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韵夜,暮气缠绕着万物,归鸟拍着翅膀在林间窃窃私语。白天的一切都将归于平静,时间会沉睡在这片浩瀚的苍穹下,那时,我会站在哪儿?是躺在某块青青草地上打着呼噜,还是躲在某个屋檐下逃避尘世的喧嚣?这些都不是我的意愿,或许我应该找到一块荒草丛生的田野,坐在田垄上,吮吸那些潜藏在泥土里的咸涩汗水。它们从淳朴蜡黄的脸庞上落下,钻入野草纯净的灵魂中,将我所有的情愫都植入了这片土地。我就这样傻傻的躺在地上,聆听它澎湃的心跳声。希望它有一天,能划破时间坚硬的外壳,冲出厚实的土地,长成一棵不开花的树,为我挡住酷热的阳光,滤尽我生命中的那些阴影。或许,我不该这样,应该有另一种清香淡淡的柔风吹来,可我在那棵树下,那些所有的温柔都破碎成了朵朵枯萎的玫瑰。我还没看见,它们就这样凋谢,在我的柔波中荡了开来。有人说那是我情感世界里的层层涟漪,也有人说那是百花凋尽后为我残留的那缕芳香,而只有我知道是什么?是眼泪,是夏夜里未哭出声来的眼泪。
拖着疲倦的身体,感觉自己是那么轻,像片鸿毛,在芳草萋萋的田野里随风腾飞。这些风不应该托起我的身体,它们应该摇曳着婆娑的树影,淹没田野里呜咽的蛙声。这些声音似乎肩负着一定的使命,它们从鼓鼓的气囊里被弹出,震动了我麻木的思绪。然后它们牵着我的思绪向奔向星空,缠绕着那颗最亮的星星,从此我的灵魂被一把铁锁束缚在了那个冷光四射的夜晚。我挣扎着,想要摆脱,可乏力的世间只能像水一样流过我的身旁,刷白了我的峥嵘记忆。于是,我不再言笑,只在沉默中对自己诉说一个人的苦。每当自己想笑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就会马上颤抖不停,所有的笑意都在钻心般的疼痛里化为了一丝苦涩的泪。真的想哭,可那眼泪已不再属于我,没有经过夜的洗涤,我就只能把它们吞回肚子,盛在那颗空心里,酝酿成一杯醇香辣口的苦酒。我欲举杯独饮,可月下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我更不能醉卧花下,因为沙场震天的杀声震落了酒杯,酒杯碎为残刀断剑,苦酒化为一缕大漠孤烟,直冲长河落日。我跪倒在地,乞求被裹在马革里英雄能饶恕我的罪过,乞求被困在长卷画里的美人能再为这大好河山流一滴美人泪。
光阴流逝殆尽,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得到。我想我即将面临生死的抉择,我应该鼓起勇气大步的跨进另一个世界。深吸一口气,吹散自己所有的过往,将自己尘封在过去,将自己冻结在未来。时间的风吹来,我的肌肤被风化蚕食,慢慢的只剩下一架不会思想的骨头。那是多么的恐怖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血,没有肉,更没有那双抚过你脸庞的手。历史的车轮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它旋转着人世间的所有的悲痛,将我卷入酸甜苦辣的情感漩涡。只剩下骨头的我慢慢的被碾碎,成为粉末,飘向江河。我的头发被凛冽的风吹向自己一个人的季节,那里的黄叶携带着仅有的那点情感,舞着落寞的舞姿,伴着流水漂泊天涯。
泪光里,一个人影,在晃动,我以为是自己,迫不及待的解下行囊,走上古道。传言,我成了这片土地上的尘埃,成了这个季节第一片飘落的黄叶。所以,我要在这条古道上,邂逅那匹老马,用枯藤将它拴在老树上,等待昏鸦来啄食我的灵魂,等待小桥附近的人家将我的灵魂筑成一座坟墓,囚禁我所有的爱恨。也许,我可以骑着老马,带上昏鸦,在落日的余晖中迈着欢快的脚步,走向那个用老树做成的木屋。木屋周围栽种着枯藤,将我围绕在院中,而门外的那条小桥和着流水的音韵,浅唱着我愁乱的思绪。从此,小桥依然横卧,流水依然东去,而我成了别人眼里的人家。
我想我是被搁浅了的小船,在流水中是去了方向。我望尽四野,一户人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推开木门,吱呀的声音惊醒了我沉睡的记忆。这里我曾经来过,是我流浪的起点,也是我记忆的终点。按捺不住不住自己内心涌动的情爱,冲进了小屋里。屋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只昏鸦在笼里跳跃着。我打开笼门,昏鸦没有急着飞走,而是跳上了我的肩头,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命令。我突然想起来我的那匹老马,自那次进入暮光森林后,我在浓雾中迷路,之后的记忆只剩下空白。我揣测,识途的老马抬起了迷茫的脚,迷失在我的记忆里。我知道,它是为我而亡的,而它的尸骨却不见踪影。曾经也怀疑过这只昏鸦,是不是它啄食掉了老马的眼睛,所以我迷路了,老马离开了我。记忆还在往后面铺展,我看见自己割下老马的皮,做成了马革,然后将自己的身躯裹住。马革越裹越紧,我的心跳越来越慢,脉搏越来越微弱。我知道,有血有肉的身体即将陨殁在这片孤寂的森林中。即使自己大声的呼喊,也不会有人搭理。之后的记忆,就模糊了起来,我只知道我从此只能用只剩下骨头的脚行走。老马似乎在向我召唤,我一瘸一拐的向它走近。我只是想问路,而从此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迷路了,也遗忘了过去,因为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回到那儿。现在就是起点和终点重合的时候到了,夕阳洒下的那抹红晕映在了我的脸上,我若有所失的欣赏着这片被暮气笼罩的森林。我踏上古道,印着刻在路上的脚印,向木屋走去。到了,我的心竟然如此的平稳,没有情绪起落后的失落感。我淡淡的看着那个木屋,可我并不打算走进屋里。枯藤已被风雨所噬,木屋破烂不堪,就像我身上的褴褛一样,任何没有情感的东西都可穿过。我猜猜那些无情的东西可能是落花的芳香,可能是流水的无情,可能是我孤单的影子。
我走上了小桥,躺在上面,汩汩的流水声清洗着我杂乱的思绪。心静如水的我从此永远的走出了木屋,回到了那个田垄上。杂草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萤火虫却打着盹儿,等待我的归来。此时此刻,天际已是繁星满空,惟有月亮是那么的孤独。我同情的看着它,我也只能同情的看着它。
这时,蛙声像个三岁的小孩,突然哭了起来。我知道我冷落它们,它们应该伴着我的情和爱一直走向十里外。十里外,我的影子曾伫立在那儿,等待风花和雪月。我掩饰不住内心汹涌的暗潮,沿着田垄一直走着,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潇洒,那么的轻松。我知道,扰乱了我心神的尘嚣已被蛙声洗涤殆尽,我贪婪的听着,妄想听尽这十里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