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天空显出灰色,沉沉地压在人们头上。周围安静,偶尔看见一两只麻雀,也是急急忙忙地掠过了,不愿停顿片刻。校园外汽车来来往往,可惜声响无法传过来,自然无人注意。再说了,学生们都在教室里——记笔记和听讲的是一伙,发呆走神和窃窃私语的是另一伙,两伙人忙着各自的事情,各自心怀鬼胎,哪有心思关注学校外的世界呢?
到了课间休息,人们窝在烧着暖气的房间里,肚子饿了的只好双手插着口袋,踏着碎步跑去小卖部买些东西。冬天的操场与众不同,行人寥寥,如此而已。
帮一群同学买零食,大冷天排着队,顿时觉得自己换上了一副侠肝义胆,不禁为他们有这样一个朋友而欣慰。于是也不冷了,嘴角扬起有节制的笑,接着怅然四顾起来。
天色有些暗,周围又毫无声响,大概是要下雪了。
物理课上老师顺带提过的。
“雪花蓬松多孔,可以吸收声音,这就是下雪时周围十分安静的原因。”
李之涣的耳边响起了老师的声音。
这不能怪他,平时学业紧张,考试不断,有学到走火入魔的,平时说的笑话都和课本上的公理或是定义有关。而且笑得越起劲,那人必定就越紧张。不笑的可以分成两种,一种完全不知所云,也不在乎他们说的是什么;另一种听懂了,心生鄙夷,觉得用这样的话题做笑话,简直就是不解风趣。
李之涣大多时候属于后面那种。
即使如此,该背的东西还是要老老实实背下来的,不然考试就有些麻烦了。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李之涣觉得有些失落,索性扭头朝操场望去。
于是他也看见了付晓。
李之涣突然间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不可能和她产生任何联系。
十一月的哈尔滨,李之涣独自一人站在校园里,没有认识的同学和他说话,更没有办法排解自己的心情。等到后来下起雪来,他大概就只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可他现在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因为付晓毫无征兆地转过了身,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一步。
李之涣的记忆只够记住一步。
工匠们纯熟的手艺是美的。李之涣觉得,这件事未免太不公平,所有这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磨砺,忍耐,痛苦,希望,竟就在这一瞬间被眼前的女子毫不费力地达到了。
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受到了莫名的指引,继而汇聚起来,一同向脑中涌去。思考是无法继续下去了,只能痴痴地看着付晓向自己走来。随着两人距离慢慢缩短,她的气息也愈发扩散开来,仿佛从体内有一种光华就要喷涌而出,将自己淹没其中。
近在咫尺。
李之涣连忙转过头去,用风景的目光看着左边操场上红色的跑道。
视线却被挡住了,付晓在身旁站住,不发一言。
李之涣觉得羞愧万分,满脸通红,心脏跳动不止,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还好,他可以将他们安全地插在口袋里,像受到威胁的鸵鸟,从此蒙蔽双眼,不问世事。
付晓轻轻抬起手,将眼前的一丝头发捋到耳边,面容平静,毫无波澜。
她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仿佛一颗子弹一般,李之涣停止了一切多余的动作,仿佛此刻任何的举动都会暴露出自己心中最深处的欲望。
他不太清楚这样的行动是对是错,此时的他太紧张,紧张到忘了从诗词歌赋、公式定理直到神经反射的一切事项。
只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忘记。他知道,当付晓走出视线,自己的状态会如大病一场。
李之涣就快要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在每个炎热到无法入睡的夜晚,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张和杨说,他是到了男性的生理周期,就像女生的月经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会莫名其妙的伤感,叹气,失眠,饭量减少,夜深忽梦少年事,直到内心默默认定自己要孤独终老,失却了所有挽回现状的可能,接着他会睡去,醒来后轻声叹息,继而起床,刷牙洗脸,将一切都抛在脑后,开始自己新的一天。
李之涣却不认为自己的惆怅是出于那简简单单的生物反应,他辩解道,这样的夜晚并不只是一周一次,而是日日夜夜,从无间断的思念。
张和杨笑了,这是不可能的,你不是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
但是我还有故事,李之涣死死揪住不放。
张和杨不说话,使劲翻了个身,好像就要睡去。
李之涣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开口。
当时我看到她向我走来……
告诉我,张和杨带着一丝睡意插口道,你我都知道,关于爱情的故事永远只有那么几种,所有的可能都早已被老马尔克斯一笔一笔记在了书中,无一遗漏,清楚无比。既然如此,你还为什么要占用我的睡梦时间,不知疲倦地说着自己以前的事情呢?
