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都逃不过“死亡”这个话题。德国哲学家马丁·海格尔提出的“向死而生”的生命观念指出，只要人还没有亡故，就是在向死的方向活着。

“死亡”也被通过各种形式研究和诠释。托尔斯泰著名小说《伊万·伊里奇之死》，通过对伊万·伊里奇从生病到死去这段时间里经历的一切，形象而深刻地刻画出濒死者内心的感受，揭示了人类在生死问题的一些普遍表现。

心理学家欧文·亚隆在《直视骄阳》中提到，几乎所有的人类行为表现都是被被死亡的恐惧所驱使的。

《最好的告别》也是一本关于衰老和死亡的书。但它并没有用哲学理论或心理学鸡汤来揭示死亡，而通过一个临床医生的视角，讲述了面对终将死亡的生命应该如何完成这场人生告别。

01.对不起，医生不是神仙

人人都对衰老、疾病、和死亡充满恐惧！衰老导致了很多疾病。白内障，看书读报变得困难；耳聋，和家人打电话都听不明白了；关节炎，行动不便，连上厕所都需要人帮忙；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症），找不到回家的路，甚至连家人都认不出。

还有高血压心脏病这样的慢性老年病，时时刻刻消耗着生命。我们害怕衰老和疾病，是因为害怕丧失独立生活的能力。渐渐的，我们将失去自由，最终被自己的身体所禁锢。这难道不是世上可以想到最可怕的事情吗？

生老病死是人生痛苦之根源，人们总是希望能通过医学得到救治和解脱。现代医学的进步已经把人类的平均寿命从一百年前的31岁延长到75岁，但目前在西医系统里90%的疾病都是病因不明的，根本无法从源头上阻止疾病的发生和发展。

世界上最著名的几大不治之症，包括艾滋病，恶性肿瘤，白血病，风湿病，肌萎缩侧髓硬化症，阿尔茨海默病，还有2020年横行全球的新冠肺炎。这些疾病通过医学手段只能延缓疾病发展，防止并发症的发生，试图提高患者生活质量。

换句话说，医院既不是一个起死回生的地方，医生也不能让我们返老还童。医学是圣神的，但它也没有神圣到可以颠覆世间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阿图医生还能回想起他还是实习医生时负责的一个患者，约瑟夫·拉扎罗夫。患者60岁，男性，患有一种转移性前列腺癌。入院时，肿瘤已经压迫胸椎导致患者瘫痪，大便失禁。

经过应急放疗并没有能够缩小肿瘤病灶，神经外科一生给了拉扎罗夫两个选择，一是安宁缓和治疗，二是手术切除脊柱周围肿瘤包块。

阿图医生汗湿的手拿着知情通知书，告知患者手术并不能治好他的病，也不能纠正他的瘫痪，更谈不上回复他之前的生活。无论怎么做，他最多只有几个月的存活机会。

而且手术风险很大，需要开胸，摘除一根肋骨，切除部分肺叶，才能到达肿瘤部位。手术会造成大量出血，以患者目前虚弱的身体可能很难恢复。

拉扎罗夫躺在病床上用近乎呻吟的声音说到：“别放弃我，医生。我们手术！” 手术从技术角度非常成功。但拉扎罗夫因为一系列并发症，在ICU再也没有醒来。

十四天后家属决定“放弃”治疗，拉扎罗夫离世时连一句再见都么有机会跟家人说……

在衰老和死亡面前，我们看到了医学的爱莫能助，医学常常辜负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在强烈的求生欲面前，我们把生命中最后的这段日子交给无休无止的治疗。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却让那些药物和管子使我们头脑不清，身体虚弱。

我们不愿面对生老病死残酷的事实，一味的过度干预增加了对家人的伤害，错过了生命中最后一段的安宁和平和。我们不得不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优雅的跨越生命的终点？

02. 治，还是不治？

阿图医生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在临床上做了大量老年病人的观察和研究。他发现无论是年龄还是健康不佳所致，随着能力的衰退，要使老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往往需要警惕认为医学干预必不可少的想法，抵制干预、修复和控制的冲动。

显然，这种想法有悖于患者“有病治病”的常规思维。这也引出了一个艰难的问题：什么时候应该努力医治，什么时候应该放弃治疗？

一位重症监护室的女医生是阿图医生的朋友，她把她的ICU成为装满垂死病人的仓库。10个人的ICU病房中，其中一位生命垂危的80岁的女病人，她患的是不可逆转的充血性心力衰竭，这是她三个星期内第二次进监护室，药物已使她失忆，全身大部分自然的腔孔和几处人工腔孔都插上了管子。还有一位80多岁的女士患了末期呼吸衰竭和肾衰竭，她已经入住监护室两周了。她丈夫在病了很长时间后已经过世，死前使用了饲管，做过气管造口术。她说过她不希望那样的死法，但是她的子女不让她走，要求医生采取各种措施：永久性气管造口术、饲管、透析导管。所以，这会儿她躺在那里，身体连接着那些泵，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这些病人都早已知道自己病入膏肓。然而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都没有为最后的阶段做好准备。

除了单纯地延长生命之外，重病患者还有其他的优先考虑事项。调查发现，他们的主要关切包括避免痛苦、加强与家人和朋友的联系、意识清醒、不成为他人的负担，以及实现其生命具有完整性的感觉。

我们的技术性医疗体系完全不能满足这些需求，而这种错误的代价远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因此，问题不是我们如何能够承担这个系统的开支，而是怎样建立一个系统，能够在人们生命终结之时，帮助他们实现其最重要的愿望。

