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一起时,最大的幸福在于真心付出;分开时,最大的幸福在于彻底绝望。”
2013年1月25日,阿伟在突然发给我的一条短信里这么说。
阿伟不是那种每天在自己的文艺世界里字斟句酌、苦思冥想一些自以为精妙警世真理的不切实际的人。他只是在描述一种事实,属于他个人的事实而已。
两个人守在共同的美好的记忆里,那是幸福;一个人囚禁在过往的美好里,那是残忍。
想必,即使是五年后的此刻,阿伟的心里还很苦吧?
02
2007。
“你们知道吗?手机开机放在枕头旁边产生的辐射能引起记忆力衰退,并有致癌的风险。”上大学的第一年,阿伟不时在睡前友善的提醒着同寝的我们。
我们对他的信息来源表示怀疑。毕竟,那是一个网络信息大爆炸的年代,也是一个怀疑的年代,所有的信息都变得令人生疑。但阿伟坚信手机不关机睡觉能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不可估量的伤害,每晚睡前他手机关机的铃声成了一种催促大家上床睡觉的闹铃。
这种情况在大一第二个学期时发生了变化。
接连几天晚上,我们都没听到阿伟手机关机的铃声,以致习惯听到他手机关机铃声再关掉电脑睡觉的我们,不知不觉中玩过了睡觉的时间。
我们终于忍不住问起阿伟,他脸微红的吱唔了半晌,最后不得不坦承,是因为梅说半夜害怕时给他发短信总是没有回应,打电话却只有关机的提示音。
我们是通过一个手机的关机提示音来得知阿伟恋爱了的信息的。
阿伟跟梅是“同城异校”恋,虽在同一个城市,但中间隔着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虽是同城,但因为学业的关系,不能每天见面,对他们来说,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阿辛,你说这样的姑娘是不是神经兮兮的?”
谈起恋爱的阿伟不时会跟我说起梅的一些事情,往往都是以这样的疑问句开头,不等我口头上做出反应,他就自顾自的继续说起来。
“梅跟我去凤凰玩,见到一个穿着苗族服饰的阿婆在卖银器,其实就是旅游区里很常见的工艺品,她居然带着我站在阿婆旁边,帮阿婆卖了一下午的工艺品!”
从他的神色里,我看不到丝毫的与“神经兮兮”这个词相衬的“嫌弃”、“厌恶”的情绪,我听到的更多的是惊喜、骄傲,对于这样的梅,他是赞许的,有着满满的爱意。
阿伟的时间分为两部分,和梅在一起的时间,和我们或者他的其他好友谈论梅的时间。而和他人谈到梅时,开头的词总是贬义的,“傻女人”、“神经质女人”、“呆滞”,诸如此类,而在叙述佐证他的论点时,流露出来的仿佛是已经难以抑止的甜蜜。
据说,谈恋爱的女人智商为零,说的像男人就不是一样的。
03
2009。
夏末的时候,梅提出了分手。
那天,阿伟让我陪他去校游泳池游泳,他一个人在50米长的泳池里旁若无人的游了十几个来回,直至最后精疲力竭,瘫倒在泳池边,重庆九月末的天空,难得的晴朗,倒映在他无神的眼里,更像是一种高远湛蓝荒芜。
“梅,难道,过去的一切你都忘记了么?”心有不甘的阿伟打电话给梅。
“过去的事情都还记得,只是,忘记了那时的感觉了。”梅在城市的另一端无奈的说。
阿伟一时语塞。
电话那端传来了梅的同学关切的声音,
“梅,这是跟谁讲电话呢?”
