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惧怕高跟鞋与地面碰撞而发出的声音了,直到现在听见了还不太敢回头看。
我对高跟鞋的恐惧归根结底源于对老师的恐惧。
小学四年级,班里换了数学老师,由于上一位师范学校刚毕业的大学生并不是特别能管住班上调皮捣蛋的小鬼们,这一次学校把这一位特别能管得住学生的女老师换到了我们班来。此人当时四十岁左右,头发常年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髻,像有胶水粘着似的,刮风下雨从来没乱过。最最重点的是,她酷爱细高跟,五六公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似魔鬼的步伐。我对高跟鞋的恐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事情过去太久,不太方便透露姓名,就暂且叫她“高跟鞋”吧。
我从小就算是个乖孩子,现在想来乖的根本原因没准是因为早熟。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懂得揣测成年人的想法,并按照他们的想法行事,是以夺得了大人口中乖孩子的称号(不知道有没有人读过一篇描写猫眼中的人类的文章,如果读过的话,自然懂得其中的微妙所在)。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高跟鞋的铁腕式教育没怎么用在我的身上。
但是那一次,我也没能幸免于难。那天高跟鞋不知道是不是来了大姨妈,一进班就让两个组的同学站起来,然后命令没改完作业的同学拿着练习册蹲到讲台上改,对,就是那种二三十公分高的讲台。太惨了,我也是其中的一员。正想着练习册是课间刚刚发下来的啊,课间时间怎么会有人用来改作业,高跟鞋一句我此生都难忘的话传过来了“有舒服椅子不坐,不愿意当人,就趴着,当狗。”这句话太他妈的震撼了,以至于十年过去了,我还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记忆深刻程度完全可以赶超高考必备篇目。我当时有种想要扑上去狠狠咬她一口地冲动,但我是个乖孩子,我没有,默默地趴在讲台上求完了梯形面积,默默地交了上去,高跟鞋瞟了一眼其他同学,说“看看人家有改完的了啊!”我忍受着其他小朋友们羡慕的眼光,心安理得地走回了座位。
高考过后,跟小学同学们一起回母校看老师,高跟鞋还没退休,但是已经不教主科了,在学校里教思想品德。她看见我们嘿嘿笑着说“小时候跟你们说了吧,小时你们恨我,长大就该谢谢我了。”同学们也嘿嘿应和着"是啊,多亏了当时您管得严啊!"教师办公室里一派其乐融融的和谐气氛,配上个春节序曲就能赶上春晚了。
但我却喜庆不起来。
哒哒的高跟鞋声像是从遥远的2004穿越而来,音调越来越高,就快要刺破我耳膜。
一直以来我算是个比较顺利的家伙,每每遇到大事都能有着莫名奇妙的狗屎运,但回想往事依然能想到如此不堪的岁月。不禁心疼那些没有我幸运的大多数人。
很多事情,我把它们藏在心底最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本以为早已腐朽变烂,却没想到竟然酿出了酒来。