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总有茫茫多的格子,或大或小,大者如国家,只是地图上的一条细细的弯曲的黑线,就划出一个小小的格子,从界限出现的那一刻起,线里叫国内,线外叫国外。
我们都是生活在国内的,这是好的,至少证明我们不是无家可归的,然而当一个个格子被放大,人就仅仅是身处其中却毫无所觉了。
只有面对或蓝或白的窗户时,才感到一点恐慌,藏在背后的目光究竟在打量自己的哪一个地方呢?所以不管是在哪个圈子,一块遮羞布总是不可少的。
李钧背着不大的书包,从学校回到家里,值得开心的是今天并没有太多作业,相信一小时内就可以做完了,之后呢?或许可以多背两个单词,翻两页书,总有事做不是吗。
奇怪的是,李钧刚刚走到小区门口,抬头一看,三楼窗户里黑漆漆的一片让他有些莫名。
按常理来说此时他父母都应该已经回到家里了啊,老爸此时应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嘈杂跳脱的综艺,至不济看看报纸总是不错的;当然,应该也少不了妈妈坐在一边对着电话喋喋不休,说说老张家娃病好了没,又或者是明天雾霾浓度适不适合广场集结一起跳个舞。
走到门口,静悄悄的,过道里感应灯的昏暗灯光将楼道填得满满的,格子间的墙壁将它们束缚住,而灯光看起来也并不想反抗。
无奈地将背包反过来挂在胸前,仔细查找那把好久不用的钥匙待在哪里,这个过程还得小心,指不定被什么圆规头抑或是笔尖把手划伤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万幸,钥匙还在包里,顺利地插进锁眼,脚步一跨进入屋内。
“当当当当……生日快乐。”
李钧愣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房间的灯光一瞬间被点亮起来,视线穿过飘落的彩带,房梁上被贴满的蓝红色气球,桌上是看起来准备已久的饭菜。
李钧放下书包,眼底一丝水汽弥漫上来,“爸,妈,谢谢你们。”
老爸顺手将手里的寿星帽戴到李钧头上,同时亲密地将李钧带到桌前,“吹蜡烛吧儿子,十八岁生日快乐。”
李钧面前的蛋糕上,根根蜡烛散出朦胧的火光,李钧静静许下愿望,深吸一口气,将蜡烛一根不剩地吹灭。
爸妈在旁边兴奋地鼓掌,硬生生用两人营造出貌似热烈的气氛。
李钧带着腼腆的笑,但依旧感激地看着两个爱他至深的人。
只见李钧妈妈回过身,从沙发上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我和你爸爸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但你终究是长大了,这些东西相信你用得着。”
李钧接过礼物,一双黑亮的皮鞋,一个简单的钱包躺在盒子上面,相信这就是他老爸认为的男人所应该有的东西,但李钧更好奇盒子里是什么。
李钧顺势看过去,两眼直直的,长长的一口气自鼻间喷出。透过盒子特意开出的塑料外壳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正是一条蓝色,一条白色的四角裤,一点不花哨,很适合男人穿着。明显这样一份礼物是让父母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只是,恍惚之下,李钧一不留神这个盒子就落到了地上,干涩地吞咽下口水一步一步走到书包边,将它挂在右肩肩头。
“谢谢爸妈,可我还有好多作业,你们先吃吧,不要打扰我。”
李钧丢下这番话,轻轻关上房门,留下父母两人面面相觑。
李钧靠在门上,顺着结实光滑的木门坐到地上,对着漆黑的房间,好像看到了小学的那年。
那本是一个课间休息的时候,趴在围栏往下张望的李钧怎么也想不到,会有那么几个调皮的小孩会突然地一把拽下他的裤子。
几个捣蛋的小鬼相信也不会想到,在脱下松垮的外裤一瞬间,居然就是一个白花花的屁股露在面前,那是李钧因为昨夜不小心尿床,以至于自作主张不穿内裤跑到学校来。
面对这意外的状况,小鬼们小小一阵沉默后,反倒是哈哈大笑着将李钧拽倒,稚嫩的下体赤裸裸地展露在众人面前。
李钧猝不及防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意识地进行着没有意义的挣扎,直到感觉到同桌女同学那意义不明的目光和下体的微微凉意才放声大哭起来。
响亮的哭声回荡在过道里,等到老师过来,捣蛋的家伙们早就哄作鸟兽散了,留在此处的只剩下抓着裤子的李钧待在原地。不明真相的老师除了无用的安慰也并没有办法真正了解实情,李钧对这样的事更是说不出口。
从那以后,李钧只知道两件事,一是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穿内裤,二是一定要离那群家伙远远地。
如今那些个调皮的同学早被甩到郊区的高中去了,但李钧的三角裤也因此穿了这么多年,一直坚持自己买,自己洗,直到今天被突然提起,他才突然受到这多年以前的故事冲击。
回过神来,还好,父母并不知道那些事,况且他们也是一片好心,打开房门,客厅里黑漆漆一片,爸妈早就睡着了吧。
李钧捡起皮鞋和钱包,至于裤子,还是扔到垃圾桶好了。
第二天的早餐,三人都对昨夜的事一字不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李钧背着书包走出出家门,终于长舒一口气。
读书,回家,如此循环,一切跟往常没什么区别,除了又一波人终于结束高考,也正是这一波人正要分离。
