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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季节变化天黑的时刻也随之改变还是在母亲的自行车后座上。那时的小城还没有那么多汽车,老城区的道路虽不宽阔,但主要跑的都是两轮,人民路的风韵雕塑也还没建起,我就记得冬天下午六点多路过那个大转盘时天色将暮、彩霞乱舞的城市剪影。那时我应当是有一双蓝色的手套,通过绳子连接、挂在脖子上。
至于六中门口的甜饼是我最好的饭前零食,我就坐在自行车后面吃,印象里母亲是不怎么吃的,那时候却不明白其中原因,权当是母亲不喜欢。
感到白昼和黑夜的极端不均衡是在慕城的第一个冬天,下午五点天必然是黑了的,昏黄的路灯早早开始工作,若是下雪,路灯下便是闪亮的晶莹雪花纷纷落落,最终飞入黑地,积成白布。而早上如果八点之前出门,也必能感受黎明前的黑暗。最糟糕的是路灯没有算好时间就熄了,那种半亮不亮的天色里,踏雪走向地铁甬道,虽有其他早起上学上班的人同在路上,却还是有种走向黑夜尽头的感觉。这时候的城市也是半醒不醒的,地铁里刚刚摘下帽子围巾手套的人们,打着哈欠翻看
手机,浏览报纸。若是提前在等车的站台买过早点,则双手捧着咖啡纸杯作取暖状。
漫长的黑夜容易让人抑郁。低纬度的野民曾经很期盼看到这昼夜分明的奇妙天象,然而真正到了高纬度的地方,却是一百个不习惯。二十年得来的时间感失了真,因为六点的夜色已然浓稠得像十点以后,于是带来内心的错乱,这样的季节里总觉得睡不够,拉拉窗帘,夜依然深沉着呢。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在异国的第一个冬天,除却上课、买东西等必要的外出,大部分在寝室的时光,最开心的就是被屋里的暖气熏燥热了,于是站到阳台上“放风”,看着其他房间自己装饰的霓虹
灯带,想象着被另一栋宿舍楼挡住的城中的摩天轮,应该在晚上亮成黑暗空气中的金碧辉煌、火树银花。
直到二月末尾冬意退却,黑夜的时间也终于被白昼拉平。那时我和一群不熟悉的朋友(后来变得很熟)在拜仁南部阿尔卑斯山脚的小镇漫步,欣赏着被阳光照射得金光灿烂剔透玲珑的雪林和冰川:那一刻的天色已晚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阴暗和纠结,反而是华灯初上的小镇展现出的温存。我们在当地路人的指引下跑去桥对岸另一边的镇子,只为找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头小酒馆。每人凭运气点一个主菜和一杯啤酒,学着当地人模样亦步亦趋地摆弄盘子里的食物,补充一天雪地跋涉的消耗,同时感叹乡野小店的分量比慕城不知厚重了多少。
至于第二个在慕城的冬天,周围的人已经换了一茬。那种被留下的感觉在刚开始的九月显得非常难捱,好在那时被公司的工作以及搬家的琐事搅得焦头烂额,另一方面我在几度迎来送往之后也认识了一些新人,他们给我未来的生活上带来了不少麻烦和帮助。心被掏空再被填满尚需时日,这其中的间歇被忙碌的论文生涯所填补。城南的宿舍有些遥远,从六号线终点站出来要穿过两条马路,经过一个廉价超市和一个土耳其肉卷摊。这样的路在冬日积雪后静谧悠长,除非是工作日,因了宿舍对面的中小学,小朋友们上下学时人声熙攘,其他时候,尤其是周末,这里便归于一个城南偏僻的居民区,甚至没有酒吧的灯红酒绿。
这样的安静甚至在除夕那天也不曾改变。我只是去麦当劳买了些汉堡薯条,便是年夜的一餐,与其他夜晚度过得并无二致。和朋友的聚会在公历新年的罗马和小年夜的火锅店就庆祝过了,热闹是一回事,孤单是另一回事。这虚度感在翡冷翠的米开朗基罗广场的那个傍晚就缠上了我,这与周围朋友的热情冷淡无关,只与我和家的距离有关。
我油然想到慕城第一个学生宿舍阳台上的鸽巢,一个冬天里巢穴里陆续出现过四五个鸽蛋,却在冬天结束时仍旧不曾看到雏鸟破壳而出。这或者是我的错,因为每次有人打开门去阳台透气,孵蛋的母鸽便惊扰地蓦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