李之涣微怔片刻,心中顿时镜般清明,那思忖多年,就在嘴边的言语忽而脱口而出。
我对你解释的不是自己的情绪,举动以及种种,不是她的反应,不是语言,心境,和似是而非的道理。
不是我们互相交错的命运。
我只是试图向你说明,即使对男女情爱之间所有的机关陷阱洞若观火,了解其中的构造如了解自己姓名的笔画,我们却还是对它无可奈何。
李之涣走在楼梯上,青色的石砖坚实,踏在上面就传来了声响。身旁的扶手永远也布不上灰尘,因为总有从上而下呼啸而过的学生们代为清理。李之涣躲避着冲撞的人流,略微皱着眉头,步伐有些沉重。
他心里想着下课时老师对他的吩咐。
让我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
这几天没闹出大动静,上课一直注意着自己的言行,最近又没有什么考试。
所以应该不是坏事。
该不会是有谁偷抄了自己的作业,被他看了出来吧?
反正不关自己的事,大不了被教训一句:“要保护好自己的作业啊!”
李之涣看着窗外的风中摇曳着树的枝干,心中稍微平静了下来,却还是无法释怀。
谁知道那群老师们心中炸弹的引信都被藏在了哪里!
李之涣走到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敲了敲门。
“进来。”门里面传来了不知道哪位老师的声音。
推开门,暖气扑面而来。
李之涣赶紧将身后的门关上,接着才转过身来。暗自打量了屋子里的情形,不禁更加紧张起来。
整个年级的语文老师都聚集在了这里,坐在椅子上,桌子上,甚至干脆站着,将目光直直地投向自己。
李之涣从四周交织的目光中挣脱出来,直直走向自己的班主任。
“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师放下手里的茶壶,嘴角带上了笑容,热切地向李之涣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啊,学习任务重吗?”
李之涣有些莫名其妙,可也只好简短应道:“还好吧。”
“哦,不错,这么有自信啊,”老师像是抓到了调侃的话题:“那你这次考试准备考个什么成绩啊,比上次要好点吧?”
李之涣觉得自己的脸红了,支支吾吾没有说话。
班主任盯着李之涣,“嘿嘿”地笑了一声,把话给接了下去:“下个月是学校的文化节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
“是这样啊,”老师啜了一口茶: “今年文化节的闭幕晚会需要两个主持人,往年来这个人选都是我们语文组定下来的,今年我们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准备把你给报上去,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啊?”
李之涣看着面前班主任的笑容,心里有些抗拒。
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突然多出一桩事,感觉有些麻烦。
班主任又发话了“没事的,你不要担心,老师们也是仔细考虑过了的,觉得还是你最合适。再说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多锻炼锻炼自己也是好的嘛!”
老师殷切的目光弄得李之涣有些不好意思了,简直大伤脑筋。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找其他的同学。”对面的语文组组长发话了。
“不过我觉得能上还是尽量上吧。”班主任说道。
李之涣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好点头答应。
“嗯,那我明天就把节目单给你,你和另外的那个主持人商量一下,下个星期前先写一份台词的草稿交给我们看看。”
“还要自己写台词吗?”
班主任面容诧异,语气像是在讨论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然呢?”
“不能找个文笔好一点的同学帮忙写一下吗?”
“以前是这么办的,等台词完全写好了再交给主持人。但是后来主持人反映说没有时间背台词,所以这次干脆就全部交给你们解决了,” 班主任向李之涣劝说道:“其实这样也好,因为别人毕竟还是没有办法了解主持人的想法,交给你们本人写,台词念出来肯定要更真挚一点,你说呢?”
