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姓李,是我们学校的历史老师。他中等个子,身体偏瘦,肤色较黑。方长脸,眉毛黑而浓密,眉骨突出,眼窝深陷,双目炯炯有神。鼻子挺而直,鼻尖部分有个鹦鹉似的弯钩。上颌凹陷,下颌大而向外突出。经常板着一张脸,神色严肃。他平时穿一件深灰色的中山装,脚穿自家缝制的方口布鞋,头戴一定深蓝色的鸭舌帽,穿着打扮很朴素。
初遇李老师,是在一次自习课后,李老师来我们班叫她女儿去吃饭。我见后对李同学是既羡慕又吃惊。羡慕的是:我们班李同学竟然就住在学校里,她不用像我们一样,每天来回奔波二十多里路,经受严寒酷暑之苦。吃惊的是:李老师的的女儿竟然在我们班上,而且还和我是同桌。真是无巧不成书!
期中考试之后,我和李同学之间也彼此熟悉了,就开始聊一些关于家里的事情。和她的谈话中得知,李同学家在李咀村。那是一个位于马力镇东北角的小山村,据马力镇约30里地。村子在半山腰上,居住着三十多户人家。主要种植小麦、胡麻、洋芋等作物。李同学家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姐姐,在我们学校初中三年级读书,一个弟弟,在他们村学的五年级读书。母亲是个农民,在家种地。李老师平时对孩子的教育是很严厉的。记得有一次,李老师叫李同学去吃饭。刚好我们在教室里闲聊,声音很大。他叫第一声的时候李同学没听见,等到叫第二声时李老师已到教室门口,带着鸭舌帽的半个身子探进教室里,吓得李同学撒腿就跑。那种恐惧不亚于学生犯错误刚好遇上最严厉的老师。
从李同学的口中得知,李老师除了对他们管教严厉外,生活上也很节俭。记得有一次吃蒜苔的时候,他把蒜苔顶上的那个疙瘩也不舍得摘下来,一并攉到菜里吃掉了。李同学也不常换衣服,一年四季就那么几件衣服更替着穿,衣服很朴素。脚上平时穿的也是自家缝制的方口布鞋。不过李同学学习很好,每次考试都是全级前几名。每次考试都能拿上奖。这倒使我对这个相貌、穿着都不怎么出众的同桌另眼相看。
初中二年级毕业后,学校分班了,我和李同学没在一个班,见面的次数就少了。李老师也就不常见了,只是偶尔在校园里碰到,远远的就躲开了。
再次与李老师见面是在学校读高一时。那年初中升高中考试,我全级第五名,可由于家庭困难而与自己向往的武山县一中失之交臂(那时考高中没有按成绩录取学生,而是分配名额,我们学校总共十个名额,名额之外不管成绩高低都不予录取),不得已就选择了继续在马力中学上高中。我的班主任恰巧是李老师。我心里寻思着:“这下完了!”
我的不幸并非仅仅如此。
真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我为自己上学的事愁眉不展时,妹妹因患急性肠胃炎被送进鸳鸯水泥厂医院,据大夫说已经穿孔了,必须马上做手术。我和哥哥把所有的亲戚都问遍了,竟然没有借到一分钱。情急之下,我们给同母异父的哥哥打了个电话,他拿过来了1000块钱。手术第二天就做了。第一个问题算是解决了,可第二个问题接着就来了。父母亲都去医院了,家里的农活全部都停下来了。驴要吃草、猪要吃菜,鸡要吃食。没办法,我和哥哥就牵着驴,背着背篼,到山上揪蔓菁叶(立冬前油菜的叶子,常揪来喂猪)。
那年我读高一,哥哥读高三。
后来发生的一段小插曲,差点让我终止了读书求学的道路。事情还要从一件理发的小事说起。
那段时间,学校通知班主任要整顿学生的仪容仪表。不让学生留长发,穿奇装异服。而我的长发自然而然就成了李老师重点“关注”的对象。他给我说了多次,我都没有把头发剪短。并不是我不喜欢理发,关键是没钱。终于,有一天,在他的历史课上,他发火了。对我是“破口大骂”,并对我说:“如果不把头发剪短,第二天就别来学校了!” 我环视着了一下教室四周,同学们都是一种轻蔑的表情,有几个学生甚至都笑出声来了。一种屈辱感涌上心头。自那天之后,我就不来学校了。
李老师一连几天都发现我没来学校,就问班上学生。学生的回答是:不念了!这让李老师很吃惊,很意外。
下课后,他把我哥叫到他办公室了解情况。之后他说:困难是暂时的,但因此而放弃学业那是错误的。你弟弟是完全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就这样辍学了实在太可惜了。你让他先来学校,学费和书费的事我想办法解决。就这样,我又一次走进教室。这一次,我感受到的不再是老师的训斥和同学的鄙视,而是一种来自班级和老师的温暖。
自从那次以后,李老师就对我念书的事特别关心了。每年开学时,他总是找学校领导,想尽办法让学校免除我的学费,然后又从自己的工资里抽出一部分钱来给我补交书本费。从未间断,一直到高三毕业。
也许,你会说,我的学习生活算是风平浪静了。你错了,我的苦难日子并未因此而结束。
那是高三第二学期开学时,由于营养不良,我患上了严重的视疲劳症,根本不能长时间读书、写字。这对整天要扎在书堆里的高三学子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我的心情遭到了极点。在我连续请了几次假之后,李老师发现了我的反常。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询问原因。听完后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我说:“你放宽心,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学习上能你学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不要强求。上学的事你可以根据自己的病情来定。你可以不来学校,也可以不给我请假。天气好了就到外面走走、散散心,放松一下,也许对病情会有帮助。”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了我的高三“流浪”生涯。除了考试外,我平时就很少在教室待过。每天,我背着书包,一个人在河湾里看流水,爬到山上看飞鸟,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流浪者。有时候,我也会坐在学校对面的山岗上听老师讲课。隔着宽阔的操场,当我听着学生朗朗的读书声和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不由悲从中来。读书学习,对我来说,真的成了奢望!
就这样,在在极度的痛苦中,我渡过了高三二学期的宝贵时光。和所有的考生一起,走向高考的考场。视疲劳的症状虽有所减轻,但还是没有答完一张考卷,视线就模糊了。要进考场前,李老师把我叫过去说:“一定要放松心情,心平气和的去应考,结果一定不会差!要相信自己的实力!”我应了一声后就走进考场,自感有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高考结束了,我考上了,是二本。全校仅我一个。拿到通知书的那天,李老师一定要我把通知书打开来看看。我打开后,他很仔细的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然后兴奋的对我说:“是本科!本科好啊!不容易!”
至此,我和李老师的故事就算结束了。我上大学时,曾看望过他几次,而欠他的五百多块钱一直到我参加工作时才还他的(那时候他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五百多块钱)。后来参加工作后,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后来他儿子结婚,我去了,见过一次,他老了很多,已经退休多年了。不过还是身穿中山装,头戴鸭舌帽,唯一不同的是,方口布鞋换成了皮鞋,这也算是与时俱进吧。
现在回过头想想,真得感谢自己的人生中能遇上这样一位好老师,他能在人生最关键的十字路口拉我一把,并帮助我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在我看来,一个好老师,光能做到这些还不够。正真的好老师,还要当学生的摆渡人,帮他渡过苦海险滩,把他们送向成功的彼岸!李老师就是这样一位好老师,我遇上了,也算是我的幸运。在这里,我想衷心地道一声:谢谢您——我最尊敬的李老师!感恩生命中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