“今天,我们汉京高中2013届毕业季圆满结束了,让我们放开happy吧。”
李钧站在台下,穿着爸妈送给他的皮鞋,配上合身的西装,倒也正是相得益彰,作为学校公认的学霸,他必须时不时与同学碰杯,说说互相对未来的祝福和仰望。
此时李钧特别庆幸,自己平常都是以一副高冷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以至于好多不熟的同学不敢贸然搭讪,否则今天这么喝下去可能就要出丑了。
“李钧。”一个温柔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舍予,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呢。”李钧回过头,按下心头的惊艳,好似平常一般与她招呼,三年广播主持搭档的交流,居然没有发现她也有如此美丽的一面,淡白色旗袍将她婀娜的身形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大腿左侧的开叉让那点神秘若隐若现。
“哦?我们李大名嘴也会找我这么一个小姑娘啊,看今天打扮得精神抖擞的样子,应该有很多学妹让你应接不暇吧。”舍予看上去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李钧连忙上前两步,与她并肩走着,旁人看他们有事要谈,倒也不好打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这种应酬了。”
“呵呵。”舍予捂嘴轻笑,倒也不再打趣他,反而挽起他的手说道:“那干脆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李钧尴尬地跟着她穿过人群,身后有熟识的人传来的阵阵嘘声。
学校后山,有名的情侣幽会的地方,倒是今夜反而显得空旷,或许众人都在大厅里交流去了吧,李钧默默想到。
他的手此时正抓着那只芊芊玉手,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这只手如此光滑细腻呢?他情不自禁地大拇指摩擦两下手背,换回一个千娇百媚的白眼。
山顶的风很大,站在这里,正好可以眺望到校园,除了会议厅此刻的灯火通明,此刻无人的教室都静静地待在黑夜里。
也正是在这样的地方,李钧突然感到一股自由,没有束缚,也没有暗处窥探的目光。
“看什么呢?”舍予拉了拉他的手问道。
李钧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同学会喜欢来这个小山坡了,这里实在是一个人独处的好地方。”
舍予右手抚摸李钧的脸颊,“真傻,来这里的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面对愈来愈近的唇,仿若一股火热正在迫近自己的面庞,李钧感觉到身体本能的躲避,只是心头猛烈跳动,让他反而主动向前,对准压力来到的地方,吻了下去。
舍予轻气微土,将头放在李钧肩上,“谁又能想到他们眼中的金童玉女直到毕业最后一天才有了第一个吻呢?”
李钧喘着气,身下舍予的右手胡乱摆弄他的身体,暗夜的薄纱此刻成了最好的遮掩,两个正处在荷尔蒙爆发关头的人此刻正好偷享这片刻的欢愉。
陌生的手在肌肤上游走,李钧穿戴整齐的皮带被轻巧地解开,舍予的头自他的胸口向下游走,李钧的心越跳越快。
“噗嗤。”舍予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我实在忍不住了,太可爱了李钧,你穿的居然是鸭子。”
李钧回过神,橘黄色的小鸭子在黑夜里也那么显眼,李钧窘迫地提起裤子,憋红了脸,想说什么,却又哽着脖子说不出口。
“你真是太过份了。”丢下这句话,李钧落荒而逃。
只是他觉得她清朗的笑声好像追了好远好远。
一个人跑回家里,钻进洗手间,此刻李钧只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在与他作对,镜子里赤裸的身体或许并不健壮,但匀称的身材和柔和的五官怎么也不会让他显得丑陋吧,只是下体处那只小黄鸭张开的大嘴此刻好像正在嘲笑他似的。
喷淋头的水此刻哗哗流下,李钧终于气不过,手忙脚乱地将那条三角裤脱下,一把扔在地上。
“怕什么啊,不就一件小事嘛,早该忘掉了。”李钧骂骂咧咧地说道。
“真是的,我忘了还不行吗?”骂着骂着,李钧的话音里竟然带着一股哭腔,水从头上撒下来,流过脸庞,不知这股水流里面,有没有带着几滴泪珠呢。
半晌,李钧终于甩了甩头,提起了精神,转眼看到角落里的裤头湿落落地混作一团,气不过走过去,一脚,两脚,好像要把它踩烂似的。
滋啦一声,紧接着嘭一下。
李钧冷不防被裤头滑倒,右手徒劳地想要抓住点什么,只是后脑勺终究一头撞在水龙头上,鲜红的血液混着自来水,蔓延整个洗手间。
王警官再一次将洗手间勘察一遍,无奈地对悲伤的李钧父母说道:“这确实不是电影里的什么密室杀人案,而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意外,如果要怪的话。”王警官指着墙角接着说道:“那就只能怪你儿子穿的三角裤了。”
“噗。”小张一口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在王警官的怒视之下装模作样地扶了扶镜框,一本正经地在笔记本备注栏里写下:一条三角裤引发的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