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那个水烟筒,也算是个老物件儿了。不知道是不是爷爷留给他的。
水烟筒的筒身由三节大竹制成,长约六十公分,通体呈黄色,竹节处的颜色略浅,手把处被磨得锃亮;第二节竹筒的三分之二处斜插着的手指般大的小竹筒是烟嘴,烟嘴受长年累月的烟熏火烤有些发黑。
从我记事开始,就知道父亲爱抽水烟。抽水烟时,将一小撮儿烟丝放在烟嘴上,用打火机点燃烟丝,边点边吸,水烟筒就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没一会儿便开始烟雾缭绕起来。偶尔,父亲也会被呛着,从烟雾中传出几声咳嗽。咳嗽声停了,又开始“咕噜咕噜”。
父亲很宝贝他的水烟筒,平时在家的时候不让我们乱动。当然,我们也有能动水烟筒的时候,就是他要抽烟时让我们拿过去给他。
小时候受好奇心驱使,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拿他的水烟筒来玩。先是往里吹气,烟筒里的水会顺着烟嘴流出来,因担心水流光会被父亲发现,没再接着吹气。于是,又学着父亲的样子抽了两口,不料用力过猛,竟把烟筒里面的水吸到了嘴里,刷了几次牙才把嘴里的烟味儿给去掉。
有一回吃饭,父亲吃得高兴便同我们说起他的故事来。他说他之所以会抽烟喝酒,都是爷爷教他的。爷爷生了三个儿子,父亲是老三。因为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不抽烟喝酒,爷爷便教会了他的小儿子这两件事,从此就有个人陪他喝酒聊天、抽烟谈事。
爷爷虽然走得早,但他喜欢抽烟喝酒,我还是有些印象的。小时去爷爷家,爷爷经常让我去村里的小卖铺或是酒厂里帮他打两斤白酒。爷爷也爱抽水烟,就在他家旁边的空地上种了几棵烟叶。烟叶是一种草本阔叶植物,一片大的烟叶有两尺多长,一尺多宽。烟叶晒干后,爷爷会细心地将烟叶一片一片叠起来后紧紧地卷成一束,然后用一把长刀将烟叶切成细细的烟丝。自从爷爷走了之后,那片空地就一直空着了。
父亲抽水烟的烟丝从前是爷爷给的,后来是去镇上买的。烟丝最怕受潮,受潮后的烟丝会发生霉变,吸的时候会产生对身体有害的毒素。为了防止烟丝受潮,父亲习惯把烟丝和卷烟纸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然后把塑料袋放在厨房碗柜顶用塑料纸盖着,抽的时候再拿出来。
父亲从地里干完活回家或是午睡醒了之后习惯抽几口水烟。下地干活不方便带水烟筒,他就用一个小塑料袋装些烟丝和卷烟纸带在身上。有时候父亲在地里干活累了,会停下来抽颗卷烟解解乏。他抽烟时那惬意的样子哟,总会使人产生错觉,仿佛那袅袅青烟就是消去干渴的冽冽清泉,让人也忍不住想吸上几口。
父亲的烟丝还可以杀死蚂蟥。小时到田里插秧,经常会被蚂蟥盯上。蚂蟥盯人盯得很紧,有时候用力刮也不能把盯在腿上的蚂蟥刮下来。这时候,只需父亲洒一点烟丝在蚂蟥身上,它就会立马从腿上脱落。再洒多些烟丝盖住它,不出两三分钟它就卷起身子死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家乡开始流行抽盒装香烟。那时候,青竹烟两块钱一包,红双喜五块钱一包。在一块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年代,盒装香烟对庄稼人来说,是一种奢侈品。父亲有时也会买包青竹烟带在身上。他买烟的理由是,到外面不请人抽烟不合适。勤俭持家的母亲总是对这个理由不太满意,“你不抽烟的话,别人总不至于开口问你给烟抽吧?”每每此时,父亲只好理亏地“嘿嘿”两声,然后拿着他的水烟筒蹲在门槛上“咕噜咕噜”。
到现在,香烟的外包装不知道已经更新换代几趟了,唯有那“咕噜咕噜”的水烟,父亲仍然乐滋滋地抽着。问他为什么?他说,习惯了。就像习惯母亲多年的唠叨一样。
我觉得,他是爱上了抽水烟的那份十足的惬意,也舍不得陪伴他多年的水烟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