李之涣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生怕接着聊下去,又会多出一大堆本来没有的麻烦事。
“那明天中午吃完饭你就到8班去,我会跟你具体介绍一下晚会的细节。”
“为什么要去8班?”李之涣问道。
“另外那个主持人是8班的啊。”
李之涣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带着五分期待和五分惶恐地等着班主任说出下一句话。
“付晓,你认识吗?”班主任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窗外的雪从树枝上落下,“噗”地一声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雪消失于雪中。
告别了班主任,走在楼梯上,李之涣感到自己可以马上挣脱地心引力,随着北风飘扬起舞。
以李之涣的性格,平常是不致于如此的。
隔壁班的女生永远比自己班的好看,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拿李之涣的学校来说,1班的男生喜欢2班的女生;2班的男生喜欢3班的女生;3班的男生则喜欢上了4班的女生……唯一的例外是25班,因为一层楼六间教室,他们正好多了出来,独占一层,没有隔壁班的女生可看,只好内部解决。
付晓是唯一的例外。
男生们喜欢成群结队围在教室周围,一动不动盯着付晓姣好的容颜。
全校一半的木桌上刻上了付晓的名字,另一半刻上了付晓名字的缩写。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就像鲁迅先生在桌子上刻下的“早”字,如果属实,也一定不是为了提醒自己按时来到学校,而是将自己的少年心事暗自托给了面前的木头。
那该是一位多美的姑娘啊?
和付晓相比又怎么样呢?
李之涣走在楼梯上思绪联翩,念念不忘的却还是付晓和即将到来的日子,看着从身边穿过的低年级的学生们,偷偷想要笑。
自己的心情已经按捺不住。
千篇一律的生活中,偶尔还是会有好事发生的。
就像是歌声在学校响起。
“被刽子手砍下了人头,
魂魄还能流连最后九秒;
第七秒时突然从梦中惊醒,
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李之涣站在8班的门外,想着该以什么样的话语及神态与付晓问好,犹豫了半天,刚想迈步进去,又把脚收了回来。
昨天晚上的那道题没做错吗?
教室外面墙上贴着8班的课程表,从早到晚全都排满,和别的班没什么不同。玻璃擦得雪亮,明晃晃照到了地上。大门挂上了千篇一律的标语,每个学生从这里走上一遭,像是自我催眠一般,绷紧了自己的心弦,继续努力。
李之涣横下了心,什么都不管,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毕竟是中午,教室里一点声响都没有,他屏住呼吸,四下观望。
付晓坐在座位上,穿着一件淡黄的毛衣。头发垂到了胸前,把李之涣的视线挡住,看不到她的眼睛。桌子下面穿着靴子的双腿稍微踮了起来,又紧紧合拢,像是有些怕冷。她的躯体稍微前倾着,缩在毛衣里的双手搭在书桌的边缘,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本子,想来大概是在做题吧。
黑板还没有擦,用彩色粉笔密密麻麻写满了历史名词,笔擦就在讲台上放着,和地上的瓷砖相互映衬,更加显得陈旧了。地砖上是木桌,和座位连在了一起,笨拙而坚固。桌面和四周的墙壁一样,多年以来,早就积累了不知多少学生的随性涂鸦,只是许多已经字迹模糊,无法分辨了。墙上的名人名言倒是崭新得有些格格不入,那是鲁迅和屈原,分别挂在教室的左右两边,面容严肃,相互凝望。
李之涣抬头看着恍如门神的哥俩,思考着该怎么跟付晓问好。
“同学,你是参加晚会的另外一个主持人吗?”一个声音突然从前方响起了。
付晓望着他,礼貌地询问。
李之涣赶紧回答道:“是的。”
“17班的李之涣同学?”
“啊啊我是,请问你是?”李之涣故作不知问道。
“我叫付晓。”付晓的眼神稍微变了,带上了笑意。
李之涣有些尴尬,于是主动走到付晓座位前面,坐了下来。
沉默许久,李之涣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摊上这件事的?”
“哦,”付晓合上了看了许久的作业本,“被老师坑的。”
“唉?我也是。”李之涣深有同感:“突然就跟我说要当主持人,我都没反应过来。”
“你就这么答应了?”付晓的眼睛闪烁着。
“那能不答应吗,整个屋子的老师死死盯着我。”
“是不是答应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了?”付晓问道。
“对对对!就让我今天到你们班来,后来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我也一样。”付晓说。
“他后来也没有找你吗?”