萨拉·克里德是一位临终关怀科的护士。今天她走访的病人是一位42岁患有胰腺癌的前消防队员，戴夫。他的妻子也是一名消防队员，他们有一个3岁的女儿。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小肠，过去一段时间的治疗并没有起效。疼痛往往让戴夫无法忍受，几次由于剧烈疼痛入院。医生给他两个选择：监护室或者在家中采用临终关怀。他选择了回家。

萨拉为戴夫安装了电动床和镇痛泵，他只要按钮就可以在疼痛的时候注射超出医生允许的麻药剂量。她还指导戴夫的妻子如何让戴夫保持清醒、护理他的皮肤、如何处理临终那一刻的突发事件。萨拉告诉戴夫说：“你有漂亮的女儿和妻子，在疼痛的时候，你无法欣赏她们。”一周以后，戴夫死了。死的时候他在家里，很安宁，家人都在他的周围。

很多人不了解临终关怀的人员所做的工作，好像姑息护理的目的就是顺其自然什么都不用做。萨拉解释道：标准医疗和临终护理的区别并不是治疗和无所作为的区别，而是优先顺序的不同。

普通医疗的目标是延长生命。为了有机会获得未来时间，现在，我们要牺牲你的生存质量——通过手术、化疗、把你送到监护室。

而临终关怀服务是让护士、医生、牧师以及社工帮助致命疾病患者在当下享有可能的最充分的生活——很像疗养院改革者们安排员工帮助严重失能者的方式。

对于绝症，这意味着致力的目标是解除疼痛和不舒服，或者尽量保持头脑清醒，或者偶尔能和家人外出—— 而不是关注患者生命的长短。

03. 艰难的对话：到底这是谁的决定？

苏珊·布洛克是和阿土医生同院的姑息护理专家，她经历过上千次艰难对话。十年前，她的父亲因颈部脊椎处肿块入院。神经外科医生说，切除手术有20%的风险可以造成他颈部以下全身瘫痪。但是如果不做手术瘫痪的概率是100%。

她发现就算是像她这样的专家，面对自己的父亲，这样的对话也非常艰难。她需要了解为了博取一个活命的机会，你父亲愿意承受多少，以及他可以忍受的生存水平。他说：“如果我能够吃巧克力冰激凌、看电视足球转播，那我就愿意活着。如果能有这样的机会，我愿意吃很多苦。”

手术后，苏珊的父亲脊髓发生出血。医生告诉她，如果不再次手术患者就会死亡，但是做手术的话，患者很有可能会永远瘫痪。她问医生，手术后他还能不能吃冰激凌看足球。医生说可以。于是她同意进行二次手术。

结果证明如果没有术前那次对话，这个决定根本不是她可以做的。如果让他走的太早，她会不停的质问自己，留下终生的遗憾。如果做了手术，父亲则需要为了她的决定承受终生瘫痪和残疾。但她当时一点都没有为难，因为父亲已经做了他自己的决定。

结语：什么才是最好的告别

《最好的告别》是我在2016年1月的新年假期里读完的。这个话题在新年的节日背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沉重。没有人喜欢讨论计划如何走向死亡，我始终没有勇气询问自己的父母怎么看待衰老和死亡的问题。

我只是第一时间把这本书分享给我的爸爸，告诉他这是一本颠覆性的好书。我期待他读完以后再跟我聊聊他的感受，但这场对话至今还没有发生。

2018年4月，一个跟我同年回国的好朋友联系我，想让我介绍上海肿瘤医院的专家，她的爸爸刚被诊断为胰腺癌，癌细胞已经扩散至胆管和肝脏淋巴。她爸爸已经5天没有进食，疼痛几乎无法忍受。

我无法为她牵线搭桥，之后我给她寄去这本《最好的告别》。希望阿图医生可以给她带去些许慰藉，也希望她和她的家人能做出正确的抉择，珍惜最后的一段时光。

这本书我购买了很多册赠送给身边的朋友。身为一名医疗业内人员，我希望更多人可以了解：

• 医学并不能改变每个人最终都要走向死亡的事实，我们需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手。

•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活着，而是用自己的方式活着。如果丧失了独立生活的能力我们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 不要以为一次次的创伤性治疗都会带你走向克服病魔的胜利，这也有可能使你永远走不出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

• 死亡是一个可怕的话题，所有被判“死刑”的病人和家属都不愿意触及这个话题，但只有正确面对死亡，我们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 我们没有权利为任何人做生死选择，救了病人却强迫他以一种他无法接受的生活方式活着，还不如让他安详的直面死亡。

• 好好的告别是对病人的解脱，也是对家人最大的仁慈。

阿图 葛文德医生介绍

阿图医生（DR. Atul Gawande）是我最喜爱的作者之一。他是白宫最年轻的健康政策顾问，受到金融大鳄查理·芒格大力褒奖的医学工作者。他是哈佛公共健康学院教授，哈佛医学院教授，《时代周刊》2010年全球“100位最具影响力人物”榜单中唯一的医生。《纽约客》等杂志的医学专栏作家。《Complication》，《Better》，《Checklist Manifesto》都是他的畅销著作。

除此之外，他仍然是一个活跃在手术室里的外科大夫。阿图医生善于从在点点滴滴的临床工作中总结出普遍真理和如何走向卓越的改善方案，适合各行各业人士学习和研究。

THE END

From the book:

Whatever happens, we want to retain the freedom to shape our lives in ways consistent with our character and loyalties. This is why the betrayals of body and mind that threaten to erase our character and memory remain among our most awful tortures. The battle of being mortal is the battle to maintain the integrity of one's life -- to avoid becoming so diminished or dissipated or subjugated that who you are becomes disconnected from who you were or who you want to be.

You may not control life's circumstances, but getting to be the author of your life means getting to control what you do with them.

Courage is Strength in the face of knowledge of what is to be feared or hoped. Wisdom is prudent streng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