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涵决定去应聘那份工作。刚才刷手机看招聘网找工作，有一则招聘启事吸引了她。招聘启事里有四个工作岗位，其中的“业务助理”的应聘要求只写了四个字：厚道即可。哗，简直就是大热天一股清凉的风扑面而来，让人一下子舒畅无比。——一个失业的人，整个上午泡在连招个前台文员都要求“全日制本科学历，英语六级，身高160cm以上，相貌靓丽”的招聘广告里，任谁都觉得压抑难受，透不过气来。更何况，梓涵她自己，连应聘前台文员的资格都没有：既无本科学历，英语也没有级，身高只有159cm，相貌虽说自认为过得去，但不知在别人眼里是否达到“靓丽”的标准。这么一想，梓涵更觉得“厚道即可”四个字不仅是一阵清凉之风，更是一杯端在手中的冰镇咖啡。她把招聘广告又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再看看公司的地址，离她住的地方只有三站公交车的距离：一切都太完美了！

梓涵换了身衣服，是一套连身的衬衣短裙，对着镜子照了照，梳理一下短发。镜中人圆圆的黑眼睛光芒有些暗淡，精神也有点萎靡。失业快三个月了，找工作就是一种自我折磨的修炼，身累，心更累。她想了想，把套裙脱掉，往文胸里加入胸垫，再把外衣穿好，这时镜子里的人似乎挺拔了不少。胭脂口红依次上脸后，整个人都起色了，再穿上高跟鞋，——这玩意就象魔法，身高不够，鞋跟来凑，可能是社会上最受男男女女热烈欢迎，并且积极身体力行的造假术了。

下了公交车，步行入一条小路，转两个弯就到了那家公司。位置有点抱歉，并不是摩天大楼突兀、白领成堆的地方，方圆都是半旧的几层高的房子，更象是各大公司租做仓库的后院。梓涵一点也不计较这些，只要薪水给得高，表面的那点虚荣没什么紧要的。抬头看见那公司大大的名字招牌横贴在一栋建筑的六楼，梓涵径直走了过去，走进那栋建筑的入口，也不见有门卫，不需要指引，一进门右手边一个大货梯的门上就醒目地贴着那公司的名字。

货梯好大，梓涵一个人站在里面，感觉象是宇宙中一只虫子。货梯四面墙还拼着防撞击的木板，残旧的，粗糙的，了无生趣的原木色堵在眼前。梓涵忽然想：“我也是一堆货物吗？”自己打了个寒噤，甩了一下头，把不良情绪赶走。好在大厦总共只有六层，电梯直达六楼停下来。梓涵走出电梯，四下里扫了一眼，立时觉得这公司应该有点实力吧，不会只靠榨取员工剩余价值来维持生存吧。出了电梯右拐就是一个前台，前台背板是磨砂玻璃，上面印着半弧形的金色的公司名称，一个青春靓丽的前台小姐正看着从电梯里出来的梓涵，眼睛里有着超越年纪的寂静。前台旁边是一个超过三米宽的没有任何遮挡的门洞，从外面就可以看见里面长长的走廊，走廊一边是一排的办公室，分别挂着室标：会议室，总经理办公室，行政办公室。显然，这家公司占据了这栋大厦整整一层的空间，估计有好几百平方。

梓涵展开笑容，走过去对前台小姐说：“你好，我来应聘。”

这时候，那个超大的门洞刚好有个人走过，也许是听到谈话声，特意停住脚步向外看了过来。

前台小姐问：“请问你要应聘什么职务？”

梓涵说：“业务助理。”

前台还没说话，那个站在大门口张望的男人发话了：“应聘业务助理的，过来这里。”前台小姐转身看见男人，垂手叫了声：“老板。”男人说：“让她过来。”就转身向里面走去。

梓涵绝不欠缺机灵，也不用前台小姐再提示，知道遇到老板亲自面试了，赶紧快步走进大门洞跟上男人的步伐。

梓涵跟在男人后面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办公室很大，一进门就看到一排黑色沙发围着一张大茶几，几上功夫茶具茶叶俱全，进门右手则是一张大办公桌。男人径直走到大办公桌后面坐下来，然后示意梓涵把门关上。梓涵关了门，感觉老板挺随和的，也不客气，自己就在他对面坐了。

男人拿起梓涵递过去的简历看了看，又看向梓涵，说：“嗯，梓涵，26岁，有做过业务？”

梓涵说：“有。不过不是您这个行业。”

男人把简历放在一边，轻松地说：“没问题，你很快就会发现，我这个行业比大多数行业的业务都容易做。”

梓涵挺腰坐直，准备应对接下来的面试拷问。男人又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梓涵觉得他的眼光在她胸前扫了一下。

男人说：“26岁呀，哦，比我小10岁。”

梓涵：“呃？哦。”迟疑着该不该恭维他相貌与年纪不相符。

接下来男人却没有对她进行什么职业调查，能力考查，性格探测之类，而是大谈特谈起他发家创业的辉煌历史，从他自己以前是小业务员说起，如何成功地做成了几笔大额交易，其间发现这一行业赚钱水太深，于是自己开起了公司单干。

男人口才很好，自带表演天分却不过火，滔滔不绝中还偶尔自嘲一下，或者来个简短的冷笑话。梓涵一开始还有点忐忑，不知不觉间全然放松下来，内心腹诽：这是有多久没人陪他聊天了？虽然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面试”，但她早已不是职场菜鸟，进退奉迎之道多少懂点，于是身体前倾，睁大好奇的眼睛，时时对老板所言点头称是。她也趁着这个机会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男人。男人皮肤白净，鼻子高挺，一双水汪汪的双眼皮桃花眼，难得的是发际线正常，头发乌黑，绝对符合“相貌好看”的标准。只是身材明显发胖肚子已经稍微隆起，相应的脸颊也脂肪过多，颇有油腻的趋势。男人的身后是一排满墙的文件柜，柜门全是实木，把守严实，一点也看不到柜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单口相声讲太久了，于是停了下来，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依然表情自然，眼中带笑。梓涵也微笑地看着他，不说话，等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男人说：“怎么样？我刚才说了这么多，你对我公司的业务应该有一定的了解吧？有没有兴趣进来我公司看看？”

梓涵省悟：这意思是说我通过了面试吗？她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我的工资怎么算？”

男人说：“五千一个月，业务提成另算，不过公司现在暂时不买社保。”

梓涵又问了另一个自己特别关心的问题：“要出差去开发客户吗？”

男人说：“你是业务助理 ，不用自己去找客户，只是帮我做些跟踪服务就可以了。”

梓涵说：“好。”想起一事，问道：“您是老板吧？我该怎么称呼您？”

男人说：“我叫宇轩。你可以叫我宇总，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宇轩随即接内线电话叫来人事部的经理，让她给梓涵办理入职手续。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对人事部经理说：“梓涵明天正式上班，你把相关手续给她办好。” 那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用并不友好的，有着讽刺意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梓涵，嘴巴吐出温和的回答：“好的。”宇轩接着对梓涵说：“你明天早上8点来公司这里等我，跟我一起出差，大概要出差两三天，带好行李过来。”梓涵有点愕然，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她跟着人事部经理走出去时，这一次她明显看到老板的目光在她的胸前停留了一下。梓涵想起了公司的招聘启事：“厚道即可”，她厚道吗？恐怕“厚道”二字写错了吧？也许本来是“胸大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