“没有。”
“那……”李之涣疑惑地问道,有马上停住了话。发现付晓睁大了眼睛,等着他的下文,只好马上说道:“没什么,我弄错了。”
“哦……”付晓宽容地眨了眨眼睛。
教室重新安静了下来,等待片刻,付晓重新打开了作业本。倒是李之涣双手空空,不知干些什么了。
这下真尴尬了,李之涣想到。
“你在看什么作业?”李之涣问道。
“啊?”付晓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疑惑。
她没有答话,直直盯着李之涣。
幸好班主任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不费吹灰之力化解了眼前的局面。
“你们班昨天是不是也考了数学?”李之涣万念俱灰地问付晓。
“你们也考了啊?”付晓若有所悟地回答李之涣。
“那个最后一题……”
“反正我没有来得及写。”
“哦,”李之涣舒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付晓白了李之涣一眼,摇了摇头。
(“你们这么快就弄熟了?”张和杨的语气里带着睡意。
“这是几个月以后了。”
“那晚会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这不重要。”李之涣有些恼火自己的话被突然打断,但终于还是按捺住了心情,接着说了下去。)
“我不是怕我们班上那群家伙吗?要是他们都做出来了我就真要挂了。”李之涣赶紧说道。
“那你问我干什么?”
“我觉得吧,要是你都没来得及写,他们就更不可能有时间写得出来了。”
“唉,难道聪明人总是这样被别人当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标杆吗?”付晓叹息道。
“别人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嗯?”付晓伸手要推李之涣。
“这不是我说的,真不是我说的!”李之涣连忙辩解。
“除了你还有谁能这么贫?”
“其实我平时是一个很严肃的人。”
“那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你说呢?”
付晓愣了一下,将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
人们匆忙往来的街道上,夕阳不见。夜色渐渐来临,周围店铺的招牌模糊不清,带上了阴沉的色彩。人们纷纷低着头,注意着脚下凹凸不平的路面,靴子踏在雪上,响起了吱吱嘎嘎的声音。一瞬间,李之涣感到有一道亮光从头顶划过,他抬起头,那是在路旁伫立的路灯,重新将光明带到世间。路灯之下,羽毛般的雪花旋转,飘舞,落到了他身上。
付晓在前面停下了脚步,满是疑惑地看着李之涣。
李之涣觉得此情此景,自己该干些什么。
他将左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向前走去。
付晓将自己肩上的头发抚到身后。
雪一直在下。
李之涣的右手拿着伞,走到了付晓的身边。
“你们班的晚自习一般几点结束?”付晓问道。
李之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付晓给抢了,不由有些慌张。
“大概九点二十吧。”
“你到我们班找我吧,我们放学迟一点。”
“有什么事吗?”
“哦,”付晓嫣然一笑:“你不是现在还没准备好吗?”
“谁说……”李之涣着急了,心里的话差点脱口而出,然而终究是压了下去,低着头有些腼腆。
“还不回去?明天还要上课呐。”付晓揶揄道,李之涣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明天?明天是另外的一天,是即将到来的日子。
李之涣想不了这么多,他正考虑着明天该以什么样的笑容出现在教室外面呢!
李之涣在楼梯上奔行,方向早已烂熟于心,不用动脑,只要跟着身体前进,不一会儿,就到了8班的门口。
晚上九点半的教室明亮而温暖,前面的黑板上依旧有写着笔记和晚上的作业,背后则是黑板报,再上面是时钟,不紧不慢地走着。教室外没有光,风雪险恶,使得室内的学生们感到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安全感。再过十分钟就要下课,老师走下讲台,精疲力尽。于是他们的眼睛转瞬闪亮,继而黯淡,收拾好书包,走到归家的路上。偶尔想到,这样的生活还要过上好几年,不由悲怆不可自止,昏昏欲睡的他们无计可施,满腔情绪闷在心中,只好叹息。
于是某年某月十一日夜有雪。
某处有灯。
有寒风刺骨。
有李之涣。
没有别人。
李之涣看着学生们从教室外走出,好几次看见了类似的身影,心跳加速后才发现并不是付晓,让他有些焦虑。
他瞅见了一起上补习班的同学,赶紧快步过去,问道:“付晓在教室里面吗?”