“一个以前的朋友……”梅回答道。
……
阿伟挂断电话,眼泪从眼角无声的流了出来。
过了几日,阿伟像是又找回了勇气一般,信誓旦旦的对我说,“阿辛,我觉得,梅现在就像一个失忆的病人,我要做的,就是让她找回往日的感觉。”
我很想告诉他,爱情里的遗忘,是一种不治之症,可是这好像太残忍。
阿伟对梅说,他会等她一直到毕业那天,在此之间,他会想办法帮梅找回已经遗忘了的记忆。阿伟去以往他们去过的地方,拍下日色与夜景,做成影集;将过去说过的话,谈过的梦想写成了语录。
一开始,他把这些满怀希望的发给梅,得到的只是惨淡与冷漠的回应。后来,阿伟只是默默的把这些珍藏起来,留给自己。
04
2011。
毕业旅行时,阿伟很认真的对我说想再去凤凰一次。
非旅游旺季的夏初,古镇上的人熙熙攘攘,慵懒而闲适。我们从早上的清新一直走到傍晚的荒凉,我只是跟在阿伟的身后。看似漫无目的,但其实,这些地方都应是那时,阿伟和梅去过的地方吧。
在城墙上,有许多卖工艺品的小贩,阿伟走到一个穿苗族服饰的阿婆那里闲聊起来,聊着聊着,竟索性帮着阿婆对来往的旅人叫卖起来。过了许久才想起早已无所适从的我,他歉意的让我先自己去逛逛……
毕业离校的日子越发迫近时,阿伟带着明显的惶恐与焦躁。在接二连三的散伙饭、KT邀约里我们难以抑止的说起往日、不时配上哭与笑,惟有他有些麻木的坐在我们中间,不时去看他的手机。
他始终没有等到他想要的那条短信,即使他的手机在2008年后,再也没有在睡前关过机。
离校的前一天晚上,阿伟主动说想去唱歌。在KTV里基本是听歌的他,为自己点了王菲的《迷魂记》,哽咽着唱完后,抱头痛哭了起来,仿似是世界末日。
05
2013。
接到阿伟那条短信时,我告诉他,年中的时候,我可能会辞职旅行,路过深圳时,会去找他。
两年不见,他胖了一些,但我知道他还是他,眼中的神色依然澄澈而熟悉。
他找了个吃重庆烤鱼的地方请我吃饭,他说,那家烤鱼店虽不能说完全正宗,但整体而言已是重庆的味道了。
我告诉他,我在一报纸上看到了一项美国的心理研究报告,据说,失恋的人,会模仿之前恋人的一些行为来缓解自己心里的悲伤,那一刻,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他像是被我的话拉回到了并不遥远的过去。
他说,一开始,他想着做“医生”,让梅找回她口中的失去的“感觉”,但并没有成功,但庆幸的是,在这过程中,他像是医治了自己。据说,犯罪嫌疑人和失恋者都会在事后回到案发现场,大概是这个意思。
“无论如何,大概在这两年,我会找个合适的人结婚了,过去过不去,未来就不会来。陷于无法改变的事实中,那终究不是一个成年人该做的事。”阿伟最后对我这么说。
06
2015。
因为工作的关系,阿伟的婚礼我没能参加,不过他女儿出生不几天后,我跑到了他家。
奉子成婚的他们,虽说进程神速,但各项事务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看得出阿伟对每项事情都早已做好了规划。
成了奶爸的阿伟,歉意的对我说,为了照顾新出生的女儿,不能陪我到外面吃大餐了,所以委屈我在他家吃几个家常小菜。
阿伟的妻子漂亮而温顺,悉心照顾着新出生的女儿,脸上有着年轻母亲常见的憔悴。以前不会做菜的阿伟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就在桌上摆上了几个家常小菜。
阿伟的嘴里,全是对妻子的感激,以及新生的女儿的育儿经。
过去应该是过去了吧,真好,我心想。
07
2016年。
因为工作出差的缘故,路过深圳,阿伟从公司请假接待了我。
他说在家做饭给我吃,我们一起去他家附近的超市买菜。
那天超市像是新引进了许多新品,夸张的做着优惠活动。阿伟开心的说,看来今天来的正是时候,走到油米区时,促销人员在我们面前喋喋不休的指着身旁的“葡萄干”说,这是他们新从新疆引进的葡萄干,超市搞活动八折优惠,只限今日。
阿伟看着葡萄干,犹疑不定,促销人员见有机会,更努力起来。
而阿伟只是站在哪里,好像是有什么事遗忘了一般。
我问他,怎么了。
阿伟说,很久没看到这东西了,今天看到了,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东西有点渊源,像是身体在不断的告诉他应该要买一点回家一样。
我有些愣神的看着他,有些无奈的说,阿伟,这是梅爱吃的……
他恍然大悟一般,我说呢,怎么感觉跟这东西有点关系呢,一晃眼快十年了。
他说这句话时,很是自然,就像是在描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而这件事,又实实在在发生在他的生命里。
“当你想起一个人时,你已忘记他了。”那一刻,这句很清晰的印在我心里。
忘记一个人要多久?
是一辈子,也是一阵子。
你一辈子都将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但经过属于你的那段完整的心路历程后,你业已忘记了爱他的那种感觉。就如同当年,梅对阿伟说的那样,“过去的事情都还记得,只是,忘记了那时的感觉了。”
我们那么迫切的想要忘记一个人,其实想要忘记的只是爱他的感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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