后被判了刑，我依然和计划一样去了日本。

　　临行前的那一天，我一次又一次拨打着夏朝阳留给我的电话号码，听着那边的女声一次又一次地说着空号的提示。

　　我很想哭着痛骂夏朝阳不是人，夏朝阳是王八蛋。可是我做不到，就像我这张被毁容的脸，再也回不到原样一样。

七

　　我偷偷去了夏朝阳那座已经人去楼空的楼房，房子里布满了灰尘，留下的家具上罩着脏了的白布。

　　我依照记忆一点点在楼房里回忆曾经与夏朝阳的点点滴滴，夏朝阳娘炮的小时候，夏朝阳穿白衬衫干净的笑容，夏朝阳离去时礼貌客套的笑容……

　　等我反应过来时，脚步已经停在了夏朝阳的房间门口。门上还贴着我和他小时候的合照，我揪着他的头发笑的不知天高地厚。

　　“真是垃圾。”我揉了揉酸疼的眼眶，推开了门。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曾经被夏朝阳视为宝贝的吉他。它已经被摔断了琴弦，木面也已经变得稀巴烂。

　　上面沾满了灰尘，看起来已经被摔坏很久了。

　　墙上还贴满了我以前和他拍的照片，还有以前我吵着闹着要他写的心情便利贴。

　　我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从他初中认识了那个小女生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他这么些年所经历的，所想的，我都再一一重复体验。

　　他没有和那个初中小女生在一起，他甚至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他在学校里安分守己，在因为我的突然冷漠而害怕担忧。他也会因为在我常去的早餐店里见不到我而担心的偷偷跟着我，也会因为我和别人交朋友而难过。他会学习吉他也是我曾经的那句“将来要嫁给会弹吉他的人，”就连爸爸说过的惹事，也是因为那天那个告白的学姐对我说出了肮脏的词语。一向那么温柔安静的夏朝阳，将那个学姐打进了医院。

一向家教严谨的夏叔叔觉得夏朝阳对我的感情让他羞辱，一夕离开。

　　夏家的突然离去，夏朝阳的消失，仿佛所有问题的答案我都已经明白了。

　　但是我明白的有些晚了，夏朝阳已经离开我了，就像他再也不会弹起他的吉他一样了。

　　那天，我第一次在酒吧宿醉，捧着自己被毁容的脸嚎啕大哭。

　　我在日本读了四年书，见过了千千万万和夏朝阳相像的脸，和他相像的嘴、眉发、眼睛……却没有一个人是夏朝阳。

　　我临走前将那一面墙的心情贴撕了下来，贴满了两本大本子带去了日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当初夏朝阳的心情，体悟他摔碎吉他瞬间的绝望。

　　那次回来，其实是想和我告别的吧？那你要去哪里呢？你已经没有心爱的吉他，你又会做什么呢？

　　回国前几天，我爸打来电话催我回家，他的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以至于我听了好几遍才听明白他说的话。

　　“夏朝阳回来了，他回来找你了。”

　　我回家那天，将行李放在了家门口，径直去了夏家的楼房。

　　铁门微微敞着，我的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越靠近楼房，越感觉要窒息。

　　夏朝阳卧室的门也微微敞着，仿佛在等着我一样。

　　他仍如往年一般，一身干净的白衬衫，侧着身子正在凝视着那一面贴满照片的墙壁。

　　他大抵是感受到我炽热的目光，回头看向我。

　　我看见他眼底有些闪烁的泪光，我想我是哭了，因为我已经喊不出他的名字。

　　夏朝阳朝我走来，紧紧拥住我的双肩。

　　没有过多的问题与倾诉，我只知道，被这场岁月折磨的遍体鳞伤的我，终于在尚且美好的年华，拥抱住了余生。

作品设定

角色设定

故事大纲

分章(卷)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