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来到。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儿的甜香,混着热风,一起在明媚的阳光下发酵,沸腾出一片金黄。
夜色降临,空气变得凉爽起来。夏虫到处呢喃,与蛙鸣相应和。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愁眉不展。
“妮儿,你准备咋办咧?”爸先开了口。
我准备怎么办呢?我又能怎么办呢?!中考落榜对我来说,已经是致命的打击了。爸身体不好,每到冬天都要在医院度过,高额的医疗费已经让这个家庭无法承受了,我还怎么有脸说自己想复读呢!
死一般的沉默。
“爸,让妮儿去复读吧!我去想办法!”早早辍学在棉花站做临时工的大姐站起来,煤油灯把她本就瘦削的身影拖得更长了。
爸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屋了。
第二天,大姐没有上班,而是去了镇上。镇上住着远房四爷家的二闺女,她有一个同学在镇上的初中当老师。
我不知道大姐是如何谦卑地哀求二闺女的——大姐一向高傲,那些求人的话,该怎样启齿,才能滑过她的双唇啊!我只知道,大姐回家后眉飞色舞地对我说:“妮儿,明天,你就能进镇里的复读班了!她们说,复读班的学生,都能考上好学校!”
早上,我被窗外的响动惊醒,隔着窗户往外看,大姐正费力地从牛棚搬出车轱辘,然后双手攥住立在墙上的架子车杆,让车板和轱辘合为一体,再小心地在车板上铺上塑料布,把我的被褥放上去。安置好之后,院子里便响起大姐像初夏掠过林间的微风一样清新的声音:“妮儿,上学去喽!”
朝阳洒满小路,给拉着架子车送我上学的大姐镀上了一层金色。很多年之后,每到夏天,漫步于任何一条小路,我脑海中都会立即出现这幅画面,所有的夏天也都因之变得生动起来。
复读生活是辛苦的。尤其是到了中考前,天气变得炎热,我的心也急躁起来。
大姐不顾炎阳的直射,经常在正午骑自行车跑十来里路给我送饭——她总是唯恐学校的饭营养不够,会影响我学习。
一次,我叫住看我狼吞虎咽吃完饭后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的大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就不应该复读啊?”
大姐盯着我含满泪水的眼睛,问:“发生什么事了?”她知道,我绝不会无缘无故地问出这样的话来。
我狠狠地用手背擦去滑落到脸颊上的泪水,故作轻松地说:“今天,俺班主任让报志愿咧。我报了一中。我刚出办公室门儿,就听见班主任说:就凭她那成绩,还想考一中?!”
大姐拉起我的手,一字一顿地说:“班主任说你考不上一中,你就争口气,考上一中让她看看!让她知道,是她小瞧了你!”
大姐的声音不大,我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响雷,在我心中炸响,然后释放出无穷的能量来。
我是笑着看大姐离开的。我在心里说:“大姐,你等着,我一定把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拿给你看!”
考试前一个晚上,大姐又来学校看我。一向干脆利落的大姐忽然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了一遍又一遍:“要记得带准考证啊!把考试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千万不要吃凉东西!”
考试完很久之后,大姐看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忽然笑了,说:“你考试那天中午,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睡午觉睡过了头,耽误了考试。我尖叫着喊你,都快把和我一个屋的同事吓傻了,她还以为我忽然发疯了呢!”
说完,大姐哈哈大笑,我却满眼窝都是泪水。
后记:每年中考临近,我都会想起自己参加中考的情景,想起大姐。父亲早逝,长姐如母。我永远不能忘记,是我的两个姐姐供我上学,没有她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谨以此文,献给我愿用整个生命去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