那同学被突然叫住,瞬间有些讶异,再看清楚李之涣的脸,于是若有所思说道:“她今晚刚到班上,作业还没拿出来就被班主任叫去了,然后一直没有回来。”
“她今天不会过来了吗?”
“不会了吧,书包都被拿走了,估计直接回家了。”
“她在走之前有没有……”
“什么?”
“没什么。”李之涣失落地说道。
学校的大门外早已围上了一圈圈家长,有私家车的可以窝在车里,听着音乐慢慢等晚自习结束。骑电动车的家长们就只好围在一起,一边跺脚,一边互相交流自家孩子的近况。这是各种消息不胫而走的时刻,只需要短短的一句“我家上了李之涣老师的化学课,非常有用”,就能抵得上至少二十张街头分发的招生广告。所以,心理素质不好的人是不适合接送工作的,倒不是怕出了紧急状况无法应变,只是被其他家长们团团围住,很容易将孩子送到某个神乎其神的老师那去。到那个时候,钱已经花了,只好让孩子上课,落得人财两空。
就像是给身患绝症的人成天看报纸,病急乱投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李之涣的家就在学校不远处,他踏着冬夜的寒意,独自离去。
李之涣认为,如果给自控能力定下一个评判标准,自己的水平应该与菲利亚·福克相当。
这件事情发生在第二天,付晓跑到李之涣的教室外面,指明要找自己。
李之涣有满腹的疑问想要弄清,却照常被付晓抢先了。
“我下学期就去美国了。”
李之涣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不断回响。
“以后回来就只能是放假期间了,”付晓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冒出来一句“你要加油啊。”
“昨天我到你们教室外面,没见到你。”
付晓显得有些为难:“那个时候班主任正在跟我爸妈说毕业证的事情。”
李之涣的思绪被打乱了,等到终于回过了神,才问道:“什么时候决定要出国的?”
“家里人一直在说,前几天才定下来的。”
“一定要走了吗?”
“嗯”
“可是……一个人去国外也很不容易吧?”
付晓脸上是温暖的笑:“是啊。”
李之涣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心中默念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台词,现在却说不出口了。
还是不要了,我就不要再乱她的心了。
李白说的对啊。
早知道当初就不当那个主持人了。
我到底有多重要呢?
她到了美国,会和我断掉联系吗?
大概会吧。
李之涣站在付晓身后,失魂落魄。
付晓回头看了看,欲言又止。
终于还是走了。
李之涣感到万念俱灰。
他回头,看见了墙上的课程表。
当时他也是看着这样东西,在付晓的教室外面犹豫不决。
李之涣的眼睛亮了。
下一个瞬间,他向着付晓追去。
付晓转身,语气平淡,却有些失控:“还有什么事吗?”
李之涣凝噎。
(日本人哪里会说这样的话……)
“……要下雪了。”
付晓像是要哭出来了。
“你不要再想我了!”李之涣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鼻音“就当我当初没有当上主持人吧!”
“就算你不当上主持人,我们也会互相认识的。”李之涣辩解说道。
“不会的。”付晓打断道,语气绝决。
她看着他,过了许久,眼神黯淡了下来。
“再见。”
“然后她就走了,下了楼,出了校门就上了车,赶在下雪之前离开了。”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那已经是很长时间的事情了,你看,我都记不起她的样子了。”
“我多想再见她一面啊。”
“当年她对我说的那番话错的。”
“她第一次见我,就准确无比的报出了我的名字。”
“当时老师先通知的她,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呢?”
“我时常在想,要是那天晚上我真的下定决心对她表白了,接下来的事情会不会有一些不同呢?”
李之涣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又确信的说道:“不,不会的,她还是会走。”
李之涣翻了个身,终于想要睡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了。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转过了头,在黑暗中寻找着张和杨的方向,孤注一掷地问道:“你觉得她会留下来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时钟缓缓走动,滴答回响。
张和杨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