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天气晴。
杨穆的身体渐渐舒坦，精神也好了很多。他伸了伸懒腰，推开了门，然后走出去。外面的空气多新鲜啊！他不禁感慨。
这几天生病，他一直呆在白家。白家老爷子对他客客气气的，陌生的一点也没有亲人的样子，根本没把他当女婿看。他心里知道，老爷子不喜欢自己，但老爷子修为高，待他以礼。尽管这样，杨穆的心里还是非常抵触这里，他在这里就仿佛有无数条透明的锁链锁住自己，丝毫舒适感也没有。
东北的冬天最大的特点就是有雪，那些年间儿的雪可不像今天这样的小、这样的落地就化，那年间儿的雪伴着冷落在地上，经久不化，一片晶莹。天地之间苍茫一片，置身其中，你会感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这浩然天地，激发多少感慨。怪不得主席有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杨穆看见前面一帮人在墙根儿下抽着旱烟说话，就走过去想打个招呼。
“最近听说没，白老爷子家的闺女和杨家二小子回来了。”
杨穆一听，这正在说自己的事，倒也不想打乱他们的对话了，他想听听大家都怎么说。
“呦！他们还有脸回来？当时这事扬的多远啊，白老爷丢老人了。”
“可不嘛，杨老爷子也气死了。要不是老大会顾家，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听说啊，杨家老二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这算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我也听说了。不过白家老爷子心挺宽，没怎么难为杨家人，这要是我啊，早把他腿打折了！”
“哎呦喂！你就吹吧！要是你闺女这样了，你也得受着。这破了贞洁的姑娘，谁要啊？”
“你姑娘才这样呢！”
“我不就打个比方嘛！”
“你给我滚，哪有这么比方的？”
一时众人欢笑。
杨穆实在听不下去了，他默默地走离人群。从背后的窃窃私语与指指点点中，他感觉难受极了。尊严被践踏了，脸皮被丢尽了。他想愤怒，可是，他却没有任何愤怒的理由，因为这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离开了人群，他长出了口气，他努力调整自己，不让自己发火。
“杨家二小子！”
杨穆听见有人叫他，便循索声音的来源，他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向他走来。那个人背着个手，另一只手点着烟，挺着肚子，走着官步，缓步走来。
“张主……张队长！”
张队长听他不叫自己主席了，倒有些不习惯。
“咳咳咳！嗯！这烟抽多了，气管都不好了。”
“嗯，您少抽。”
“啥时候回来的啊？”
“前几天。”
“小伙子，干的不赖嘛。咱这个生产队就你有过这光辉业绩，了不起！”
杨穆的脸红成一片。
“哎呀，你说琼琚那小丫头咋就能看上你呢？还跟你私奔，啧啧啧，你可真不简单呐。早知道，这生产队长给你当，咱们生产队的业绩还能提高不少哩！”
“队长，你这说的哪话？”
“哼，当然是人话了，不是人话还是畜生话吗？”
杨穆沉默了，他听得出来，张队长在损自己。
“人要脸，树要皮，您珍重吧您！”
言落，张队长哼着小曲慢悠悠走开。
杨穆再也抑制不了心中的愤怒。他是带琼琚出走了，可是那是她愿意的，自己也不是逼她去的。白琼琚是怀孕了，可是那也是她愿意的，自己又没有胁迫她，更何况两人已经登记结婚，已经是法定夫妻，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啊。
为什么都针对我？为什么！杨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开始恨这个村子。恨那些背后说他坏话的人；恨那个自以为是的张队长；甚至恨起了自己的老丈人。谁让他生出这样的闺女来，谁让他不待见自己，谁让他不看好自己？
那个家不能回了，那是白老爷子的家，不是自己的！想着想着，杨穆渐渐朝着杨家走去。杨穆听到了孩子们的欢笑声，他的心更沉重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都在数落他，都在谈论他……
他不要这样，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